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浅浅地笑着;“你的口味就和你人一样固执,雷打不变的;想不记得也很难吧。”
“也是。”我也笑了,“你就不像我,口味变来变去,以前不是爱喝卡布的?现在怎么改喝炭烧了,不嫌苦啊?”
“更苦的我都经历过了,这算什么。”简妍淡然地一笑,目光与我匆匆一撞;随即望向了窗外。
两杯咖啡很快送来了,服务生礼貌地低语:“两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里要先买单。”
“哦好的。”
我直觉地去掏钱包,简妍却动作更快地递了钱过去。“别和我争,以后有机会我去你那边玩,你再请我就是了。”
顿时心安。“那说定了,以后你要去了S市可一定要记得找我。”
她笑而不语。一时无话,只听到身后一个老外正使着蹩脚的中文热情地和女伴聊天。我捏着小汤匙搅着咖啡,耳边却忽然响起她的声音。“说说吧。”
“什么?”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关心。”我小口地抿着咖啡,一抬眼,却见她原本平静的容色忽而有些晃动,竟是难掩言说的恍惚。“怎么了?”
再看她时,她已然笑得明媚无比。“真当上律师了,还没恭喜你。”
“我现在还只是实习。”念及此,不禁又想到了渺飒,暗暗叹一口气。“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现在还是在电子业工作吗?”
“没有,我现在是XX酒的苏州区总代理,去年申请调到上海这里开市场。”
“你这跨度可真够大的。”我不禁咂舌。不愧是金牌销售出身,还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卖出去。
“呵呵。”
我被她一声呵呵搞得尴尬起来了,知道我与她一直避而不谈的是什么,所以使了劲地不把话题往那上面引,可谁想,简妍就是简妍,直肠子辣性子,什么话都能直接问到脸上来。
“你现在,和那个苏曼怎么样了?”她问,问完却不待我回答便径自说道:“你们复合了吧,要不你也不会留在S市。”
我点点头,算是应了。
谁料她竟又问:“那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没有啊。”我直觉地便要否认。我有吗?我有不开心?可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我有。短暂的自我思考后我顿时颓丧了下去,就这么明显吗?连两年没见的简妍都能一眼看穿。
被她清凝的目光直直地打在脸上,我的所有心事几乎无所遁形,只得尴尬地涩笑一声。“大概是因为我太贪心不足了吧,呵。”
她却摇头,语声如泠。“我认识的思归从来不是贪心不足的人。”
“不说我了好么?”我揉揉脸,急欲淡化这个会引发太多不良反应的话题。“说说你啊,你和你的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他对你好吗?”
“没什么特别的啊,经常在一个餐厅吃饭,忽然有一天他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我就答应了呗。”
不知为什么我对她这番话格外地不相信,经过当初的两任男友都不靠谱事件,简妍早已被磨硬了心肠,哪里可能因为餐厅几次邂逅就同意交往。
她看着我的表情就猜到我想什么了,蓦地轻笑。“好了,知道骗不过你。他叫卫泽宇,最开始认识是因为他帮我们公司打过一次官司,后来,他就时不时地约我吃饭,送花什么的。我记得那时我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完全没有考虑其他的问题,所以就把他一直那么不咸不淡地晾着,直到苏州那边原先的代理走人,我想顶上他的代理权就要在公司入股,可当时手头上的钱又确实不够。”
“他借钱给你了?”简妍些微的停顿,我已然猜到了后文。
果然,她点了点头。“我只是在他面前牢骚了一句,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把钱给我送来了,整整三十万。他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也就普通家庭,供他念出个律师真不容易。后来我才知道,这三十万是他家里给他买房子付首付的钱。”
“那他对你也真的是真心真意了。”知道她的现任男友是这样的人,我真是无比地替她开心,简妍是个特别肯吃苦特别努力的好女孩,她值得这样的归宿,她应该被一个好男人照顾着、疼爱着。
“是吧,我也觉得是,卫泽宇对我确实是真心真意。”简妍淡淡地笑着,小汤匙叮一声磕在杯沿上。“就像你一样。”
“……我?”
