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尘闻言,不由得高高挑起了眉,道: “敕勒?就是崔木土沟往西南区的那个敕勒?”
元二嘿嘿地笑了笑,道:“还生气呢?都过去半个月了。”说着双手一用力,将他抱上驼峰,自己坐在他后边,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抱抱怀里的琵琶,不生气啦。”
浥尘听得他软声相劝,当下轻轻哼了一声,便由着他驱赶骆驼往前了。
元二笑了笑,带着百来个士兵一支驼队,一同出了阳关往西南去了。
敕勒部在阳关西南,距离阳关大约百多里。元二他们早上出发,下午便到了。
浥尘从来没到过异族,不由得有些好奇。听元二说快到了,便扯低了兜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只见视线里渐渐出现的是一顶顶帐篷,花纹虽然奇特,却也和阳关大营中的也没什么区别。
元二见浥尘皱了皱眉,一副“也不过如此”的神色,不由得笑了一笑。手上一甩缰绳催着骆驼向前,扬声大叫道:“热比古,老朋友来了,还不准备好葡萄酒么?”他声音洪亮,就是风雪漫天,也远远地传了出去。
过了一下子,只听有人大笑着应道:“哈哈!料到你该来了,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跟你喝上三天三夜呢!”
浥尘抬眼,只见众多帐
篷中有一顶高大华丽,周边描着番邦花纹。那帐篷的帘子掀起,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出来。那汉子容貌威武、衣饰华丽,帽子和衣服上都零零地缀着宝石和珍珠,衣服上都是彩线刺绣。
那人走到元二面前,右手按在胸口,鞠躬道:“元二将军。”
元二也翻身下了骆驼,右手按在胸前,鞠躬道:“热比古族长。”
两人正正经经地行了礼以后,直起身来忍不住相视一笑,一下子抱在一起。热比古用力地拍了拍元二的背,大笑道:“好小子,一年不见了!”
元二也拍了拍他的背,大声回应道:“别来安好!”
热比古哈哈一笑,放开元二看了一眼来人的队伍,忽然道:“元二,你身后那个孩子是谁?生得这样美丽,就是我们敕勒部的第一美女乌斯曼也要给比下去了!”
热比古话音才落,只听一阵笑声传来,三分娇三分美三分媚又带着一份爽朗。有人道:“阿爸,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浥尘转头,只见从另一个高大华丽的帐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量高挑苗条,生得一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样子。一身火红的衣裳外罩着一件黑色的马甲,火红的长裙上用金银线绣了繁复细致的花纹,越发的显得明艳无匹。那女子大步走过来,一扫来人,抿嘴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元守将来了!元二,你又说什么坏话呢?”
说着弯弯的眉眼一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望了一下元二。浥尘看了不由得一声赞叹:当真是眼波欲流!
热比古大笑道:“元二哪里敢说我们乌斯曼的坏话?不怕我们敕勒部男儿的拳头么?是我说的!”他说着往元二身后看了一眼,道:“元二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出色了,看那一位白衣的公子,怕是能把你比下去。”
元二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笑道:“热比古你说什么呢,浥尘是个男儿,怎么能和乌斯曼比?也不知道是谁不怕敕勒部男儿的拳头!”
说着示意浥尘下了坐骑,将他拉了过来,笑道:“这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叫做浥尘,才来阳关不久,现在是阳关大营里的文书。”又转头对浥尘道:“浥尘,这位是敕勒部的族长热比古,旁边的是他的女儿乌斯曼。”
浥尘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见过热比古族长,乌斯曼姑娘。在下浥尘。”
乌斯曼笑了一下,嗔怪地看了一眼热比古,道:“阿爸你居然拿我跟个男子比美,嫌弃我就直接说嘛!”说着不理热比古,对元二等人笑道:“看我阿爸糊涂的,天寒地冻的,这位浥尘公子看着就是个身体单薄的,受了风寒可怎么好?快到帐子里去,我们备了热酒!”
