他看见了他的表姊。
他的表姊那时才十六岁。
他的表姊正在那小屋里洗澡。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很成熟了,已经有很挺的房很结实的大腿。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成熟丰满的胴体,也是他第一次犯罪。
可是那一沈池的心跳还没有现在这麽快。
郭雀儿已经把荷包抛出来了。
从他听到唐玉要毁了这荷包,到他抛出这荷包,也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可是对唐玉来说,这片刻简直比一甲子还长。
现在荷包已经抛过来了,用金线绣成的牡丹在空中闪闪的发着光。
在唐玉眠中看来,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事比这瞬弧光更美的。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显出太兴奋,太着急的样子来。
等到荷包落在地上,他才慢慢的弯下腰捡起来。
他捡起的不仅是一个荷包,一对暗器,他的命也被捡回来了。
不仅是他自己一条命,还有赵无忌的命,樊云山的命,丁弃的命,郭雀儿的命。
就在这一刹那,他又变成了主宰,这些人的性命已被他捏在手里。
这是多麽辉煌,多麽伟大的一刹那?
唐王禁不住笑了,大笑。
郭雀儿吃鹫的看着他,道:〃你在笑什麽?〃唐玉道:〃我在笑你!〃他已将那两枚超越了古今一切暗器的〃散花天女〃捏在手里。
他大笑道:〃你自己绝不会想到刚才做的是件多麽愚蠢的事,你不但害死了丁弃和赵无忌,也害死了自己,〃郭雀儿还是在吃鹫的看着他,每个人都在吃鹫的看着他。并不是因为他的笑,更不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而是因为他的脸。
他脸上忽然起了种奇怪的变化。
没有人能说出是什麽地方变了,可是每个人都看得出变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骤然变得迟钝,瞳孔骤然收缩。
然後,他的嘴角,眼角的肌肉彷佛变得僵硬了,脸上忽然浮起了一种诡秘的死羔色。
但是,他自己却好像连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他还在笑。
可是,他的眠睛里忽然又露出种恐惧的表情,他已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忘了他的手上既没有套手套,也没有涂上那种保护肌官的油蜡。
他太兴奋,就这样空着手去扳下了两枚暗器,他太用力,暗器的针尖已刺入他的指尖。
没有痛楚,甚至连那种麻木的感觉都没有。
这种暗器上的毒,是他们最新提炼的一种,连解药都没有研究成功。
一这种暗器根本还没有做到可以普遍使用的程度。
等他发觉自己全身肌肉和关节都起了种奇怪而可怕的变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连笑都已控制不住,他甚至已不能运用他自己的手。
他想把手里的两枚暗器发出去,可是他的手已经不听指挥。
就在这一瞬间,这种毒已彻底破坏了他的神经中枢。
看着一个显然已恐惧之极的人,还在不停的大笑,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郭雀儿道:〃这是怎麽回事?〃无忌道:〃毒,〃郭雀兄道:〃那里来的毒?〃无忌还没回答,唐玉的手忽然抽起,动作怪异笨拙,就像是个木偶的动作。
刚才由他大脑中发出的命令,现在才传到他的手。
现在他才把暗器发出去。
可是他的肌肉和关节都已经硬了,准确性也已完全汕矢。
两枚暗器斜斜飞出,就像是被一种笨拙的机弩弹出的,力量很足,一直飞到这财神庙最远的一个角落撞上墙壁。
然後就是〃波〃的一响,声音并不太大,造成的结果却惊人。
幸好无忌他们都站得很远,反应也很快。总算没有被那飞激四射的碎片打中。
但是这瞬间发生的事,却是他们一生永远忘不了的。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等於已到地狱的边缘去走了一赵。
漫空飞扬的烟硝尘土,飞激四射的毫光碎片,现在总算都已经落下。
冷汗还没有乾。
每个人身上都有冷汗,因为每个人都已亲眼看到这种暗器的威力。
过了很久,郭雀儿才能把闷在胸口里的一口气吐出来。
