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晔叹了一口气,“若其中只牵扯到我一人,我真的会和他玉石俱焚。但是,你皇兄的手段太高明了。”
安敏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南彧漓?皇兄以他做筹码?”
“还记得你皇兄将南彧漓收押吗?”韩晔冷哼一声,“就因为他不肯出兵哥舒,不愿做无谓的牺牲。”
安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告诉过你,皇兄想要的就不会失手。”
“不过还要谢谢你皇兄没有对我用强。”韩晔自嘲地笑笑。
安敏皱眉看他,“可是,皇后对我说,皇兄四日不朝就是因为流连在你这儿的温柔乡。”
韩晔轻哼一声,认真地看着安敏,“南彧漓刚坐上兵马大元帅的位子,你皇兄四日不朝借口身子不适,依我看怕是想给南彧漓的震慑更多。”
安敏又是一阵沉默,皇兄忌惮南彧漓功高震主,却封了他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多少有些出人意表,皇兄多日不朝,或许真的印证了韩晔的猜测。她轻轻一叹,“那南彧漓,你打算怎么办?他都快绝望了。”安敏不会忘记,南彧漓求她帮忙打探韩晔消息时候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她本是养在深宫,虽然喜欢到江湖上闯闯闹闹,但是江湖人脉着实算不上宽广,南彧漓找她帮忙,或许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韩晔蹙紧了眉,“他,还好吗?”
安敏看进韩晔的眼里,“你觉得他会有多好?”
“别告诉他。”韩晔求道,“别让他为难。”
安敏无奈地笑笑,“你就这么没自信?兵马元帅之位和你,他会权衡多久?”
韩晔也笑了,“兵马大元帅是块烫手山芋,他不愿意接,但是不得不接,他其实是个很别扭的人。”他的目光中是浓浓的追思,温暖却苍凉。
安敏看着他摇了摇头,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是种悲哀,或许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再求你件事。”韩晔道。
安敏没等他说完就接口道:“我不会把你在这儿的事传出去的,皇后那儿我也不会说的。”
韩晔轻轻地笑了,如释重负,“宫中漫漫岁月,能有公主这样的知心人,也不会太寂寞了。”
安敏淡淡一笑,“以后漫漫岁月,南彧漓又要怎么度过呢?”
“陛下驾到!”门外又响起最令韩晔无奈的声音,他冲着安敏凄然一笑。
安敏也是笑了,“看来,皇后的担忧不无道理。”
白轩容推门而入,见到安敏也是一阵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安敏随意地请了安,解释道:“我是受人之托。看看皇兄究竟为何不想早朝了。”
白轩容朝着安敏宠溺地笑笑,却是看向了韩晔,“孤没想到,你竟会见她。”
韩晔也朝着安敏微微一笑,“依公主的性子,难道会见不到想见之人吗?”
“这个丫头是被先皇和孤宠坏了。”白轩容温柔地笑着,“跋扈得很。”
安敏抖了抖鲜红的衣摆,“皇兄在别人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白轩容在椅子上坐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安敏道:“你曾经去战场找过南彧漓,韩晔当时是他的副将,你应该认得。”
安敏不动声色地看了韩晔一眼,道:“数面之缘,他高傲得很。”
“是吗?”白轩容笑笑,看着韩晔,“难怪你愿意见她。”然后他看着安敏,“现在也是孤高地很。”
安敏笑笑,打趣道:“皇兄不就喜欢这种自命清高的人吗?”
韩晔知道她提到的是荆慕楚,也不免好奇白轩容的反映,而白轩容却像是习惯被安敏戳他软肋一般,无谓地笑笑。
安敏突然揽上了白轩容的肩膀,“皇兄,后宫众人,你也要雨露均沾呐,不如陪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韩晔感激地看了安敏一眼,白轩容拗不过她,只好任她拉着自己往皇后的寝宫去了。韩晔慢慢走向霹雳,霹雳浑圆的眼睛警惕而又精神地望着他,韩晔苦涩一笑,脑子里全是南彧漓,“如果可以,真想让你带我飞出去看看他,让他知道,其实我还好,只是很想他,很想,很想。”
☆、第二十四章
这一日的春阳格外地好,透过斑驳的树梢,洒下一片暖洋洋的光影。霹雳穿过暖阳中肆意徜徉的尘埃,稳稳地停落在鸟架上。韩晔看着一日一日长得越发精神的霹雳不自觉骄傲地一笑,对着一直服侍在侧的英儿粲然一笑,“你驯鹰这么厉害,霹雳有一日可以传书,可以能人所不能吗?”
