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小小鸦张开两翅膀,朝空中鸣叫一声,原先栖息在木屋后的乌鸦纷纷冒头,然后于两名士兵头顶盘旋,乌鸦特有的刺耳叫声让他们不寒而栗,偏偏只叫了几声又朝四面八方散去,身处峡谷,又有代表着死亡的乌鸦出没,他们很快就达成一致原路返回了。
确认他们真的离开后笙罗拍拍小小鸦的头,跳下。
原来这座悬崖有出路,她本以为只有高手才能凭借悬崖峭壁来到这里,结果普通士兵也可以,笙罗一直往最深处调查,沉溺于药物研究中无法自拔,所以忽略了最简单的道路。
她朝小小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运起轻功,将方才的两位士兵作为追踪目标,一路尾随。尾随期间还打听到了不少信息,比如楚国韩国即将交战,若赢了这场战争姬无夜怕就会提亲红莲殿下,张相出谋将此处作为隐秘据点,不久就会出兵,可惜笙罗想听的始终没听到。
看来又有一棵好白菜要被猪拱了。
打探好出悬崖的位置,笙罗再次回到了木屋,此处不宜久留,她拆下挡风用的脏布,洗好之后当做包袱,把为数不多的家当全部塞进去,说白了只是草药,鱼干和自制的竹简而已,她全靠练习医术和轻功才能走到今天。
“小小鸦,”她唤来这些日子的陪伴亲人,“我们争取多准备点干粮,然后逃出韩国。”
尽管是流浪,也比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好。
小小鸦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眨眨眼睛。
为了凑齐足够的干粮,小小鸦召集了附近的乌鸦衔来野果,笙罗就负责抓鱼,过了几天后,她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包袱往肩膀上一系,出发。
耽误了时间,难保往常路走不会和军队撞个正着,她决定按照原本的方案逆流直上,由于没有羽毛,只能用树叶和杂草替代借力点,笙罗屏住呼吸,谨慎地将树叶抛出,这招式她练过不下百次,此时尤为小心。
当脚尖踩到实物后,她迅速跳往更上一层的草叶,一路蜿蜒直上,转眼间已有数丈高,笙罗心一横,将这么久以来韬光养晦的成果尽数施展,每一步都如同蜻蜓点水,力多半分或少半分都会出现意外。
“可恶——”眼瞧着崖顶触手可及,偏偏阳光耀眼,晃了眼睛,她一个没注意竟脚下踩空,不幸中之万幸,旁边就是快突石,忙不迭地抠住,手脚并用总算重回地面。
烈日当空的正午,一丝风也没有,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笙罗眉眼一弯,干脆趴在地上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的沐浴,眼前似乎冒出了黑星,心脏跳动得剧烈,难以掩饰住喜悦。
随后赶来的小小鸦啄了啄她的耳垂,她笑得更欢了:“吃了一年多的鱼,要不要去换换口味?”
等收拾好着装后,笙罗猛然发现自己现在的造型就跟难民一样,恐怕没进客栈就会被老板用笤帚怒打三条街,而且她现在身无分文……
除了打劫,别无他法……
果然,还是先蒙面吧。
☆、战乱年代
要说打劫,这是笙罗想也不敢想的事,以往做任务难保不会遇上劫道的,下场都是被自己或者白凤秒杀……想到这里,她不禁后颈一凉。
“小姑娘,能让老朽过去么?”都说要挑软柿子捏,于是笙罗钻进小巷中守株待兔,一刻钟后总算等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体下意识地挡在老人面前,谁知老人压根儿没有意识到她是贼人,还笑得和蔼:“不好意思,小姑娘,老朽赶时间。”
而笙罗的应激反应是连忙鞠躬:“抱歉抱歉,耽误你了……”
说话间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等反应过来时那老者已经走远了,笙罗的背影逐渐委顿,随后又给自己鼓劲,谁不是从初学者走过来的,要知道打劫也是一门学问,首先要挑好下手对象,不光是有钱人,实力还得在自己之下,其次是地点,聚众闹事会自断后路。
所以她默默地滚回巷子角落蹲着了。
蔷薇色的斜晖夹杂着薄雾,落日慢慢移往戴黑的山峦,西边渐渐昏暗,伴随着肚子饥饿的埋怨声把整个黄昏渲染得凄凉,小小鸦栖在屋檐上,脸色铁青。
笙罗觉得自己快升华了,从正午蹲到傍晚理智和情感一直在作斗争,一面告诉她这么做会掉价,另一面唱起了饿饿饿,纠结期间竟有一位卖花小姑娘丢了块布币给她,嘴上还说这么年轻就出来讨饭真可怜,激得她当时就蹦起来赏了小姑娘一记手刀,本打算搜刮钱财,但转念一想这姑娘心地挺善良,就是嘴贱,战乱年代以卖花为生不容易,便罢手了。
笙罗发觉卖花小姑娘的身形和她极为相似,眼珠子一溜,索性将两人的衣服换过来,再把小姑娘拖到巷子深处的阴影里,到最后愣是没拿走一分钱。
