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越人·何处伊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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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越人·何处伊成梦-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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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摇曳了那雪没的窗,冰花点点,映得烛光阵阵变幻。秦梦如与柳玉染对坐着,案上多了一只夜光珏,暗红色葡萄酒轻轻倒满,秦梦如微微作揖:“柳姑娘请。”
  那盏烛华映在柳玉染那张玉容上,朦朦胧胧泛着点点光晕。她冰清着脸,抬起酒杯,稍稍回礼,仰头一饮而尽。
  酒逢知己千杯少,几巡过后,两人脸上稍稍泛起了醉浓。柳玉染靠在案上,双眼朦胧,看着眼前的秦梦如。白皙的容颜,如星的双眼。恍惚里竟然看见秦梦与几□影,她微微抿了抿嘴,直起了身来。
  “大公子,你可知道,秦家与柳家的一些往事。”
  “当然知道。”秦梦如淡淡说道。
  柳玉染慢慢抬起脸看着秦梦如,柳眉紧凝,双目哀然:“那你又可知道,我为什么用了琼花这个名字留在他身旁?”
  “这个也是我想问的。”
  柳玉染吃吃一笑:“在遇到哥哥之前,我本有个很幸福的家。虽然我娘死得早,但下面几个姨娘都待我不薄。我还有六个哥哥,他们都将我当做了掌上明珠那般宠爱。我本来可以养尊处优,我本来可以锦衣玉食。却在那一个夜晚……他把我一切都毁了。”柳玉染双目颤了颤,“那晚,秦梦与的青衣在柳家庄的高塔之上临风飘着,楼底下是火,是剑,是血。交织着毁了我的家。那年我十二岁,梦里被大哥唤醒,将我装在的箱子里,被偷偷送了出去。待我醒来,便已经到了扬州,与几个逃出来的叔叔伯伯住一起,在扬州街头靠买些蔬菜为生。”
  秦梦如看着她:“你是找梦与复仇的?”
  柳玉染摇摇头,她怔怔地看着秦梦如,说道:“当时我半点武功不会,莫说报仇,怕是靠近他也难。叔叔伯伯白天带着我街头卖菜,夜晚则聚在一起,商议行刺秦梦与的事情。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只是在害怕,害怕又是一场无报的血债。越堆,越厚。”
  “可四年前,梦与却是又将你的那些叔叔伯伯给杀了。”
  “从此我便流落在扬州街头,靠乞讨为生。虽然没有在柳家庄时来得幸福,但总比在担惊受怕里度过每天。平静维持得不久,就在那一日,我在巷子胡同里遇见了哥哥……”
  
  春季本就是个容易悲切的季节,天总阴沉着,片刻便滴落出悲伤。老天的悲伤似乎要与世人一同与共,柳玉染便是在一场大雨后淋坏了身子,高烧不退昏睡了三天。滴水未进。那一天,柳玉染在胡同的稻草堆铺成的床里睡觉,却远远听见了脚步声。
  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饿了几天,疲惫无力根本无法去乞讨。柳玉染挣扎地爬出胡同,看着那个从远处走近的那点青色。当她看见秦梦与时,不住身子一颤,愣住了。
  她第一次如此咫尺地看着秦梦与,那个玉一般,恍若从天而降的仙子,踏着雨后翩尘款款而来。
  青花伞,青灰衣。停云的乌发沉浸在他流泉般的面容上。他苍瘦的手拿着伞,站在一洼积水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倒影。玉容似在踌躇,又似乎几分羞涩。半响,那唇边慢慢提起一个弧度,那一现的昙花,让柳玉染彻底沉醉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美,很美的男子。
  当秦梦与将发上那银饰轻轻放到柳玉染手里时,秦梦与在她心中之前立下的形象却瞬即颠覆了。听叔叔伯伯说过,秦梦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冷血,无情,视万物苍生如蝼蚁。
  可是,这个所谓的冷血的仙子,偏偏伸手救了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
  那抹淡青色,来得沉静,去得亦是平稳。好似从未来过一般,只是,这个胡同巷子里,从此有了这么一点淡青色的痕迹。
  
  “因为梦与救了你,所以你把自己仇恨放下了。”
  “我对他从来没有过仇,又何来恨?”
  “可他杀了你的家人。”
  柳玉染愁思淡淡晕过眉头:“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报仇。”
  “弑亲之仇,你当可以放得下?”
