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桂拿著空碗走了,一会又返来,手里拿著几张银票,放到桌上,对袁子湛说:“这是王爷让我拿给你,你收好。路上别委屈自己,吃住别省著,这些钱足够你用了。另外还能剩点留给家里。”袁子湛也不客气,抓到手里,咧嘴笑道:“谢了,也代我谢谢王爷。我明儿一早就走,就不去跟他告别了,省的再惹他生气。”
徐桂不禁笑道:“你个淘气。这种样子非要走,不是让王爷担心你吗。”袁子湛嘻嘻一笑,心里却偷乐,他就是要那人心疼,要那人担心,要那人记得他,一刻也不能忘了他。
刚听徐桂说萧思话让他回家时,心中又气又怕,连连追问徐桂好几遍,直到确定萧思话的意思,只是让他回家看看,然後再回来,而不是赶他回家,再也不要他回来,这才放下心。想起那人一向遇事逃避,心里明白这次也无非故技重施。他一定以为两个人分开些日子,自己就能想明白,就会忘了这情。
现在留在这里,两个人都会尴尬,他也一直想著回家一趟,正好借了这机会回去看看。然後快些回来,不论那人说什麽,都赖著不走。那人是答应了的,他当初说死赖著不走时,那人可是没有反对。
袁子湛一想通,心情好起来,病也好了许多。次日一早,背了包袱,出门时,故意将开门关门声弄得很响。他走到院子里,忽然心中不舍,扭头一看,却见萧思话正站在窗後,两个人视线对在一处,袁子湛扯开一个笑容,萧思话一愣,很快点点头,轻轻一笑。
他看得清楚,那人眼中分明有丝不舍。他转回头,大步的走了,只是心里却默默得意。他的诡计得逞了,他知道,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那人会一直担心他,想著他,也许,也许还会盼著他早些回来。
☆、第八章 下
因了这心思,袁子湛也不急,累了就歇,直走了半个多月才到通州。依著记忆找到了家,远远望著家门,心中一时情绪纷繁。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後闪出来,细细一看,竟是父亲。袁子湛忙跑过去,隔著很远就喊道:“爹!爹!”袁父只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喊,也不知是在叫谁,下意识的扭头一看,竟见一名少年边喊边朝自己跑来。待人跑进一看,竟是当年失散的二儿子,一时不敢相信,盯著袁子湛问道:“你是子湛?”袁子湛重重点点头,道:“嗯!爹,我是子湛啊!”
袁父不觉扔掉手中的烟杆,拉住他的手,激动道:“你回来了!太好了!走,咱们快进屋,你娘天天夜里都念你呢!”袁子湛近处看他,只觉父亲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那年的水灾,这几年生活的艰辛,还有儿子的失散,都一起压在他背上,让这个中年男人老了许多。
袁父拽著他进了家门,刚到了院子里,就大声喊道:“贵儿他娘,快出来!子湛回来了!”袁子湛看到这院子还和记忆中的一样,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堂屋里跑出一个女人来,正是袁母,瞪大了眼盯著院中的二人,待看清了袁父手中拉著的人,竟哭了出来。袁子湛不觉也红了眼眶,几步奔过去,抱住她,高兴道:“娘,我回来了!”
袁父此时跑进屋子,将两个小儿子拉了出来,指著袁子湛对他们道:“看,是谁回来了。”最小的袁子德歪著头打量袁子湛许久,才怯生生的叫声:“二哥?”
袁子湛见他比分开时高了许多,只是一张圆脸依旧,旁边袁子声瞪圆了一对黑眼睛,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袁子湛走过去,一手抱住一个,在他们两个脸上挨个亲一下,笑道:“二哥回来,给你们带了礼物。”他说完,站起身问道:“大哥呢?”
