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了苏州有名的品味斋吃饭,随后去戏园,又再去吃宵夜。满城里的人都在议论前一晚花会上的怪异事件,九成以上人认为是鬼怪作祟。嫌疑对象有虎丘的老虎精、太湖的鲤鱼精,君山上的蛇精……诸如此类,掳去俊男美女做点心、当寿礼(据说太湖龙王的寿诞快到了)、充姬妾,各自说得活灵活现,人人恍若亲见。偶有几个略知江湖事者怀疑是否采花淫贼所为,立被群相驳斥,说淫贼岂会驾乌云,乘怪风,御剑飞行,来无影去无踪……
天秦卯与我听在耳里,几乎要笑到内伤,雨扶风亦整个晚上兴味盎然,心情好得不得了。直到街上打了二鼓,宵夜馆子都开始预备打烊,才施施然返回客栈。
除了天韩寅的房间,我们包下的院落里阴沉沉的,所有房间都黑着灯,一个仆役手挑着个白纸灯笼,在院门处迎着我们。雨扶风看见这人,面色便是一沉。宫里带出来的仆役向来死板,不懂看人脸色,一如平常般躬身行礼,直接了当地说道:“爷回来了!天风丑要我禀爷知道,他有私务处理,告假一个月……”
天啊!这家伙居然又逃掉了!我整个人都仿佛空了,僵在当地,做不出任何反应。恍惚间听得有声音问:“什么时候走的?”
仆役答:“酉初。”
雨扶风冷哼一声,拂袖往自己住的正房走。仆役连忙赶前两步,给他照路开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从震骇中回神,侧目看一旁的天秦卯,却见他也不比我好去哪里,整个人被雷击到般全身僵直,转头往我看来时颈骨都仿佛咯咯做响。我们两人呆瞪了好一阵,最终也没人敢吭半个字,就那么沉默地各自回房,在窒息中静待雷霆。
***
接下来的几天,雨扶风谢绝了一切文人仕绅的邀约拜访,整日呆在客栈。寅、卯两人和白袍仆役们被他支使,出出进进十分忙碌。我更是命苦,被他拘在身边片刻不离,日夜承欢也还罢了,难过的是那份提心吊胆——任他表面再是平静,全身上下打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杀气,让我清楚知道天风丑此次行为后果之严峻。
天风丑出逃的第五天,黄昏,有人来求见雨扶风。天韩寅送来的拜贴落款是“中原骆碁”。这骆某人明显不是袁靖安徐长清者流,雨扶风看了帖子,就吩咐请来人进来相见。那是一个四旬上下,精壮膘悍的汉子,腰挎单刀,一派武功高手的样子。身后跟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捧着一只檀木雕花礼盒。
这人进来屋内,与雨扶风拱手为礼,自称是“金刀蔡庆”,奉“骆副教主”之命前来拜会“极乐宫雨宫主”,又取出礼单奉上。
雨扶风淡淡地答应他几句“久仰”、“岂敢”,接过礼单一阅之下,神色便和缓了好多,微微带上点笑模样,道:“贵教对雨某人还真是费心思呢,实在令扶风惶恐。”
那蔡庆陪笑道:“宫主言重了。敝教上下对极乐宫钦慕已久,只恨亲近无门。直到三年前雨宫主于九江惊鸿一现,敝教多方查探,方才略窥门径。秦教主和骆副教主本打算天暖些后亲赴贵宫拜山。不想宫主兴动出游来到苏州。无奈秦教主月前赴关东处理教务,一时无法回来,只飞书传讯总坛。敝教骆副教主昨日才从总舵赶到,特命蔡某先来致意,明日便在敝教江南分舵设宴,请雨宫主赏光赐教。至于这些须薄礼,原本不足一晒,尚请宫主笑纳。”
雨扶风道:“蔡舵主太客气了。骆副教主盛情,雨某本该亲往拜会才是。不过舍下日前才出了一点意外,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令雨某无心他顾。明日之宴,实在不暇分身,还请蔡舵主回去,替我在骆副教主面前谢过。待过了这一阵,雨扶风自当亲赴洛阳,向秦、骆两位教主请益。”
蔡庆极力劝说,道:“不知雨宫主何事挂碍,敝教江南分舵近在君山,若有可效力处,宫主尽管吩咐。”
