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刘青留下这花茶给刘大春,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这东西利润还是挺高的,刘家没有丝毫的根基,就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块宝玉又没人保护一样,危险是可以想见的。
但刘青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试一试。要知道,洪武九年朱元璋曾封他的侄孙朱守谦到桂林任靖江王,但后来因为作风恶劣,欺压百姓,废为庶人,死在了南京。永乐元年,也就是今年刘青全家刚搬到桂林之前,朱守谦的谪长子朱赞仪又复藩桂林。
她当时分析了一下桂林的这种状况,当时便想,朱守谦既是朱元璋亲自抚养长大,甚为恩宠的一个侄孙,还封了个低于亲王、高于郡王的爵位,仍因欺压百姓被废为庶人。那么其子朱赞仪在朱棣刚即位之时复藩桂林,地位与他父亲相比已大为不同,他应该会夹着尾巴做人,不至太过放肆吧?再加上周子冽的父亲既为朝庭任命的知府,也能与靖江王起到互相牵制的作用。
所以这样的环境,她总觉得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当时想,实在因有人的觊觎而威胁到家人的安危,那便把花茶秘方卖掉好了,这算是最坏的打算了。但刘大春一家却有了一个选择不同生活环境的机会,刘大春自己也有了一个可以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得与失,在刘青看来,得还是比失多。
而现在,刘青仍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她发现,刘大春这一段时间的笑容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自信了。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总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刘大春显然更喜欢现在这种更具挑战性的生活。
当下刘青决定好好查探一下这个事。不过胡伯既然不像彭掌柜这样,当面来告诉他们有人打探的事,大概也是有什么顾虑,刘青也不想让人为难。她换了夜行衣,在城里转了几个晚上,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只得按下心头的疑虑,静观其变。
没过几天,阿林再一次到后院来,向刘青禀报:“姑娘,前面来了一个商人,开口便说要买花茶的秘方,老爷使了眼色,让我叫你去看看。”
“好。”刘青一听,忙换了男装到店铺的隔间去。
“王老板说的固然有道理,但因这秘方是先人传下来的,在下当初那么穷苦也不曾将它卖掉,现在就更没必要卖它了。”这是刘大春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我说刘老板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没啥背景的小商人,随随便便来个有点后台的就能把你挤倒。老爷给你一千两银子不少了,你拿了这钱,买些田地,好好地过你的安生日子不行么?”
“对不起王管家,我还是不想卖。”听得出,刘大春已在压抑心里的怒火了。
“这样,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这两天你也去打听打听我们王家是个什么来头。两天之后,我也不上门了,你自己到紫竹巷三十号去。否则,你就等着牢狱之灾吧!不过,如果两天内你送上门去,你那秘方还能卖上一千两;如果是两天后再去,哼哼,别说我威胁你,到时这钱老爷给是不给,就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那人看刘大春油盐不进,终于恼羞成恼,放了这段狠话,便拂袖离去。
听到那人出了店铺大门,上车离去,刘青才从隔间出来,看到刘大春一脸担忧地望着门外,开口道:“哥哥,别担心,先打听一下,看他是个什么来头。像这种明抢的,倒是不怕。”
刘大春点点头,回过头来看着妹妹道:“我知道,妹妹你与知府、同知大人家的公子也有一些交情,这些人后台再大也大不过他们去。不过,我不想为了这事,让你欠他们人情。”那天在欧阳府里的事,秦玉英回来也向刘大春详细汇报过了。刘大春虽没读过什么书,人却是不笨,联想到两年前那场议亲,对于现在刘青与周子冽的事,他也能猜出几分。不过既然前一阵周子冽来找刘青,却被妹妹拒绝,他便不想让妹妹再欠周家什么人情。