袁母一边抹泪,一边道:“你大哥去年成家,搬出去了。“她说完,就去推袁父,催道:”快去把老大叫回来呀!“袁父笑道:“哎,你看,我这慌的都不知该干什麽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袁母把袁子湛拉进屋里,两个弟弟在後面跟著跑了进去。袁子湛刚坐下,袁母就急急的说:“前阵子收到你的信,家里也没有会认字的人,跑到村东头让村长给念了。”袁子湛道:“我也是前不久才有了你们的消息,就立即给你们写信。”袁母问道:“那信真是你自己写的?”袁子湛点头道:“嗯。”袁母听了,立即乐得笑了,道:“村长夸你了呢!说你这小子可算是出息了!不仅会写字,还能写信呢!我还不信那真是你写的。村长说这就是因祸得福。”
袁子湛难为情的笑笑,挠了挠头发,不知说什麽好。这时袁子德和袁子声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问道:“二哥,你不是说给我们带了好玩的玩意吗?你放到哪了?”袁子湛笑著说:“等著,这就给你们。”他解开来时背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两本小画册来。两个孩子一眼也不眨的盯著他手里的东西瞧,一脸好奇之色。袁子声问道:“这是什麽?”袁子德等不及袁子湛回答,先翻开册子,见里面一页页画满了各种好看的画,高兴的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了。这就是大哥说的城里的孩子看的画书。”袁子湛摸摸他的头,笑道:“没错!就是画书。”两个孩子一人抱著一本,跑到里屋,对头趴在炕上,高兴的看起来。
一会袁父带著袁子贵匆匆的赶了回来,後面跟著袁子贵的媳妇,她怀里还抱著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一家人终於团圆,晚上热闹快活的吃了饭,又坐在堂屋说话,直说到很晚才睡觉。
夜里,袁子湛激动的难以入眠,从床上爬起来,搬了个凳子,坐到院子里,四下看了一圈,感受到家的亲切,心里高兴极了。忽然想起萧思话,抬头看著夜空,不知道那人是否想他,可曾想他。
袁母突然从屋里出来,袁子湛朝她一笑,道:“娘也睡不著吗?”袁母笑道:“是啊。我儿子好不容易回来,我这心里实在高兴,哪还睡得著觉。”袁子湛起身把凳子让给她,自己却坐到门前的台阶上。
袁母定定瞧著他看了许久,直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才说道:“真是长大了啊!”袁子湛笑道:“两年了,怎麽能不长呢。”袁母摇头道:“我不是说个字,我是说你人,是真的长大了。心也长大了。”袁子湛轻轻一笑,没有说话。袁母又问:“回来能住几天?什麽时候走?”
袁子湛低头沈思许久,才道:“两三天吧。”袁母轻轻叹口气,袁子湛心中一阵发酸,刚想劝慰几句,袁母却道:“走吧。男孩子,有本事了,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袁子湛心中一热,望著她喊了声,“娘”。袁母偷偷抹掉眼角的泪,强笑道:“没事,你放心走吧。家里还有你大哥呢!我和你爹身体也都很好,什麽活也干得了!再说,过几年,两个小的就都长大了,也能帮著家里干些活。”
袁子湛低了头,不知说什麽好。袁母叮嘱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遇事别争,能忍就忍。受点委屈没什麽,重要的是人要平安。记得常给家里写信。”袁母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又叹了口气。
袁子湛只觉心酸,看著她坐在月光中,身影孤寂单薄,心中一动,走过去抱住她,道:“娘,我给你的那些钱,不要省著不舍得花。爹不是喜欢抽烟,给他买点好烟丝。你也买些新布料,做几身衣服。想吃什麽就买什麽。以後我会常回来看你们。我现在能挣钱了,以後你和爹就享福吧。”
袁母一想起那些钱,就正了脸色,盯著袁子湛问道:“那钱真是你自己挣来的?”袁子湛点头道:“娘,你还不相信我吗?那钱确是我自己挣来的!”袁母这才放下心。
袁子湛在家里住了三日,第四日收拾包袱要走,两个弟弟哭得满脸泪水,拉著他就是不肯撒手。袁父使劲拉开他们,和袁母一人抱住一个,一块把袁子湛送到村口,还依依不舍的看著他,直到连人影也不见才回去。
回去时袁子湛却急急的赶路,恨不得像小鸟一样,长对翅膀,立刻就飞到那人身边。一想起那人,嘴角不觉就带了笑容。
江平祥王府。
