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知道我是书呆子了?”我闷闷地顶嘴,此时就是想歇了战火也不行了,这个小鼻子小眼的女人,我无心冒犯她却句句相逼,现在都开始人身攻击了。
“笨手笨脚婆婆妈妈还喜欢发呆。”镜面里我清楚地看到纪予臻恶毒的冷笑,“劝你还是趁早转行吧。”
我更郁闷了,“纪大小姐,弄脏你的衣服我很抱歉,无论你是要送去清洗还是要换件新的我都会如数赔偿,可是请你注意下你的措辞,我们好像还不是很熟?”
“不用很熟就能看得出来。”
她的声音蓦地冷了下去,像掺着冰渣子一样冷津津地便对着我砸了过来。我不禁微微怔住,她生气了?可,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难道就许她攻击我,不许我反击么?
不知道她又怎么了,横竖和她的情绪是不在一个频道上,我也懒得问。车子很快驶入附近一家大商城的停车场,她停稳了车子后看也不看我一眼便下了车,我只好随后跟上,看她一路踩着恨天高杀进商场,老马识途地进了一家国际上赫赫有名的专卖。
“哎呀,纪小姐您来了,晚上好。”
纪予臻的级别,想来店员都是招待不起的,店长得亲身上阵。她也不废话,扭脸挑了几件上衣便进了更衣室。
左右无聊我拉张椅子坐了下来,很快便有店员倒了咖啡送到面前。正心不在焉地喝着,远远竟是看到仲夏的身影从一家店里出来,眼看着便是直奔我所处的位置而来。揉揉眼睛,再仔细看一看,真的是仲夏!完了,这要让她遇见我,回头再跟苏曼一说——这还得了!我一惊之下当即跳起身,一伸手便抓过店员手里拎着的一件衣服,“不好意思啊,我试试这件!”
直冲试衣间而去,却撞上纪予臻正换了衣服开门出来,我忙道:“纪小姐,帮我个忙!”
她不由微微挑眉,一双杏目瞪着我,眼神明摆着是让我有话说有P放。
“等下安仲夏安小姐可能会到这里,千万别跟她提起你见过我!”我说完便拉开一间更衣室门钻了进去,砰一声锁上了。
大亮的灯光下,我清楚地在硕大的更衣镜里看到自己一脸的潮红,一颗心紧张得更是几乎跃出胸腔。不知在里面待了多久,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更久,我听到敲门的声音,纪予臻凉凉的嗓音随后响起:“出来吧,人走了。”
我这才吐出了那口一直在肚子里盘旋的郁气,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纪予臻双臂环抱在胸前,眼神复杂地望着我,“你有什么事?”
我尴尬地笑笑,“没。”见她身侧的椅子上已然放了两个提袋,我忙问道:“纪小姐,你买好了吗?”
“即墨思归,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好骗?”纪予臻压根就没信我。“为什么躲她,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我有意回避了她的疑问,想了想还是先把她的账单付了最实际。掏出卡便要递给店员,可递过去的一瞬却发现竟然是酒店的房卡,我吓了一跳,赶紧缩手。
饶是我动作极快,纪予臻仍是看见了。眉头登时蹙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看我继续掏卡。
店员却连连摆手:“纪小姐已经付过了!”
我不由怔住,“纪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赔她衣服的吗?
“没什么意思,我改变主意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看我,示意我帮她拎起提袋,率先走了出去。“走吧。”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她一起出了店门,下楼,离开。在她仍示意我上车之后我赶紧拒绝:“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还欠我一件衣服。”她若无其事地开口。
“……”我郁闷了,“那你刚才又不让我付钱?”