刘青笑了笑:“没事。哥哥你在家,我出去打探一下他的底细。”说完便上了街。
到了紫竹巷三十号附近,刘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跃上一棵大树,隐好身子,朝三十号府望去。只见这王家的府邸占地也挺广,府内屋舍众多,其精美程度虽比不上欧阳府,作为一个商人,却也是不一般的了。
刘青跳下树下,想了想,便上了旁边一家酒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待小二来时,赏了一些银子,装着好奇的模样向小二打听窗外那片宅子的来历。
小二得了赏银,眉开眼笑地道:“那是王老爷的府上。王老爷的买卖做得大,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我听我爹说,他家原在桂林城里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后来找了个举人做女婿,这个女婿却是个有本事的,有了王家的银子,四处打点,挤身到衙门里,如今慢慢做到了推官一职。这王家有了女婿做倚仗,生意便越做越大,前些年在这儿买了片好大的地,起了这些个房子。”
推官一职属正七品,掌管推勾狱讼之事。难怪这王老爷如此嚣张,敢情是典型的官商勾结,这明抢不行就诬告下狱,一般的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他们?只好乖乖拱手相让。
刘青结了账从酒楼里出来,漫步走在街上,心情有些低落。她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和哥哥一家的生活过得更好。但一个小老百姓,如果没有权贵倚仗,便如蝼蚁般渺小和无奈。以前她运气好,遇上陆宝成,估计他家也是有什么背景,所以能将生意无波无澜地做到那么大。现在如果不动用周子冽和欧阳阔的关系,也没有武功自保,他们家,最后也只能将秘方拱手让人。
想到这里,刘青长叹了一口气。现实虽然让人无奈,但不到万不得已,她还真不想倚仗周家和欧阳家的力量。而且,不是说有几拔人马在打探她家的底细吗?正好借这个机会,引出各方的人来。免得老是她们在明处,别人在暗处。只有千日作贼,实在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回到家里,刘青向刘大春细细说清楚其中的关窍,两兄妹又商议了一下对策,当下安下心来静观其变。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对于刘家无声的反抗,王家的报复很快就来了。两个衙役在第四天的上午,来到店铺:“你是不是叫刘大春?有人告你卖的茶叶有毒,现在推官大人将你传唤公堂。赶紧跟我们走。”
这几天刘青就一直穿着男装呆在隔间里,闻声转了出来,看到哥哥极为配合地跟着衙役出去了。而中国最不乏看热闹的人,周围的店铺听说刘家人被衙门所拘,纷纷拥上前来观看。刘青看了看簇拥着跟去公堂的人群,回到内堂安慰了秦玉英几句,便赶紧跟着去了公堂。
这种事推官李玉贵是做惯的,刘大春带到时,他已坐在公堂上等着了。看到一大群人跟着前来,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大胆刁民刘大春,有人告你家所卖茶叶有毒,可有此事?从实招来。”他看到刘大春已毫不反抗地在堂中乖乖跪了下来,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大人,冤枉。小人卖茶叶也有两个多月了,所售之茶足了二、三十斤,并无一人说小人的茶有毒。不知是哪位无赖污蔑诽谤小人?”刘大春叫起冤来。
“李三,你将事情经过如实述来。”
“是。”早已跪在堂上的一个五十多年的老头,叩了个头道:“昨日我从五色居买了一两茶叶,回家后我儿子见了,但沏泡了一杯来喝,结果腹部剧痛难忍,抬到药堂,药堂的大夫说是中了毒。我儿子原来并无半点不适,只是喝了那茶后才腹痛的。所以小人便推测是那茶有毒,拿给药堂的大夫看后,大夫一查,果然有毒。”说完,将一包茶叶递上。旁边又有一位大夫出来作了证。
刘青在旁边看了,倒是暗暗佩服这位推官手段细致,考虑周全。
“刘大春,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要说?”