萧思话斜靠在榻上,身前摆了副棋盘,他手里捏著枚象棋,正思考要下到何处,忽然徐桂一脸慌张的闯进来,一见他就说道:“王爷,衙门里来了几个衙差,说要抓人。”萧思话一惊,坐直身子,问道:“抓谁?”徐桂却不说话,望了他一眼。萧思话心一沈,身子发软,颓然靠在榻背上,许久轻轻叹了口气。他手里的棋落在榻上,又滚落在地,“咚咚”连跳了两下才停下。
☆、第九章 上
第九章
深夜,京城。
中书侍郎王磊匆匆来到中丞李斯晋家门外,他抓住门环,重重敲在门上,街上阒无人声,敲门声使他心头一惊。过了许久,门後才传来响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满是睡意的脸来。门房没好气道:“谁啊!大半夜的来敲门!”待他看清门外站的人时,立即噤声,满面堆笑,赔罪道:“原来是王大人,快请进,快请进。”
换做平时,王磊必要挖苦他几句,可此时他有急事要办,无心与他计较,大步跨过门槛,问道:“李大人可睡下了?”门房欠腰回道:“还没呢。我们老爷一向晚睡。我这就叫人去通报。”门房快速关上门,小跑几步跟上王磊,恭维道:“王大人真是辛苦。”王磊将手胡乱一挥,道:“不用,我自己去找他。”门房急忙道:“是,是。”
王磊大步流星,径往李斯晋书房而去,远远看到房中透出灯光来,一个人影凝固在窗纸上,不觉加快了脚步,大声道:“李大人。”那窗上的人影一晃,下一刻就移到一边不见了。李斯晋认出来人的声音,大感诧异,急忙冲到门边,开门一看,正巧王磊已上了台阶,直往门口走来,便问道:“王大人?深夜造访,可有急事?”
王磊挤进屋中,抹了把额上的细汗,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喘了两口气,才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来,扔到桌上,指著对李斯晋道:“你先看看。”李斯晋一脸疑惑,拿起折子,快速浏览一遍,不禁脸色大变。原来这折子竟是举发江平太守受贿一案的,受贿数额巨大,里面不仅提到许多地方官绅巨商,甚至牵涉到了几名京城高官。李斯晋立刻意识到此事严重性,慢慢在王磊对面坐下,斟酌许久,才沈吟道:“这可是个大案子。”他此时尚不明白王磊何意,不便多说。
王磊道:“不错。这折子本是今晚要呈给皇上看的,我给偷偷扣下了,不过最多只能瞒一日。我深夜前来,是想请你连夜写个折子。”他说到此处,忽然停下,压低声音,看著李斯晋道:“此案必定牵连甚广,一旦大查起来,这些人互咬一通,其中真案假案难辨。”李斯晋见他又停下,忍不住问道:“王大人是想让下官怎麽写?”
王磊低声道:“你可知祥王就在江平。”李斯晋见他目光忽的一闪,露出凶狠之色来,身上袭来一阵寒意。李斯晋心知此事重大,不敢贸然,忖思许久。王磊心知,便道:“我此番前来,并非私意。你放心,若真出意外,自有太子保你。”李斯晋听他所言,确定此事是太子授意,虽心中仍有犹疑,却不得不答应,便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动笔。”他边说边站起身,手里紧紧捏著折子走到书桌前坐下。王磊等他写完,逐字读著,见他写的含糊,只是道:祥王久居江平,与太守相从甚密,对此案必然了解,却隐而不报,其心难测。王磊心中暗骂:好你个李狐狸!给自己留足了余地!然而就这两句,也足够办祥王一个知情不举之罪。他将两份折子仔细放进怀中,又匆匆走了。
皇上看了折子,当场摔到地上,拍著桌子,气道:“这些贪官劣民,真是胆大包天!”随即召来大理寺卿,命其会同吏部,严办此案。一时朝野沸腾,人人自危。
孟童恩下了朝,没有直接回丞相府,而命轿夫将轿子抬到城东的羊尾胡同。轿子一路朝城东而去,在羊尾胡同里的一幢房子前停下。孟童恩下了轿子,打发了轿夫,上了门前台阶,叩响门环,不久门便从里面打开。开门人一见孟童恩,忙闪在一边,道:“老爷。”孟童恩“嗯”一声,抬脚迈过门槛。那人随後又将门关上,插上门闩。
孟童恩绕过照壁,穿过一进院子,来到後院,径直进了西屋。一名女子正坐在窗下绣花,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孟童恩,放下手中东西,起身笑道:“你来了。”这女子正是香蕊。
孟童恩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道:“想你了,过来看看。”说完,在黄花梨木嵌理石面圆桌前坐下。香蕊给他倒了杯凉茶,放到他面前,笑道:“今儿什麽时候走?”孟童恩啜了口茶,道:“坐一会就走。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