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酒……是谁准备的?”他问。若不是那酒,方才也不至于一下子失了控制,乱了心绪。
“你既然知道我一直就想把你睡了,今日便不该那样顶撞我。”清和伸手轻抚过他的手臂。
“我们几个……哪个最让你满意。”
清和大笑起来,好半天才道:“你们男人果然都差不多,会纠结同一个问题。”
高长治翻身过来压住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最让我满意的,自然睡得最多,你看是谁。”清和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洪楷。”
“不过……往后可就不好说了。”她伸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弓起身子往他身上蹭,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揶揄道:“这欲迎还拒的把戏,还是你做的最足。”
他拉住她的手引向自己下身,“本不想与你有过份的牵扯……想不到啊……还是有了牵扯。”
清和一边笑,一边轻咬他的脖子,“往后……怕会牵扯不清的……”
他咒骂一声,热烈的亲吻如狂风骤雨般袭来,清和笑着闭上眼,该死的男人,假装矜持这么些年,害她差点以为他是真矜持。“嗯……”她娇喘连连,“轻一些,长治,你轻一些……”
满室旖旎渐被暮色掩去。
清和回到祥禧宫的时候已近亥时,刚踏进宫门,小宫女远远看到她回来,朝她迎面跑来,到了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噤若寒蝉,满脸惊慌之色。
“该死的奴才,竟敢挡公主去路。”翠红厉声斥道。
“禀……禀公主,皇上跟前的大总管已经……已经来过好几回了,传公主去……去……上书房觐见。”小宫女脸比纸白,极力保持镇定,“大总管说……说……皇上盛怒。”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喏。”小宫女踉跄着站起来,快步走开。
“主子,您这就过去吗?”
“我早就怀疑身边有钉子,哼,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不知道都向父王说了些什么,害他老人家……盛怒。”她想象着承帝盛怒难消的样子,心里顿感舒畅,“走吧,去上书房。”
“主子心里……可有主意吗?”
清和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很了解他的父王,比母妃更了解,只要别触碰他的底线,大多时候,他还是会宽容的做一个“慈父”的。虽然,他从来都分不清,或许从没想过要分清她和清和。
上书房内静的落针可闻,承帝铁青着脸,手里拿着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清和从上官府出来一直到回到祥禧宫,中间隔了两个多时辰不知去向,这真真是岂有此理!就在承帝怒火中烧的当口,太监总管马得贤半低着头,双手交握在前走了进来,一直走到龙椅边上,“皇上,清和公主求见。”
承帝眼睛一亮,似看到猎物般带了几许兴奋,“传她进来,其他人都退下,你也退下。”
“喏。”马得贤倒退几步,转身出了上书房。
清和进来的时候,神色和情绪皆已酝酿到位,往承帝跟前一跪,“儿臣……给父王请安。”
“起来,你贵为南晋太后怎能行此大礼,不合国礼,起来。”承帝敛着怒意,低头看着她。
“在父王面前哪来的太后,只有父王的子女,儿臣清和,给父王请安,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父王。”清和缓慢起身,谦恭地站着。
“你可知父王传你所为何事?”
“儿臣……回宫晚了。”声音渐小。 “还有吗?”
“儿臣……未提前向父王禀告。” “还有吗?”
“儿臣……”清和佯装细想了片刻,怯生生地说道:“请父王明示。”
承帝冷冷地看了她半天,“从上官府出来,你堂堂东晋的公主擅自脱离仪仗不知所踪,成何体统!”
清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王……儿臣……儿臣惶恐。”豆大的眼泪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
“哭、哭、哭,你别动不动就哭,去哪儿了,给朕交待清楚。”
清和一边哭,一边咬着下唇,满脸的为难纠结之色。
“说!”承帝怒喊。
清和一抖,像是吓了一跳,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了承帝一眼,复低下头,“求……求父王……恕儿臣……无罪,儿臣……不敢说。”
“有罪没罪要看你做什么去了。”
清和的下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有些瑟缩,亦有些畏惧的低声回道:“儿臣……儿臣私会面首,求父王宽饶。”说罢,不住的给承帝磕头。
承帝脸色铁青,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面首二字他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你起来说清楚,起……来!”