她淡然的微笑对上我忽然惶恐的神情,那笑意便愈发深浓了,只是却都不曾触及眼底,只海上花一般浮在了面上,转瞬即逝。“嗯,就像从前的你一样。卫泽宇,他明明是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人,他还是个男人,但是那一刻他却让我想到了你。所以,我接受了他。”
“简妍……我……”我有些慌了。
“我会和他结婚的。”她并不理会我的反应,径自说道。
我脑子有点懵。“你爱他吗?如果爱,这样的婚姻当然是最好,可如果不爱,三十万总是可以还的,没有必要为了那份恩情而赔进去自己的终身啊。”
“思归,你要的是爱情,而我现在要的只是事业和婚姻。”
“爱情和婚姻,不能让它们二者合一吗?”
“很难啊。”简妍悠悠地笑着。“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真爱太奢侈,一生一次就够了。而婚姻只是两个成年人在适当的年纪去做的一场双赢的交易,只要互相不讨厌就够了。”
我明白了,她这态度是对爱情彻底绝望了。不想虚伪地说什么我很难受,有多么感同身受的话,这世上最扯淡的一个词就是“感同身受”,谁能对谁的苦感同身受?生身父母尚且不能,更何况我们只是……朋友,还是有着那样深刻隔阂的朋友。
心堵,我喃喃道:“你还说过,你绝不会大方地去祝福辜负过你的人。简妍,我……”
“但我会祝福你。”她抿一口咖啡,一双妙目却是幽幽望住那杯中深浓的液体。“因为你说过,爱只能拿爱争取,恨不能以恨消除。是你让我明白,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也是你让我明白,能爱的时候就尽量珍惜,不能爱的时候,我只能放手。”
一杯咖啡已然见底,我却抱着杯子在唇边放着,仍是保留着那啜饮的姿势。直到面前的位置忽然空落,直到我的肩上忽然被添了一掌的温柔。杯子被一只手轻轻拿走了,我讶然抬眸。“简妍?”
“快五点了,你不是还要见个朋友?”
她这一提醒,我才恍然想起纪予臻的事来,可现在心情浮躁,哪里有闲心理会到她那抽风的邀约。“没事,我等她电话吧。”
“我多嘴问一句,思归,这个朋友是你什么人?”
简妍的话又问到我心坎上了,我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直觉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
“就,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关系吧。”我也觉得“不知道”这个答案离谱了点,有点赧然。“哎,我也说不清楚。”
简妍笑了,“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什么?”
“傻乎乎地任人欺负。”
“哈,没有啦。”
我一尴尬就揉脸这个动作映在简妍眼底,只怕也是“和从前一样”的极佳代表。她怔怔望了我几秒,忽然轻声喊道:“思归。”
“嗯。”
“照顾好自己。”她的笑意浅浅漫漫,像织进了千丝万缕的阳光。
我心头一暖。“嗯……”
“保护好自己。”
简妍的话蓦地击中了我内心中最柔软的那寸血肉,强扯起一丝笑,我将头点得简直过于刻意。“我会的!”
“如果不开心,或者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明白吗,随时都可以。”
我再忍不住站起身来,“简妍,你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脆弱无助的即墨思归了,现在的我有勇气面对一切,好的,不好的,我都可以承担。倒是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知道吗?外婆时常还会念起你,妈妈也是,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和她们说……我好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和从前一样开心,简妍,我对你的友情永远都是真心真意的,不止是以前。”
“呵呵。”
回答我的是她再次的呵呵声,可这次,我没有尴尬。
“不早了。”她蓦地启口,“既然你晚上有约,那我就先走了。”
“嗯,我送你。”
和她并肩走着,出了玻璃门,再下了电梯,径直便到了酒店大堂,旋转门里忽然走进来一个格外昂首挺胸的俏丽身影,却因为站在了逆光中,我瞧不分明。
“别送了,你上去吧。”简妍回转身来,宁淡而温柔的目光笔直地打在我脸上。
我也不再婆妈。“那好,你路上小心。”
她点点头,忽然猝不及防地伸手抱住了我。俏尖的下颚死死地抵在我的肩头,生生地疼。
我知她心底愁思,胸口微窒,也是阵阵惘然。稍许的迟疑后我轻轻抬手在她背上按了按。“简妍……”
她却并不应声,只双臂蓦地使力须臾又蓦地松懈,只几秒的时间,她已然松开了我,退后一步站定。轻笑,而后挥一挥手。“走了。”
说罢,不待我回答,更不流连半分,她转身便大步离去。
“人都走了,还看?”