雨扶风微笑摇头,只说“私务不敢有劳”,坚持不肯赴宴,又要将礼物璧还。蔡庆再三磨了许久,也只说得雨扶风收下那只雕花礼盒——那绝对不是全部礼品,否则也不用推让这么半天。雨扶风没容我看到礼单,自己去窗边提笔写了谢贴,原单子交蔡庆带了回去。我随着雨扶风送他到客栈门口时,看见停着两辆乌篷马车,帘子遮得密不透风,不知内中装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让雨扶风一见礼单,便即和颜相向。
送走了蔡庆回来,雨扶风冲我挥挥手,自己却在院子里停下,叫过寅、卯两人吩咐事情。我自回到屋里,见那尺许见方、外表十分朴素的雕花木礼盒就放在桌子上,心下好奇,走去打开来看。
但见盒内红绒衬垫上,摆着一对明珠,一双玉璧,也都稀松平常。此外就是双手合拢大小、贝壳状珐琅盒子。盒儿瓦蓝瓦蓝的,嵌着金丝花纹,亮闪闪十分精致漂亮,倒看得我两眼放光,不由自主伸手去拿。刚刚拿得入手,就听见门响,雨扶风进来了。我微微一惊,连忙窥看他神色。
还好这什么蔡舵主的来访令雨扶风心情好转许多,见我擅自翻看东西,也只瞪眼睛轻骂一声“没规矩”,并没有发作,一径走去床边。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去替他解外衫,脱鞋袜,垫枕头,伺候他大爷靠得舒舒服服,跪在床前脚踏上给他捶腿。只是心里还在琢磨那个珐琅盒子,看那份精致,似是装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用的。拿在手里重甸甸地,绝不会是空的,就不知是什么好玩物事。
雨扶风感觉到我的走神,伸掌捉着我手儿,侧目道:“小混蛋终日里只是胡想,从来不会专心吗?”叱道,“既然你这么想要,爷就给你。自己去拿过来。”
我微微一呆,意识到他说得什么,不禁微觉心慌,又有点儿惊讶。莫非那珐琅盒中是什么折腾人的物件儿?那什么骆副教主到底什么来头。听来不象是和雨扶风早有交情的样子,初次通问就兴把那类东西送礼么?此时容不得我不肯,只得起来,从桌边将那重甸甸的盒儿拿过来。
16
初看见珐琅盒子里的物件时,我并没有特别在意。贝壳形的盒子里,金银丝线稀疏串起的五粒金珠,中间三粒不过指尖大小,根本不在我眼里。唯有两头条有一颗金银相间光彩灿然的鸭蛋大圆球,稍稍有点儿尺寸,却也不见何特殊之处。谁又想得到这些球儿珠儿是会动的。
我仰在榻上,腰下用垫子垫高,雨扶风挑弄我一阵,就将珠串慢慢顶入我后庭,直到一端的大圆球进到极里面,整条珠串大半埋入,只留另一端的大圆球在外。圆球和珠儿各自震颤旋转,尤其是那三颗小珠,不一时就令我酥麻了半边,后庭里从内往外痒起来。
“呀!”我大叫。雨扶风突然提着我两只脚踝,猛地刺穿了我。那感觉永远也无法习惯,再加上后庭深处诡异地震颤……那该死的骆某人,送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物儿。
“这种缅铃中土甚少见到,难得一次出现三粒,再加上精工镶嵌……紫稼,这滋味是不是很棒?”雨扶风也明显感觉不同,微微兴奋地说道。
缅铃啊?好象在哪本书上看过来……雨扶风突然急速抽送起身子,我骤出不意,给刺激得尖叫出声,心思就断了。
巅狂中不知过了多久,雨扶风放松捉着我脚的两手,缓下动作。我终于可以喘上口气,却也已遍体酸软,丝毫气力也无——就算我还有力气,也没胆子把他大爷从身上推开,故此我仍被他压在身下,后庭内的充塞、震颤依然未变。
“唔,紫稼。”雨扶风呢喃般唤着我的名字,舔食着我的口唇和颈项,颇透出几分惬意。我只剩下本能地呻吟。
便在此时,房外传来低唤:“爷。”
咦?叫“爷”,是寅、卯还是仆役们?他们怎会不知这边房里在做什么,居然敢来扰雨扶风的兴致!我脑子立即清醒了不少,瞄眼看身上的雨扶风,一双修眉果然微微皱了起来。不悦道:“什么事。”
“涵碧楼发生骚乱,闹得很大,我们要不要……”
这回我听出是天秦卯的声音。涵碧楼发生骚乱?关我们什么事?难道是天风丑……