“父王息怒,求父王息怒。” 清和声音悲呛,语意真挚的哭道:“儿臣自幼离家,前几年姐姐又去世了,尝尽了人间冷暖,幸亏高公子开导,本想随了姐姐一道去的。”说罢,掩面而泣,哭得整个人都在抖。
承帝看着她默不作声,她一直在哭,哭声不大,带着隐忍的悲痛。所有的怒气终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清和从上书房出来,脸上的泪痕未干,形容憔悴,翠红连忙上前扶她,“主子回宫吗?”
“回宫。”
马得贤站在上书房外的走廊里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祥禧宫,翠红服侍清和泡了个热水澡,待换上干净舒服的亵衣,端了甜汤靠到蝠榻上,清和才重重舒了口气。翠红跪在蝠榻边给清和按摩腿,捶一会儿捏一会儿,力道正好,“主子感觉好些了吗?”
清和点了点头,“很长时间不曾久跪,腿脚也不习惯了。”
“委屈主子了。”
“本宫受的这些个委屈总会想办法落实到别人头上,所以,你不必替我委屈。”
翠红不作声。
“客栈打点妥了吗?”
“主子放心,打点妥了,也支会过江公子。”
清和将空碗摆到右边的桌案上,父王一定会派人去客栈查问,但涉及到皇家颜面他不会让人严查,只要时辰和人对得上,这桩事情他应该不会再提。毕竟,个人作风不检点同有所谋划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父王可以宽容她的不检点,但绝不会宽容她有所谋划,往后,更要小心了。
只可惜,她身边的钉子没有丝毫眉目,能怀疑的人她都想了一遍,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日子过着过着,转眼春节就到了。
业城各处都是喜庆的红灯笼,商铺、店家早早的都贴好了春联。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官良勋也去了。北疆边界近来时有动乱,文帝养精蓄锐多年,看样子不甘于平淡,似是要对东晋下手了。朝堂上文臣、武将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承帝始终没有表态;散朝之前点名问了上官良勋的看法,他的回禀中规中矩,略嫌保守,但他觉得承帝似乎有意与北晋一战,而且有意派他出战。
上官府的年味很浓,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红灯笼、红布帘子、红花盘……就连游廊里绑竹帘子的绳穗子都换成了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要办喜事呢。
上官天置办了很多年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这是上官良勋十多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明年的春节,说不准他早已随清和公主一道返回丰泽了,因此想到的就都置办了,过年嘛,不就图个喜庆、图个热闹。上官洪给上官良勋置办了几套新衣裳,也给赵青衣和高久安各置办了一套,二人虽然没说,心里都很感动。
大年三十晚上,上官洪他们几个欣然接受了上官良勋的邀请,一道聚在润堂吃年夜饭。七人围着桌子不时说笑,但心里却各有各的酸楚。上官齐不善言辞,几次起身欲给上官良勋敬酒,哽咽着说不出话又坐了回去。
“老齐头,你这是做啥,大过年的多喜兴啊,来来来,我们一道敬敬公子,祝公子身体康健,早日成家立业。”上官洪看他脸色不好,出来打圆场,一边端起了酒杯。
“是啊,是啊,老齐头老天头,来来来,我们几个老家伙一道敬敬公子。”上官福说着也端了酒杯站起身。
“是我该敬敬你们几位,这杯敬天叔,忙活了一天做了这一桌子美味佳肴。”没等几人接话,上官良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酒罐子将酒杯斟满,“这杯敬洪叔,里里外外张罗,将整个上官府打点的这般喜庆应景。” 又是一饮而尽,复将酒杯斟满,“这杯敬福叔,忙进忙出的操持府中上上下下一众琐事,劳苦功高。”
“公子……公子……你慢着点儿。”上官洪看他喝的有些猛,怕他醉酒。
“特别要谢谢老齐叔,辛苦你挣钱守着这处宅子。”又是一饮而尽。
话到此处,席间的气氛有些变了味道,四位老管家的眼睛都有些泛红,辛苦其实算不得什么,被冤枉、被欺负、被嘲笑……都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君在天涯,一世长安。
☆、鬥轉星移二
大年三十的夜空,别样璀璨,不时被火树银花点亮。
上官良勋背手立在游廊前,抬头仰望天空,心下不无感慨,南晋的除夕虽然也是热闹非凡,缺了家乡的感觉到底还是少了几分人情味。青衣立在窗前许久,终是忍不住走出慕草堂,“将军似有心事。”
他扭头看着他,暖暖一笑,“天叔准备了很多点心,可要一起守岁?高公子呢?”