元二闻言皱了皱眉,却被浥尘暗中扯了扯
衣袖,只能一边客套着一边跟众人进了族长的大帐。
敕勒部是狄族在阳关附近最大的部族,族长的帐子里自然也是极尽富丽的。波斯地毯,鎏金酒壶,中原的丝绸幔子,金碧辉煌,眼花缭乱。
众人在地毯上按次序坐下,便有娇美的侍女斟上热热的奶茶。浥尘没见过这东西,却也不好推辞。喝了一口,一股浓重的奶味直冲而来,惹得胸口一阵泛酸欲呕。
乌斯曼在一旁看着,笑道:“这位浥尘公子可是刚到西域?怕是喝不惯奶茶,要不要另叫人烧些热水来?”
浥尘闻言摇摇头,却不敢开口说话,只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吐了出来。
元二见他如此,不由得靠过去道:“不喝也没关系的,等等叫他们送些葡萄酒上来。那葡萄酒跟从前我们喝的一样,淡得跟水似的,不会醉人。”
浥尘好容易才压下了那股子恶心,刚摇摇头说了声不要紧,就听那头乌斯曼笑道:“阿爸你听听,元二这哪有客人的样子?都把这里当做他家了!”
热比古笑道:“元二与我们相识都多少年了?算起来都是看着你怎么从个孩子长成这么个大美人儿的,怎么会把自己当外人?”说着又看了一眼元二,道:“我们又几时拿他当过外人?”
乌斯曼会心一笑,住了嘴不再说话,只是喝着自己手里的奶茶。
元二隐约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起身道:“热比古,你看我们一来就进了你的帐子,但我们的行李都还在骆驼上呢。”
热比古会意,道:“也是。”扬手叫来随侍,道:“带元将军等人到帐子里好好休息。”
元二右手按在胸前,躬身道:“那元二就先去了。”
浥尘等人也跟着行了礼,与元二一同退出了帐子,随着引路的随侍往别的帐子走。
那引路的随侍叫做阿拉提,也是认得元二的,边走边笑道:“元将军住的还是那顶帐子,族长特意交代的。”
元二道:“是么?那便好。”说着抬了一眼,叫道:“哎,那些东西要搬去哪里?”
阿拉提看了一眼,笑道:“将军,那是浥尘公子的行李,自然是要搬去浥尘公子的帐子的。”
元二“哦”了一声,道:“把他的东西放到我的帐子里。”
浥尘闻言脚步一顿,张嘴就想说话,却被阿拉提抢了先:“这……这怎么可以?恐怕不妥吧?”
元二握住了浥尘的手,捏紧了示意他不要说话,道:“有何不妥?浥尘一直都是同我住的,从前是,在阳关也是。”
阿拉提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握紧的双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交代下去。”
说话间已经到了元二的帐子,阿拉提躬身请两人进去,又道:“我去叫人把浥尘公子的东西搬来。”
浥尘看着阿拉提走远了,才皱着眉
毛问元二道:“你做什么啊?不知道避嫌么?”
元二往大木床上一躺,懒洋洋地道:“避什么嫌?难道我还能让你跟别人住在一个帐子里么?”
元二说着,一滚而起抱住了浥尘,贴着他的耳朵说:“不管男的女的,我可都不放心!”
浥尘挣扎,恼声道:“你做什么?大白天的,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很好看么?”
元二抱着他又滚倒在床上,笑嘻嘻地说:“有什么关系?你再不抓紧,那乌斯曼盯了我好几年了,总得让人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吧?”
浥尘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忍不住给了他一拳,道:“满嘴胡说!还不放开?”
元二吃准了浥尘不会用力气打他的,抱着他侧躺着,忍不住亲了他一口,在他生气挣扎前抱紧了,口中道:“别恼,别闹!赶了一天的路困死了,晚上还有宴席,就让我抱着睡一觉么!”