“我想去看看海。你陪我吧。”她却浑然不理会我的低喊,蓦地扬起脸来,忽然便丢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怔怔望着她,一贯凌厉冶艳的眼神消淡了,竟是浮上一丝淡淡的愁惘与廖然。饶是转瞬即逝,我仍是敏感地捕捉到了。“纪小姐……”本想问问是不是陪她看了海就当是赔过衣服了,可那一瞬,被她那样的眼神刺到,我竟是心头一堵——
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很快纪予臻便载着我到了海边;我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只好随着她一同去了沙滩;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她脱了鞋子光着脚在细沙上站着,转脸看我:“说说话吧。”
我一怔,“什么?”
“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好。”眉目间有着若隐若现的郁色,她忽然向身后看了一眼,蓦地打开手袋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小孟,别跟得这么近,我想自己待会。”
她在跟谁说话?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很快见到两个白衬衣黑裤子的平头男人;其中一个收了电话打个手势,两人转眼便远远跑了开去。
“……”原来是她的保镖。
心里不禁有些复杂起来,纪予臻……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她和苏曼、仲夏她们是一类人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长大后更是肩负着继承家族企业的重担。可,她们似是一样,却又有些不同,至少苏曼出行就不像她还带着保镖,仲夏和初夏也并没有。到底是她太过小心呢还是她的身份确实要更为敏感些?
纪予臻收了电话,毫不在意地将手袋抛到一边,自己也随之坐了下去。我见她已然挽起了裤腿将脚踩进海水中,忍不住提醒一句:“纪小姐,当心凉。”十月了,不比七八月的时令,更何况还是在夜间,海水早已是微有凉意。
“没关系。”她淡淡地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到了海边后,纪予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平素的火爆与傲气一扫而尽,竟是铺天盖地的娇弱与沉静涌了上来。这气场的转变太过微妙,我思虑一番还是决定选择沉默,不说不错吧,万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揭了她的逆鳞,岂非又是麻烦。
“你和别人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沉默的吗?”她忽然问。
情知她对我的惫懒不满,我只好解释:“对不起,我并不是很擅长发起话题。”除非是和心爱的人,如苏曼,我会比较主动之外,其他亲近的人如渺飒、仲夏,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是听着她们说说,偶尔填补两句。
她沉默了,似是在考量我话中的真实度,又似乎她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放空着。
“纪小姐。”饶是我再迟钝也看出她必然是有着心事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谁都不喊偏要载了我来陪着,我仍是好意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呵呵,你总算问出来了啊。”纪予臻笑了笑,蓦地挑起眉头看着我,夜色下一双杏目幽光流转。“我还当你要无视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并没有无视你。”我有些尴尬。
“你有,你很认真地在无视我。”大约是觉出冷了,她把脚收了回来,雪白的脚背上沾了些许的细沙,她怔怔地盯着,忽然冒出一句:“基本上,我在你眼中就等于空气吧。”
“没有存在感这么强的空气。”我在距离她约莫半米处蹲了下去,既然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显见得太过虚伪。“纪小姐,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要我和你一起来海边,更不想妄自揣度你的心情。”看海这种放松甚至还透着些暧昧的事不是应该找很亲密的朋友去做才对吗?为什么找我?我们……最多最多也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吧。何况,人家还不见得拿我当朋友。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她不答反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
她一怔,接着便似是被微微地气到了。“即墨思归,你还真是老实!”
“我说了,我不想胡乱揣测别人。如果你想说,我听着。你不说,那我就静静待着。”
我的话似是触动了她什么,短暂的沉默,她忽然自嘲般的笑了。“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纪小姐?”
“我找你,你很不喜欢?”她忽然问。
我怔了怔,思虑了几秒后公允地说:“谈不上讨厌,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摇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心底的想法。“没什么。只是,我们毕竟也只见过那么几次面吧,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除了哑哑,我根本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的联系。”
“圈子?那你觉得,我和谁才是一个圈子的?”纪予臻歪着头看我,“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呢?你觉得,她又是属于哪个圈子的?”