“吃过晚饭就没见他,八成是看热闹去了。”
“依我看,十有□□是去找他兄长了。”高久安不苟言笑,平常行踪不定,越是这样的人对亲情越是看重吧。
“兄长?师兄还有兄长?”
“怎么?你不知道?”上官良勋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接着道:“六君子的老幺高长治,便是他的同胞兄长,可惜高公子的脸毁了,不然他二人应是长得极为相像。”
青衣很吃惊,他从未听师兄提起过此事,难怪他会愿意来业城。照师傅的嘱托,他们应当有多远走多远,有多偏住多偏的,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
脚步声由远及近,上官良勋回头,是紫枫,她恭敬的行礼,比划着请他回屋,“赵公子,天寒地冻,不如回屋守岁吧。”
“也好。”青衣点了点头道。
“你可会下棋?”
青衣摇了摇头,“听福叔说,将军的琴抚的很好,不知将军能否指点一二。”
上官良勋有片刻愣神,他已经,很久不曾抚琴。最后一曲好像是那年中秋,青主点名奏的《葬花》,那是个极为凄婉的曲子,悲凉哀怨,与中秋团圆的意境形成强烈反差。他觉得大不吉利,但又不敢违逆。一曲奏罢,只觉整个人都困在挣不开的忧伤里。青主被赐死之后,他便没再抚过琴。他看了青衣一眼,有些犹豫,新春佳节终是不忍扫兴,遂点了点头。
青衣眉眼带笑,“我去拿琴,将军先进屋吧,外头冷。”青衣回屋抱了琴出来,发现他还在,“将军,走吧。”
堂屋的圆桌上摆着天叔特地准备的福寿糕、枣泥糕、豆沙团子等好多碟糕点,还有甜金枣、长生果、吊瓜子等零食并几样水果。青衣抱着琴摆到一旁的长桌上,起身脱了斗篷,“新学了一首曲子一直有些不得要领,弹得不好,将军别见笑。”
“没关系,你弹吧。”上官良勋走到圆桌边坐了下来,拿了几粒长生果开始剥。
青衣新学的《浣溪纱》也算是前晋的一首名曲,开篇曲调轻快、中篇哀伤凄婉、末篇有着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背景说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因战乱分离,丈夫参军上了战场,妻子在家苦等十五年最终等来了团圆。
三篇的两个转折处,青衣总也弹不顺,过渡的有些牵强。上官良勋听了几遍有些听不下去,索性起身坐到他身边,“转折处要提前一些开始起调,这样过渡的时候就不会太过仓促,像这样。”上官良勋一边说,一边动手示范,青衣看他的指法,很难想象一个领兵打仗、冲锋陷阵的将军,会有这样的琴艺。
上官良勋扭头看着青衣,“看到了吗?”
“嗯,啊……看到了。”
“你试试。”上官良勋往旁边让开些。
青衣有些紧张,起调的时候手指都有些颤,两个转折处各自弹了一遍。“你看,比方才是不是好了些,第一个转折处曲调急转,弹得时候要稳住莫心急;第二个转折处曲调有些跳跃,更要稳住,来,再试试。”
青衣又将两个转折处弹了一遍,只觉得愈发紧张了。上官良勋靠上前正欲再次示范,敲门声响起,上官洪推门进来,“公子,甜汤好了,在教赵公子抚琴啊。”
“嗯,摆在桌上吧,放凉一些再吃。”
“是。”上官洪端着托盘走到圆桌边,将两碗甜汤摆到桌上。心里直嘀咕,这赵公子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