英儿一愣,拿着肉的手不自然地一滞。韩晔含笑将她手中的肉接了过来,英儿随即笑着比划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公子说的‘能人所不能’指的是什么?
韩晔今日特别爱笑,想来是阳光正好,他的心情也不错,“比如,代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英儿笑了,原来,公子是觉得闷了。不如公子出去走走也好,皇宫很大,公子为何甘愿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呢?
韩晔抚摸着霹雳的羽毛,“世界也很大,但有的人就是心甘情愿地被困在一方泥潭,甘愿万劫不复。”
英儿高高地挑起了眉毛,公子真的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儿吗?
韩晔的手指一僵,看着英儿淡淡道:“有时候我们总要做一些不得不的决定,是否心甘情愿,只在乎你怎么看。”
英儿摇摇头,奴婢不明白。
韩晔含笑看了英儿一眼,“你呢?你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儿吗?”
英儿睁大了眼睛看着韩晔,公子为何这么问?
韩晔还是笑着看她,“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会进宫做了驯兽的差事?而你,又是为什么……不得言语?”
英儿低了低头,掩不住面上的悲伤,奴婢从小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便不能说话了,家里穷得很,父亲本想将我卖进宫为奴,但是宫里怎么会要哑巴做宫女伺候呢?不过还好,我会驯兽,就这样做了这份差事。
韩晔笑得很温暖,“是啊,还好你有这样的天赋,不然这漫漫深宫路,只有我一人独行了。”
英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公子信任。
韩晔一直带着笑意,“希望你值得我的信任。”
“信任什么?”一个娇艳的身影闯了进来,安敏穿着她钟爱的红衣,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毫不避忌,“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韩晔招呼安敏坐下,英儿为安敏上了茶,“怎么有空过来了?”
安敏喝了一口茶,齿颊留香,果然皇兄给华莹殿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闲的很,无聊了就出宫转转,现在也可以来陪你说说话,但是如果你肯陪我比划比划,就更好了。”
韩晔笑着道:“公主果然是与众不同,公主好武,若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定能成为姜国的一段佳话。”
安敏的眼睛突然一亮,“你也这么觉得?可惜,皇兄不肯。上次求着他让我去边疆找南彧漓,可是磨破了我的嘴皮呢。”
韩晔笑笑,没有说话。
“那是你养的鹰?”安敏瞥见鸟架上的霹雳,喜出望外,“长得真漂亮,威风凛凛的。”
“它叫霹雳。”韩晔看着霹雳笑意暖暖,“在这儿困着,终日无聊,养着玩玩。”
安敏调笑道:“是你把自己困在这儿。皇兄这么喜欢你,又没有将你禁足,你大可出去逛逛,这皇宫这么大,有好多的景致呢。”
韩晔挑眉看她,“这么多景致,为何公主还老想着往外跑呢?”
“这里呀,我从小看到大,多少座山,多少棵树我都知道,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宫外好玩。听说北方有广阔的草原,西南有崇山峻岭,江南有小桥流水,我都没见过呢。”安敏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无限的向往,正如一个充满好奇的少女。
韩晔点了点头,“是啊,宫外自有大好的风光。”
安敏突然冲着韩晔挑眉一笑,“你想出去吗?”
韩晔看她那副样子,知道她有了些主意,问她:“怎么?”
“我带你出去见见南彧漓,好不好?”安敏问他。
韩晔皱眉道:“你轻一点,被人听去就糟了。”
“呵,”安敏大笑,“你在名义上连陛下的佞幸都不是,倒比后宫的娘娘们更加谨言慎行。”
韩晔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安敏急问他,“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呀。”
韩晔望着她,“你想怎么带我出宫?”
安敏颇为骄傲地一笑,“我经常跑出宫玩,当然有办法,而且皇兄如果怪罪下来,知道是我带你出去,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韩晔露出了期待而又真诚的微笑,“你真能带我出去?”