我发誓我绝不是心虚,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着简妍离去的背影发了个呆,身旁却蓦地响起一道冷津津的声音来,直唬得我立刻转过了脸去。纪予臻?她怎么忽然出现了?!
纪予臻先是跟身后一个秘书打扮的女人说了句话,那秘书点点头便先走了。然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直看得我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正想问她到底想怎样时她却蓦地扭身便走。“跟我走。”
我顿时迟疑不定起来,脑中只想着刚才简妍临走前问我的话。“这个朋友是你什么人?”对啊,我怎么就一直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呢,纪予臻跟我什么关系啊,除了哑哑的牵连,我跟她明明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凭什么她就要对我这么颐指气使的,凭什么我就还得照做了?
这样一想我登时不乐意了。“不去。”
纪予臻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旋转门,闻言立刻又收了回来。“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纪予臻明显不爽了,咄咄逼人地靠近了我。“即墨思归,忘记上次是谁替你解围的吗?知恩图报的道理连动物都知道。”
我一口气吊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简直难受死了。“你想要我怎么知恩图报能一次说清楚不?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还还不行吗,怎么就得欠上一辈子了还?”
她啐我一声。“谁跟你一辈子?行了,今晚你帮我解个围,就算你还清了。”
“你说的啊。”我登时来了精神。
“废话。”她立刻回赠我新出炉白眼一枚。“晚上我约了人,你和我一起去。”
“我的任务是?”
“陪我吃饭啊。”
“……”这算什么任务!
想是看出了我的腹诽,她冷冷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既然当事人这么说,我也就不多问了,怀揣着有恩就报的好人心态我十分配合地上了她的车,竟然又是一辆行头高大上的房车。
臀下刚坐定,对面的女人便打开侧柜窸窸窣窣地翻出一大堆的化妆品铺到我面前。“自己搞定。”
“我就不用了吧?”这什么场合啊,竟然要我也化妆?
她冷眼看我,抬手打了个响指,就听见我身后哗啦一声响,却是一道帘子蓦地拉了开,刚才那提前走掉的秘书忽然便出现了。“纪总,有什么吩咐?”
“给她化个妆。”纪予臻眼皮抬也不抬地就丢下了指令。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雄的火箭,谢谢小疯子、小米、小清新滴雷。
写文之前就有一个基础的大纲,但是在写的过程中难免因为一时感触会加入一些新的元素,偶尔会偏离主题,但每个人物的出场,必然有她担负的意义。
后宫什么的,最讨厌了。
在此要特别感谢某位不留名君的回复:思归的感情从无反复,不管别人对她好,还是不好,她爱的人都是苏曼。这才可贵。
深知我心。
☆、第一百零九章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还不行吗?”眼瞅着那秘书已经奉旨逼近,我赶紧表态。
非常不情愿地化了个淡妆;一切顺利,却在口红问题上踯躅了起来。“我不习惯用别人的口红。”那一堆各种色系的小管子一看就知都是纪予臻的。
眼皮子刚耷拉下;纪予臻的声音就凉凉地响起:“你那嘴巴还挺矜贵。”
“这是原则问题。”我才不理会她的挖讽。
秘书于是笑道:“即墨小姐;这些口红都是全新的。”
呃,好吧,我捡了一支淡粉色的抹了抹;正要放回桌上,纪予臻的声音再次凉凉地传来:“我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这反将一军的速度跟力道真是快狠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