〃好险,〃现在他当然已知道刚才他做的是件多麽愚蠢的事了巳他看着无忌,苦笑道:〃刚才我差一点就害死了你,〃无忌道:〃真是差一点。〃郭雀儿又盯着他看了半天,道:、、〃刚才你差一点就死在我手里,现在,你只有这句话说?〃无忌说道:〃你是不是希望我骂你一顿?〃郭雀儿道:〃是的。〃无忌笑了:〃我也很想骂你一顿,因为我不骂你,你反而会觉得我这个人城府太深,太阴沈,不容易交朋友的。〃郭雀儿居然也承认:〃说不定我真会这麽想的。〃无忌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不能骂你。〃郭雀儿道:〃为什麽?〃无忌说道:〃因为,我还没有被你害死。〃郭雀儿道:〃我如真的害死了你,你怎能骂我?〃无忌道:〃我若被你害死,当然也没有法子再骂人。〃郭雀儿道:〃那你现在为什麽不骂我一顿?〃无忌笑道:〃既然我还没有被你害死,为什麽要骂你?〃郭雀儿怔住了,怔了半天,可不能不承认:〃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无忌道:〃本来就有道理。〃他大笑:〃就算你认为我这道理狗屁不通,也没有法子踉我抬的。〃郭雀儿道:〃为什麽?〃无忌道:〃因为我说的有道理。〃郭雀儿也笑了,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了。〃无忌道:〃什麽事?〃郭雀儿道:〃千万不能跟你讲道理宁可跟你打架,也不能跟你讲道理。〃他大笑〃因为谁也讲不遇你。〃刚才他心里本来充满了悔恨和歉意可是现在已完全开朗亡现在,他心里已完全承认无忌说的理。
能够让别人心情开朗的话,就算没理,也是有理的。
唐玉也没有死。
他居然还没有倒下,还是和刚才一样,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
可是他的脸已完全麻木了,刚才骤然收缩的瞳孔,现在已扩散,本来很明亮锐利的一双眼睛,现在已变得呆滞无神,连眼珠都已经不会转动,看起来就像是条死鱼。
丁弃走过去,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居然还是直勾勾的瞪着前面,丁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他就倒了下去。
但是他并没有死。
他还在呼吸,他的心还在跳,脉搏也在跳。
每个人都应该看得出,他自己心里一定情愿死了算了。
他这样子贾在此死还难受,实在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惜他偏偏死不了。
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个公正无情的主宰,难道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丁弃心里居然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为什麽还没有死?〃樊云山忽然道:〃因为他是唐玉。〃樊云山今年已五十六岁,在江湖中混了大半生,这麽样一个人,无论是善是恶是好是坏亍至少总有一样好处。
一这种人一定很识相,很知趣。
所以他很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他一直都默默的站在旁边,没有开过口。
但是他还想活下去,活得好些,如果有机会表现,他还是不肯放弃。
丁弃道:〃因为他是唐玉,所以才没有死?〃樊云山道:〃不错。〃丁弃道:〃是不是因为老天故意要用这种法子来罚他这种人?〃樊云山道:〃不是。〃丁弃道:〃是为了什麽?〃樊云山道:〃因为他是唐家的人,中的是唐家的毒,他对这种毒性,已有了抗力。〃丁弃道:〃抗力?〃樊云山道:〃如果你天天服砒霜,份量日渐加重,子久了之後,别人用砒霜就很难毒死你,因为你对这种毒药已有了抗力。〃丁弃说道:〃既然唐玉对这种暗器上的毒,已有了抗力,为什麽还会变成这样子?〃樊云山道:〃唐家淬炼暗器的毒药是独门配方,江湖中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丁弃道:〃你也不知道。〃樊云山道:〃可是我知道,如果这种暗器上的毒药,是种新的配方,唐玉虽然已对其中某批匕成分有了抗力,对新的成份还是无法适应。〃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毒药的配合不但神秘,而且奇妙,有些毒药互相克制,有些毒药配合在一起,却会变成另一种更剧急的毒,这种毒性虽然毒不死他,却可以把他的知觉完全摧毁,甚至可以使他的经脉和关节完全麻木。〃丁弃道:〃所以他才会变成这麽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樊云山道:〃因为他身体里大部分器官都已失去效用,只不过此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丁弃看着他,道:〃想不到你对毒药也这麽有研究,你是是也炼过毒?〃樊云山道:〃我没有炼过毒,可是炼毒和炼丹的道理却是一样的。〃他叹了口气,又道:〃炼丹的人只要有一点疏忽,也会变。一这样子。〃丁弃道:〃这岂非是在玩火?〃樊云山苦笑道:〃玩火绝没有这麽危险。〃丁弃道:〃你为什麽还要炼下去?〃樊云山沈默着,过了很久,才黯然道:〃因为我已经炼了〃因为他已经骑虎难下,无法自拔。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的,只要你一开始,就无法停止。