有了抢衣服的经验胆子大了许多,她换条巷子继续守着,夜色渐浓,一名醉酒的彪形大汉缓缓从旁走出,笙罗瞧准时机,闪到他身后打晕他,然后利落地扒下钱袋,收获颇丰,可光是这些也不够,想逃出城得多攒点。
“小小鸦,在楚国和韩国开战期间,我们趁乱逃出去,”这句话是颗定心丸。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笙罗演绎着各式各样的角色,在客栈打杂的小二,随后偷走客人的钱财,治病的小郎中,为了赚点外快弥补过错,晚上蹲点,随时打劫,只是有所防备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只得作罢,但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特点——远离将军府。
买了布匹,托人做了几件换洗衣物,笙罗估摸着时机已到。
这是惊心动魄的场面,狂奔的战马和染血的铁戟,呼啸的风卷着血腥味遍布在沙场上,敌军攻势如飓风般席卷而至,战场上硝烟袅袅,城内的居民一时间慌了神,关店的关店打烊的打烊,全躲在屋里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楚国和韩国的强弱差别一看便知。
此时鸟类是侦查的最好选择,笙罗用树枝在沙地上描绘着附近路线,然后由小小鸦按爪子,告知哪一条路线敌军最不易察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们必须趁夜逃走,否则等韩国的援兵到达事情会变得棘手。
阴风猎猎,烧焦的旗帜没入沙石中,到处都弥漫着哀痛,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笙罗没少闻过血腥味,可如此浓烈的还是头一次,她掩住口鼻,隐藏气息,在寸草不生的平地上快速移动。
几天几夜的交战下来双方都很疲惫,谁也没有心思搞夜袭,从各个层面来说,笙罗占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这次大战韩国等到了援兵,楚国并未如同计划中的那般夺下城池,得知消息后笙罗暗自松了口气。她成功逃出韩国后就随大波难民四处流浪,也有人觊觎过她的钱财和身体,无奈那些人统统被她打死,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久而久之,大伙避她如避瘟神。
笙罗倒是不在意,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不像难民,反而像官府子弟,衣裳随时保持整洁,粮食也足够,不会和其他人去路途的村庄讨饭,也有饥不择食的打过小小鸦的主意,谁知那乌鸦竟似野兽似的,啄瞎了来者眼睛。
虽然人在流浪,但笙罗的心一直在韩国,那里有她惦记的人,却始终打探不到讯息。
——姬无夜。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她一气之下重拳击地,原本干涸的土地上迅速蔓延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不再愿同难民为伍,笙罗冒出了四处行医的念头,一来可以物尽其用,二来可以补贴生活,说不定会被哪位高官招去当了门客,好好供养着,至少比现在强。说做就做,难民们第二天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若干年后,秦国统一天下。
萧萧寒风将枯黄的落叶吹下,卷入窗中落到矮桌旁,旁边的丫鬟见状急忙把落叶清理干净,语气中带有点焦急:“笙罗医师,夫人的病怎么样了?”
此时的笙罗完全褪去了年少的青涩,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仙风道骨的味道,用被她医治过的人的话来说,一看就是懂医术的,有传言她就是当年韩国大将军姬无夜手下的亚医仙,却无任何证据证实,因为前些年姬无夜发布告示,亚医仙笙罗畏罪潜逃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无妨,你按我说的抓几味药材熬煮后喂给夫人即可,”笙罗收拾好行头,“在下告辞。”
领了赏钱后她上了马车,两点一线地跑成了生活习惯,为此她特地在城里设立了一家私人医馆,既然大局已定她也没有必要流亡,只是今天,来了一位地痞模样的客人。
“听闻你就是这城里最有名的医师?”来者跳到矮桌上,左手里抓着一只活物,“没想到姑娘家不养猫猫狗狗却爱养什么乌鸦,你的品位真是独特。”
刚进门的笙罗见到这幕差点没操起菜刀冲上去砍人,那手里抓着的可不就是她的亲儿子么:“把它放下来!”