事实上,安敏的办法还是很靠谱的,她让韩晔稍加装扮一番,化装成同自己一起出门的内侍,顺顺利利地就将他带了出来。到底安敏熟悉宫中的情况,韩晔虽然脸生,但是神态自若,不慌不乱,出宫之路出奇的顺畅。
“好在皇兄知道我的性子闲不住,我出宫去玩,他也不怎么拦着我,不然,哪能这么容易地就把你带出来了。”安敏感慨道。
韩晔点点头,“还是要谢谢你皇兄,无心插柳柳成荫。”
宫外的景象喧闹而繁华,带着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韩晔有些感动。安敏一身男儿装,利落帅气,英姿勃勃。
“去将军府找他吗?”安敏问他。
韩晔低头看了看自己,“太招摇了。这样吧,你约他出来走走,我跟在你们后面,远远地看看他就好。”
安敏充满同情地看了看韩晔,“那你就远远地等着吧。”
韩晔在脑海中无数次地想象着数月不见的南彧漓会是什么样子呢?沧桑的、萎靡的?还是重新振作、英气逼人呢?
然而,韩晔却没有等来南彧漓。安敏皱着眉告诉韩晔,“南彧漓不在府内。”
“他去哪儿了?”
安敏看了看韩晔,小心翼翼地告诉他,“我听府中的下人说,他每晚都会出去,有时会和一个姑娘一同回来。”
韩晔挑眉问她:“什么姑娘?”
“叫……暖姑娘。”安敏说,“韩晔,南彧漓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韩晔突然笑了,“我知道,我信他。但是,我和他注定无果,若他另寻得知音,我也该为他高兴。”
“你真大方!”安敏拿眼睨他,问,“现在怎么办?该不会在这儿等他回来吧?你如果彻夜未归,皇兄一旦彻查,就瞒不住了。”
韩晔自然明白安敏的担忧,正踌躇间,看到将军府外出现了一个人影。韩晔忙拉过安敏,藏在暗处。安敏看着打扮艳丽的来人,问道:“是谁?你认识?”
“她就是暖姑娘。”韩晔突然计上心头,“我们跟着她,说不定可以找到南彧漓。”
韩晔的猜测没有错,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秦楼楚馆看见南彧漓。他一身不常穿着的月牙白衫,独自一人坐在大堂西首。颜暖在他身旁坐下,“一猜你就在这儿。”
南彧漓为她倒了一杯茶。
“看来我是带你来了一个好地方。”颜暖颇为自傲。
南彧漓温文一笑,看起来不像在沙场征战、饮尽血汗的元帅,倒像是是个世家公子,风度翩翩。
韩晔和安敏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小二为他们上了茶水。韩晔小心翼翼地远远打量着他。与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青丝被高高地束起,露出斜飞的两道剑眉英挺,如墨的眸子带着浅浅的光辉不知看向何处,眉间依然弥散着淡淡的萧索之息。韩晔在心中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秦陌馆内,秦钰如往常时候,在大堂东首拉起的帷幔内轻抚琴弦,吟唱着他自己的哀愁。
“他的声音……”安敏惊呼出声,猛然看向韩晔。
韩晔也是意料之外,天下竟有与自己声音如此相似之人!他猛然看向南彧漓,后者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侧耳倾听。难道,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听听他的声音?
忽然,自内堂盈盈走出位老鸨模样的人,她捏着一把尖细的声音,在秦钰拨完最后一根琴弦时,开嗓嚷道:“今夜要买我们秦钰公子的人可是不少呢,既如此,我们便竞个价吧。起价一百两。”
满堂哗然,秦陌馆已好久没这样热闹了。帷幔内又响起了隐隐的琴声,秦钰听着外面的叫好没有出声。
“一百五十两!”叫价的是个长相清秀的男人。
“一百八十两!”叫价紧跟着就被抬高。
叫价停在了四百七十两,眼看着秦钰就要归属于一位长着虬髯,面貌精神的男人,秦钰突然自帷幔内悠悠地开口道:“当年荆慕楚是这儿的头牌,他一晚的叫价可以到六百两,真是人比人不如人呐!”如今的京都之内,胆敢如此不加避讳地谈起荆慕楚的,也是少有。韩晔与安敏都是意外地怔住了。
“八百两。”一个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自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