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无论是对他的朋友,还是对他的仇敌,都是个问题。
丁弃道:〃这个人好像已死了,又好像没有死,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麽办了。〃无忌道:〃我知道。〃丁弃道:〃你准备怎麽样?〃无忌道:〃我准备送他回去。〃丁弃道:〃回去回到那里去?〃无忌道:〃他是唐家的人,当然要送回到唐家去。〃丁弃呆了。
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很灵,可是现在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忍不住要问:〃你在说什麽?〃无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说我准备把他送回去,送回唐家去。〃丁弃道:〃你要亲自送他回去〃无忌道:〃是的。〃灯油已残了,月色却淡淡的照了进来,这古老的财神庙,竟变得彷佛很美。
他们还没有走。
也不知是谁提议的:〃我们为什麽不在这里坐坐聊聊天,喝点酒〃於是樊云山就抢着去沾酒。
一个五十六岁的老人,居然要去替三个年轻小伙子去沾酒,这种事以前他一定会觉得很荒谬,无法忍受。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相信无忌和丁弃绝不会食言也不会重提旧事找他算帐,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已经完全原谅了他。
从他们说话的口气里,他听得他们心还是看不他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法子去计较。
他只希望他们能让他回家乡去在那里谁也不知他曾经做过细,还是会像以前那麽样尊敬他,把他当朋友。
现在他才知道,一个人贾在不该做出朋友的事否则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他已经在後悔。
唐玉已经被抬到那张破旧的神案上,无忌还扯下了一幅神帐替他盖起来。
郭雀儿也不知从那里找出了几个蒲团,盘膝坐着,看着无忌,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我常听人说起你?〃无忌笑笑:〃想不到我居然也成了个名人。〃一个人开始有名的时候,自己总是不会知道的,就正如他的名气衰弱时,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一样。
郭雀儿道:〃有人说你是个浪子,在你成婚的那天,还去宿娼。〃无忌笑笑,既不否认,也不辩白。
郭雀儿道:〃有人说你是个赌徒,重孝在身,就去赌场里掷骰子。〃无忌又笑笑。
郭雀儿道:〃有人说你非但无情无义,而且极自私,甚至对自己嫡亲的妹妹和末过门的妻子都漠不关心,有人甚至打赌,说你就算看见她们死在你面前,也绝不会掉一滴眼泪。〃无忌还是不辩白。
郭雀儿道:〃所以大家都认为你是很危险的人,因为你冷酷无情,城府极深,而且工於心计,连焦七太爷那种老狐狸都曾经栽在你手里。〃也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家也都承认你有一样好处,你很守信,从不欠人的债,在你成婚的那天,还把你的债主约齐,把旧帐全都算清。〃无忌微笑道:〃那也许只因为我算准了他们绝不会在那种日子把我迫得太急,因为他们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郭雀儿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只不过表示你很会把握机会,也很会利用别人的弱点,所以才故意选那个日子找他们来算帐。〃无忌道:〃这样做虽然有点冒险,可是至少总此提心吊胆的等着他们来找我的好。〃郭雀儿道:〃不管怎麽样,你对丁弃总算不错,别人都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不孝的孽子,扳师的恶徒,你却把他当朋友看待。〃无忌道:〃那也许只不过因为我想利用他来替我做成这件事,所以,我只有信任他,只有找他帮忙,唐玉和樊云山才会上当。〃他笑了笑,道:〃何况我早就知道他既不是孽子,也不是叛徒,有关他的那些传说,其中都另有隐情。〃郭雀儿当然也知道,丁弃离家,只因为他发现了他後母的私情。
他杀了他後母的情人,逼他的後母立誓,永不再做这种事,为了不愿他老父伤心,他一定要瞒起这件事。
他父亲却认为他忤逆犯上,对後母无礼。
所以他只有走。
他叛师,只因为有人侮辱了金鸡道人,他不能忍受,替他的师父约战那个人,被砍断了一条手臂,他师父却将他赶出了武当,因为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