“这可不能怪我,谁让我一进门就遇见了这个小东西,居然要啄我的眼睛,这就是医师的待客之道?”
“你个杀千刀的是揭瓦跳下来的吧!”
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笙罗按住暴跳的青筋,呲牙道:“留下赔屋顶的钱,你可以滚了。”
“在下盗跖,是来求药的。”
“就算你叫盗墓也得赔钱!”
☆、墨家盗跖
盗跖实在没钱,因为他一般都是用偷的,从来没有带钱的习惯,所以他摸了摸下巴,说道:“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吧,以作赔偿。”
笙罗把小小鸦抢过来护在怀里:“我希望世界和平。”
“……换一个怎么样?”
“帮我做两个月饭。”
盗跖的表情可称得上悲痛欲绝。
笙罗见到这番模样也不再打趣他,而是开始为他把脉,脉象有些紊乱,但又不属于疑难杂症那一列,在江湖上磕磕碰碰了快三年的笙罗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在练什么奇怪的功夫?”
经常有江湖侠客路过医馆找她诊断,大多有相同的脉象。如笙罗所料,盗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这算是默认了。也对,若连这点毛病都瞧不出来那可真是徒有虚名。
自从被端木姑娘治好癫痫症后他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探查情报,端木姑娘虽嘱咐过要减少使用电光神行步的次数,但每次追踪起敌人来都会情不自禁,报应来得很快,他受了内伤,有时连运气丹田处都会隐隐作痛,无法,只得求医。所幸路过此地时听闻城中有一良医,也就是笙罗,尽管同有医仙的称号,可盗跖打从心眼儿里觉得端木蓉更受一筹。
“我最讨厌隐瞒病情原因的客人,特别是在我确定的时候,”笙罗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以前也有位病人千里迢迢来求诊,情况与盗跖非常相似,他却怎么也不肯说出自己在练什么功夫,结果让笙罗没法对症下药,延误了病情导致内力尽失,落得个自我了断的下场。
不光是医术,还有脾气,都不如端木姑娘。盗跖这么想着,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现在人家才是大爷。
笙罗底细不明,他不能告知实情,只能说是练的轻功。前者瞥了他一眼:“药钱和屋顶赔偿我会一并算好交给你的。”
盗跖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反正没人知道他是墨家统领,干一回看病不给钱的下作事也不会给墨家抹黑,况且他本就是盗王之王。正暗自得意着,眼前突然多出两味药材,他瞧准时机即将伸手时笙罗摁住了其胳膊:“忘了说,这两味药材专治内伤,美中不足的是带有毒性,江湖中人喜药效快,所以服用它们最合适,如果没交钱的话我不会把另一味解药送给你。”
盗跖闻言弯起嘴角,只要入夜他便可以潜进房间偷药,倒头来赚的还是他。然而笙罗仿佛看穿了盗跖的心思,又补充一句:“解药三日前已用完,交了钱我现场配制。”
……
算你狠。
笙罗承认自己有些贪财,经历了三年风雨她总算意识到了钱财的重要性,没有钱她维持不了医馆的正常运营,没有钱她不可能在乱世中得到温饱,不过要是碰到了病人实在交不出钱的情况她还是会施以援手,油嘴滑舌的盗跖一看就不是囊中羞涩之人,哪能轻易放过。
深夜,月色如洗,寒气袭人,冷落的街道寂静无声。
准备就寝的笙罗忽地听到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拔出匕首抵在来者的咽喉处:“谁?!”
后者先是愣了一会儿,随之转起钱袋,清脆的碰撞声格外悦耳:“笙罗医师,我是来送钱的。”
这声调太特立独行,笙罗想忘也忘不了,她不着声色地收好匕首,将放在枕边的药包抛给他,盗跖轻松接住:“看来你也没我想象得那么见钱眼开,怕是早已把药备好了吧。”
“说够了就滚出去,”笙罗仍不肯放松警惕,她敢断言这个男人的轻功不在她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