语气里竟然带着撒娇的意味,就像当年在王府里的日子。那夏日炎炎,蝉儿高噪,熏风飘飘,一阵阵的叫人困乏。两人看书累了,就一起躺在床上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真是情意切切如暖玉生香。
浥尘微微地叹一口气,回抱了他,也不管那么许多了,只是一同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到这里就快五万字了吧?五万除以四十等于多少?一千两百多字换一个点击。
想到这里,昨晚差点没哭成傻逼。很怀疑自己要不要走这一条路,自己有没有能力走这一条路。
不过今天下午读了一篇文,忽然又找到了动力。
我只是想回去而已,只是想回去。
去上课,啦啦啦啦啦~~~~~
☆、女有意族长有心纵容 子有心元二挑明狠话
【15】
当晚,敕勒部的宴会开始。一盘盘的馕和烤羊肉,一壶壶的美酒端上来后,便是客人入座。
浥尘跟着元二走着,却被阿拉提叫住了。阿拉提笑得温和有礼,道:“浥尘公子,你的位置在这里。”
元二和浥尘回头一看,那拉提指着的,却是个最末尾的位置。
浥尘暗恼,心道这是要给自己一个教训呢还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元二便对热比古笑道:“敕勒部终于弃了那回鹘的礼数,要按尊卑坐人了么?”
敕勒部是从前回鹘的一支,还保留着一些回鹘的习惯。比如说,宴会上不是按照尊卑,而是按照年龄的大小安排位置的。
元二笑摇摇头借着道:“你们也真是欺负人。从前我年纪小,你们就说要按照年纪坐,害得我离热比古那么远,灌不了他的酒。现在好容易我年纪大了,你们又要按照尊卑坐。”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浥尘在最末的位置坐下,道:“热比古,坐这么远我一样灌醉你!”
热比古看着两人携手坐下,脸色微微的有些不悦。笑道:“什么叫做欺负你?这里自然还是按照年纪坐的,你一个老男人,坐人家少年郎身边干什么?还不过来跟我一起喝酒?”
元二重复了一遍道:“少年郎……”忍不住拍着浥尘的肩大笑道:“阿尘,看你一张脸骗了多少人!”
浥尘一把拍开他的手,恼声道:“难道我不愿长得英俊威武么?”
元二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热比古,你别看他长得跟十七八的少年郎一样,其实他不过比我小了两个月而已。这人十几年了一直都没变过样子,不知道骗了多少人。”
热比古不动声色,只是道:“哦?浥尘公子与你是旧识么?”
元二道:“何止旧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一点也不为过。”
浥尘从前在王府里便是学着应付人的,这场面这暗潮,他又怎么不明白?本来他是不想元二为难,所以才忍着不发。如今元二都不在意,他还顾忌什么?当下便笑骂道:“什么青梅竹马,我是女的么?你就欺负族长不懂成语吧!”
热比古见状,像是颇为好奇,道:“原来是一起长大的,但从前都没有见过浥尘公子啊。”
乌斯曼就坐在热比古的身边,闻言也轻轻一笑,道:“难道是从前元二一直藏着?”
浥尘闻言扫了一眼众人,见着各式各样的神色眼光,不由得冷笑………不过是住一个帐子,话就传得这样快,可见流言蜚语并非是长舌妇的拿手好戏。浥尘自己是不在意这些名声的,但他也不愿元二难堪,只装作什么都听不出来,笑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不错,只是十六岁的时候失散了,前段时间才重逢的,所以族长和乌斯曼姑
娘都没有见过。”
元二接口道:“是啊,所以你们没见过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手下的将士那么多,除了一直跟着我的管席,你们不认得其他人也是正常。”
热比古点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
元二也点点头,大声道:“今天是喝酒的日子,总说我和浥尘干什么?热比古,你难道是老了,想逃?”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男儿们热血沸腾,立刻吆喝着开始切羊肉倒酒。大漠上的儿女从来都是拿酒当水喝的,虽然夜里要提防着狼群,却也总要灌上几碗,喝到七八醉。若不喝到八分醉,怎么挽得起百斤的铁胎硬弓?怎么有胆子对着绿油油的狼眼挥刀?
酒过三巡,不仅元二有几分醉意,连乌斯曼的脸上都是醉人的酡红。只有浥尘,因为元二关照过他受了伤只能喝葡萄酒,所以一点醉意都没有。
浥尘看着元二跟人红着脸大声干杯拼烈酒,自己却坐在这个角落喝果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明知他这是护着自己,自己受他爱护自然也是欢喜的。可一个大男人坐在角落里喝果酒,实在是有些窝囊。
正想着,忽然眼前微微的一暗。浥尘抬头,只见乌斯曼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提着一大袋酒。
浥尘心中暗自不快,脸上却堆着笑,道:“乌斯曼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