“大人,小人前面已经说了,卖了两个多月二、三十斤茶,并无一人出现此种情况。这人又有何证据说明这是我家卖的茶?我所卖之茶无数,就只有他家有毒,别人的无毒,我与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就算他编出我与他有仇,那么请大人细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去下不致人死命的毒,我这不是没害到别人反而害了自己吗?这丝毫不合情理,还请大人明察。”这些都是刘青跟刘大春细细商讨过的应变之策,刘大春自身便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这两个月又主持一家生意,更为沉着稳重,自将这些话有条不紊地一一道来,说得推官眉头皱得更紧了。
要知道,古代本就没有人权可讲,市井小民大多没读过书,没啥见识,官家的权利又是无限的大,所以一般人到了这威严肃穆的公堂,早已吓得面色苍白说不出话了。这刘大春明明只是一个山民,他如何能如此镇定自若、有理有据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求亲
推官大人李玉贵想到这里,不禁心下一惊:莫非这刘家有何来历不曾?他在官场上,要钱的地方多,以前与岳父两人倒也做过七、八起这样的事,但李玉贵能从小吏爬到推官的位置,除了有能力,也是因为他素来小心谨慎。这刘家他曾查过他们的底细:不过是西山村的山民,养了些牲畜发了家,便到这桂林城赁了一间铺子,做起了这花茶生意——便是这铺子,还是通过竞价的方式得到的,可见与新街的东家知府周大人家并无交情;至于前些日子刘家的两个女眷到欧阳府,他也知晓欧阳府上并未出车来接,也未派车相送。听说这欧阳夫人喜欢花茶,估计便是叫他们去询问花茶之事。这种事于官宦人家来说,很是寻常。
这样细细想过一遍,李玉贵的心又定了下来。他一拍惊堂木,道:“你既说这茶不是你家所卖,可有证据?”
“大人,他又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家所卖?我今天早上也头痛来着,如果我也说是他家派人给我下了毒,不知大人如何评判?”
围观的人“哄”的一声笑起来。
李玉贵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人群,待人群慢慢肃静,他厉声道:“本官问你话,你便好好回答,再东扯西拉,板子伺候。”
刘大春抬起头来看了李玉贵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昨日也曾有多人在我店里买茶,现在这人群里的这位李掌柜、那位张老板,都曾于昨日买过茶,他们都好好的站在这里,并未有中毒之症。可见那李三之毒茶并不是我所卖。”
“是的大人,我前天、昨天、今天都到五色居喝了茶,也在他的店里买了茶,并未发生腹痛之事。”被点到名的两位,都是在新街一起做生意的,此时看刘家被人诬陷,倒有些同仇敌忾,一起出声为刘大春作证。
刘青一边听审案,一边仔细观察看热闹的人群,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她曾与刘大春商议过,如果有人用茶来告状,就让刘大春在不吃板子的情况下,尽量将案情拖上一拖,她想看看隐在后面的人是否会现身。当然,不管现不现身,她都会于今晚去威慑这李玉贵一番。一是用武力,二是用朱权给她的牌子。她相信这李玉贵的官能做到这个地步,并不会为了这一张秘方与有宁王撑腰的人为难的。
而现在审到这里,刘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生怕这李玉贵一味地用权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刘大春一顿板子再说,那这个亏就吃得大了。
“子衿。”有人挤到刘青旁边,叫道。
“欧阳兄,你怎么来了?”刘青转头一看是欧阳阔,诧异地问道。
“子衿,你真是太不够朋友啦!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派人去叫我?”欧阳阔开口就埋怨开了。
刘青正要说话,却看到有人到李玉贵耳边说了几句话,李玉贵抬眼向欧阳阔这边看来,脸色顿时变了,拍了一下惊堂木:“刘大春证据确凿,洗脱嫌疑。李三无故污蔑他人,罚棍三十,以儆效尤。退堂。”
待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李玉贵这才走下堂来,对欧阳阔拱手道:“刘家这个小案,本无大事。欧阳公子派人来说一声便可,哪用得着亲自前来?”
欧阳阔拱了拱手:“李大人审案,小侄怎敢打扰?只是这刘家二公子是泠泉与我的好兄弟,他家有事,作兄弟的自来关心关心。否则泠泉回来,非把我痛打一顿不可……”
刘青早已在李玉贵宣判之时,便走到了刘大春身边。她看到刘大春转过脸来对她笑了笑,这才放下心,道:“哥哥,你刚才的表现真棒。走吧,咱们回去,免得嫂嫂在家着急。”
刘大春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心中不打鼓那是不可能的。但原来刘青给他细细分析过,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心里有了底,自然慢慢就不怕了。此时案子已结,听到妹妹的表扬,他也很满意自己刚才表现。不过他随即疑惑道:“刚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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