  柳玉染点点头。
  秦梦如看着她,那张清丽的素颜与她骨子里的气息如出一辙,高洁,冷傲。
  这时,烛光跳了跳,暗了下去。柳玉染看着烛台,从头上摘下一枚发簪,挑了挑烛芯,只听嘶嘶几声,火光又重新亮了。
  这时候,月华从窗外透了进来,将烛光夺了亮。两人皆转头,看向那轮明月。皎洁,却是那么苍冷,照过着大地的每一寸,都是无垠的白。除了这个颜色,便再无他样。
  却在这时,柳玉染胸前泛起了一道淡淡的紫光。柳玉染愣了愣,霍然想起什么,从怀中的半夕玦掏了出来,顿时,紫光外散,争先恐后从柳玉染的指间流走。
  秦梦如见了,面容不住震了震:“龙夕!你怎会有这个东西。”
  柳玉染双眼颤了颤,道:“这就是我千里来寻大公子的目的。我……想求大公子把凤玦给我,让我带回去救哥哥。”
  秦梦如眉头紧皱,半响他把头一抬,双目如炬,看着柳玉染,“龙夕凤玦早在很多年前便被分成两半,分放在柳氏族人的手里。据我所知,龙夕应该是在前柳庄主柳惜玉的表妹手里,这怎会到了你手上。是不是梦与叫你夺的?”
  “……不是,是我自愿替他找的。”
  “……我就知道。”秦梦如叹了一口气,“我终于明白梦与为何如此珍视你这个妹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趟失踪,让梦与发动了几乎整个秦楼的人来找你。”
  柳玉染双眼一闪,喜道:“当真?”
  秦梦如看着她,半响点了点头:“他负你,他还是杀害你家人的凶手。你还那么为他付出一切。究竟,这值得吗。”
  柳玉染面容动了一下,颤了颤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故扯话题说道:“还不知,大公子肯不肯答应玉染。”
  秦梦如脸上一笑,正直身子,说道:“当然。”
  
  夜晚好似浓不散墨,无论怎么研,都是漆黑得见不到半点清色。柳玉染沉醉得醒不开来,裹上狐裘,放在躺椅上。秦梦如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站在窗边,手里把着一块琥珀色的玉佩,暗夜里,暗淡着光辉。却在着风雪里,缓缓在手心里生出一种暖意。
  只要凑齐了龙夕和凤玦,那么秦梦与就有救了。柳玉染肯定是想救秦梦与的,而至于自己……
  秦梦如紧紧握着半夕玦,双眸看向那千山飞雪,九月天里,竟然是如此凄凉。是啊,他能不叹凄凉,不叹悲伤吗。
  这一切本该都是属于他的。却偏偏,因为他的出身……
  秦梦如是在十二岁那年才被秦惜花带回到秦楼。他紧紧攥着包袱,双眼惊恐地看着这个被俨然包裹住的地方。刚刚踏入秦楼,抬眼便见一绝美的女子,清澈的眼,如玉的脸,带着浅浅笑意等着秦惜花,女子手里牵着一个七岁的孩童。肉肉的脸蛋上镶着一双清澈的大眼,小巧的唇,雪白的肌肤。
  这孩童似乎继承了爹娘所有的优点。只见秦惜花见了那母子二人,严峻的面容就如被温水流淌过一般,冰释而笑。上前抱起那孩童,揽着怀里,往上颠了颠。孩童乐得咯咯而笑。抱着秦惜花的脖子,嫩嫩喊着:“爹。”
  “好久不见。与儿好像又重了哦。”
  女子伸手抚了抚孩童的脸蛋,笑道:“与儿最近进食比以往要多了些,但依旧不能为过。”半响,女子惋惜了眉目,看着那一脸无邪的孩童,“老天怎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
  “放心吧,我会奋力寻找齐龙夕凤玦,来救我们的孩子。”
  女子嫣然一笑,点点头。
  如此温馨的一家子,显然将这个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秦梦如冷落到了一旁。他紧紧咬着唇,强忍着刚刚失去母亲的悲痛。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家人和乐融融。
  他好似一瞬间,成了多余之人。
  “咦,这个就是声离的孩子?”女子终于发现跟在秦惜花身后的秦梦如,他的手紧紧按着包袱,眼里对一切都是陌生的恐慌。
  “是的。梦如,快来见过你月姨娘。”
  “我……”秦梦如一怔,看着那个对他微笑的绝美女子,女子走上前,轻轻抚摸了秦梦与的脸,她的手好柔软,好温暖,带着淡淡的琼花香。
  “你多少岁了?”