问罢,不待我回答,她便抢先答了:“即墨,我们是一个圈子里的。”
我情知她说的是谁,自然不会是正蹲在旁边幼稚地玩沙子的我。“你们不一样。”虽然身份相当,可这两人的性子还当真是天壤之别,纪予臻性如烈火,高调张扬,面对她总是会让我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但这压力却可以轻松地便排解掉。可苏曼不同,倘若纪予臻是火,那么她便是水,冰蓝流动着的水,她的气场并非来自高调的排场,也无须张扬发作的脾气,只是那样淡静地一瞥,便足以令我束缚了手脚,折软了心肠。
“怎么不一样?”纪予臻想是要与我杠上了。
我认真地想了想。“你这样子的大小姐出入社会,有雄厚的家世开道,想不一帆风顺都难吧。可是老天给你打开一扇门就必然会关上一扇窗,纪小姐,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很难交到贴心的朋友?”
“谁说的,我有很多朋友!”纪予臻脸色一变,蓦地叫道。
“是啊,很多朋友,可以一起泡酒吧,一起去做Spa,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在你难过的时候听你说心事。”我被她孩子气的一面惹笑了,见她在我沉思的时候环绕了手臂在肩上轻轻地搓着,不由暗暗叹道:该,让你贪风度换件无袖衬衣耍帅,现在知道冷了吧?
脱下外套扔给她,正好便掉在她的膝头上。她一怔,看我站起身来在一边踱着步子。“你不冷?”
“还好。”
她没再推让,默默把衣服披在了身上。
我低头看着她,清润的脸庞在夜色中半隐半现,眼中却陡然而生一股倔强与清冷,一瞬间竟是像极了苏曼!苏曼……苏曼!想到她,心头顿时一阵痛意亘生,来得又急又快,怎么也阻拦不住。
纪予臻忽然转过脸,正撞上我眸光恻然地盯着她发呆,她不由一怔。“即墨?”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忙撇过了脸。
“你说的没错。”她忽然开口,竟是接上了我以为她完全不想继续的话题。“可你还是没有说出,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不同啊……”心头微动,我在说与不说之间短暂地犹疑了下。“我觉得,你比她还要寂寞。”苏曼虽冷静自持,却仍愿对我打开心扉,可纪予臻却完全剑走偏锋,除了哑哑,她对任何人想必都是毫无信心与真情的吧。
“我寂寞?!”纪予臻的表情就仿佛刚听说了多可笑的笑话,冷津津地笑着。“开什么玩笑?我会寂寞?我有那么多可以一起玩的朋友!”
“只是一起玩,不能称作朋友,那只是伙伴。”我望着她,静静地说。“纪小姐,你从来没有信任过一个人吧?信任那个人,给他走进你内心的机会,在他面前毫不设防,敢于以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与他相对。”
“你爱情小说看多了吧!”她倔强地瞪视着我,“就算是夫妻,也不可能如你所说的那样毫无保留,这世上人人都是自私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可以。”我不能认同她一面倒的理论,仿佛为了一个负心人,这世上便再无爱情一样,她的悲观令我吃惊。
“你?那么,告诉我,完全坦诚相待的你,又为什么要躲避她,甚至住去了酒店呢?”
我被她戳中痛处,顿感颓然心酸。
“是她惹你伤心了?”纪予臻问,见我仍是一脸的沉寂,她蓦地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她要结婚了?”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聪明人面前,无谓一直装傻,我索性也模棱两可地认了。
“别告诉我问题在你身上。”她忽然便凝了眸光,定定地看我。“即墨,你这样的人,一旦变心,对方想必一定会痛彻心扉吧。”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有时候想起,仍会觉得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被你爱上一定很幸运吧。”
纪予臻的话令我整颗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非关其他,我只是单纯地傻眼了。我……有这么好?明明只是个任性又幼稚的家伙,明明,一直在惹着麻烦啊……
涩然地扯出一丝笑意。“也是她的不幸吧。”
低头看去,手臂上的咬痕随着时日渐淡,已然只剩下一点点白色的印记,不刻意去看几乎辨识不清。就仿佛被咬那一口也只是我的噩梦一般,一觉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