  “十二。”
  “哦,比与儿大几岁呢。你以后就是哥哥了,一定要好好爱护弟弟哦。”
  
  秦梦如是秦惜花在外所生的孩子,他的母亲辜负一生去等这个曾给了她诺言的男人,直到死也不甘闭眼。秦梦如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秦梦与和他那江南第一的貌美娘亲造成的。他虽为长子,却生生比秦梦与要低了一等。毕竟,秦惜花从来没有给他母亲一个名分。
  进了秦楼,秦梦如甚为努力去学秦惜花授予的东西,知识,武功……他真的很想得到秦惜花的认可。可偏偏秦惜花留给他的只有严厉。而微笑,永远只有给秦梦与。
  秦惜花的妻子月晚梦是江南第一美人,生性温柔,偏偏就落得一副弱体子,在秦梦如十四岁那一年,死于肺痨。可想而知,秦梦与那一身病亦是由他母亲与生带来。月晚梦死后,秦惜花将更大的关注都付在秦梦与身上。
  因为他身上,留了太多太多月晚梦的身影。
  又六年,秦惜花郁郁而终。秦惜花临终那个夜晚,他只把秦梦与唤到了房里,秦梦如却留在了门外。
  秦梦如紧紧抿着嘴,神色里尽带复杂情绪。半时辰后,秦梦与带着泪眼走了出来,扑到他怀里,告诉他爹爹已经走了。
  秦梦如心中有些荡然无存的感觉。他怔怔看着怀里哭得喘不过气的秦梦与,自己却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
  秦惜花走了,一点东西都没有留给他。从他出生到现在,这个爹没有抱过他,没有赞扬过他,甚至,没有对他笑过一笑。秦惜花的温柔永远只有月晚梦和秦梦与才得以拥有。他的母亲厮等了一生,坚持要等这个给了她承诺的男人回来。
  他的母亲等了一年又一年,腹中的孩子已经落了地,学会了走路,说话。却依旧没有看见他回来的身影。最后,竟然郁郁而终。
  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她把秦梦如叫到了身边,抬手擦拭着秦梦如脸上的泪水。把一块琥珀色,月牙形状的玉佩放到了他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你见到了你爹,切记!一定,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交到他手上。”
  秦梦如拿着玉佩连连点头,母亲欣慰一笑,然后合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秦梦如伏在母亲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他认为他的母亲是爱秦惜花的,就连临终前也忘不了嘱咐。一个做母亲的,是不是该对自己的儿子多关心一点?毕竟往后的日子,他要一个人在这个世间走。
  偏偏,他的母亲没有……
  过了很久秦梦如才知道母亲留给他的就是秦惜花久寻多年的凤玦。只是,这个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要把这个唯一有母亲气息的东西交给那个半点亲情都不顾的男人,秦梦如是肯定做不到的。从那时起,秦梦如经常在想,倘若秦惜花没有遇见月晚梦,就不会有秦梦与在。那么,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人生恍若一场梦,而秦梦如做的,一直都是一场悲伤的梦。
  他一直生活在一段迷茫里。不知道该以什么为个尽头。跌跌撞撞里,走到了今天。回首过去,竟然一路都是千山万雪,何时才会有个温暖给他落户,给他一个真正的欢颜。
  怔想着,背脊一暖,一件狐裘拂了过来。秦梦如一惊,霍然回过身子,看见琼花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被他那一瞬警惕的神色吓愣了住。半响,秦梦如眉目缓和,微笑道:“怎么就起身了。”
  “现在天都亮了,你一夜未睡吗。”
  秦梦与一愣,抬头看去,那浓郁的黑不知何时已经被破晓那曙光驱去,新雪反射着阳光,刺在他的脸上,泛出一片亮白。那灰茫的树,被一寸一寸吞噬,而末,是一片焕然一新的景象。琼花扶着窗沿,那冰冷的面容上却惊奇一笑:“好美啊。”
  秦梦如有几分诧异看着她。这样的景象他足足看了八年。几乎麻木,却在这个初到此处女孩的眼里被叹为一大绝境。
  也许,抱着不一样的心情去看待一件东西,生出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起码,他就没有感觉过这里很美,到这里之后,他的心情都是郁结着的。
  “看,你的半夕玦!”琼花惊呼,秦梦如一顿,俯身看去,胸前那块琥珀色的半夕玦泛着金色光泽,映在他那张容颜之上。
  “果然如花遗梦所言,龙见月则明,凤朝日则辉。”
  秦梦如看着她,半响浅叹一声:“琼花,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想过回家看看。”
  “回家?”
  “是,柳家。”
  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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