雨扶风眉头继续皱,深呼吸数次,便已平复下欲火,没事人般自我身上下来,披衣起身,道:“进来说。”全不理我仍自瘫在床上。
天秦卯进得房来,弯身行礼,并不抬头往床上瞧看,只是俯首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听天秦卯的说话,天风丑出逃的次日,雨扶风便派了人去涵碧楼查问,得知正是那晚,陪过天风丑一晚的红姑颜沁蕊和鸨儿温言分别离楼他往。温言据说是家中有事回乡探亲,颜沁蕊则是从良嫁人,跟一个北方来的客人走了。雨扶风认为探亲从良都是籍口,两人的离去多半都与私逃的天风丑有关。令几个白袍仆役通过种种手段追查之外,又叫卯、寅两人轮班监视涵碧楼,看能否捉到那两个女人的些许痕迹,再追出天风丑的下落。前几日都没发现可疑迹象,但是自前天晚上开始,进出涵碧楼的宾客中,武人明显增多,今晚上灯之后,更是接连去了五六起挂刀佩剑的江湖豪客,然后就是争风斗气,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越闹越大。
我蜷在床上用力咬枕头角儿,忍耐着后庭中缅铃的刺激,觉得天秦卯未免过于大惊小怪。一群人逛青楼争风打架,和天风丑有什么相干,用得着他特特儿地跑来禀报?害我给雨扶风丢得不上不下的。
雨扶风却不这么想,并无一字怪责天秦卯的打扰,反而详细询问那些江湖客的衣着相貌,言语举止,叫哪个姑娘,动手后的武器招式等等。莫非那些人真的和天风丑有关?应该不会吧!天风丑那个“索仇郎”,除了那个胡大小姐家里,还有别的什么同伙么?难不成那些人里就有那什么金波府来的?
天秦卯似乎料到雨扶风会问这些,看得十分仔细,回答得极为清楚。雨扶风默然聆听,神色平静,直到天秦卯提及一行三个未曾真正参与冲突,却明显武功极高的人物时,才忽然动容。具体来说,是在天秦卯说出那三人中一个黑衣佩剑、被同伴称为“容大侠”的人时,雨扶风双眉倏扬,目中泛起异色。
17
苏州第一书寓涵碧楼失火,烧伤烧死数十人,庭台楼阁毁去大半,如此大事,一下子轰动了全城。近晚时分,袁靖安写了信来,说他们一伙苏州风流仕绅,打算在寒山寺做场法事,超度涵碧楼火灾中伤亡的几位名校书,又在江边一处园林中设祭,邀雨扶风参加,还要写诗词挽联云云。
想想昨晚天秦卯闯来禀报的,武林人打架争斗之事,我都知道涵碧楼的事不是普通失火那么简单。雨扶风自然不会不知。他以家中有事为由,写了辞谢不去的回信,封了五十两奠银随份,又假模假样写了首百多字的乐府诗,通篇都是什么“天妒红颜”“碧落黄泉”之类酸溜溜的话,一起给袁府的仆役带回。转回头召了寅、卯两人和几个仆役,交待一阵就都打发出去。
当晚,众仆役与寅、卯二人没一个回来,偌大院子只剩我和雨扶风在。次日近午时分,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复命,什么某某人去了哪里,某某与某某会面之类,尽是一些江湖人物的行迹。我也不知那些名字都代表着什么人,只约略猜想,是与涵碧楼骚乱火灾事件有关。
所有人都回来之后,雨扶风便吩咐算结店帐,收拾回船,说是要离开苏州。我大觉突兀。这么全无先兆地,就要离开苏州了?雨扶风到底在想什么呀!
雨扶风不理我的疑惑,自回房去,接连写了十几张辞别柬帖,连同丰厚的小费一起给了负责照料我们这个院落的店伙计,叫他下午再送去给徐长清、袁靖安等人,就叫收拾离店。到码头上了船,赶着启碇离岸。
船开了半个多时辰,我都还有着做梦的感觉。真的就么离开苏州了?天风丑还没有找到呢,雨扶风不要抓他回来了么?
我向来少出门,有太阳时勉强分辨得东西南北,坐船大概知道顺水逆水,至于这水道方向,前路目的什么的,就超出我的能力了。眼看着船行江中,水面越来越宽,水流渐缓,不是来时见过的景致,不象是回去极乐宫的样子。又行了一阵,迎面驶来一只快船,远远地叫过来:“是极乐宫的船么?”循声看时,却不是那送缅铃的蔡庆又是谁人。
雨扶风走出船舱,隔船与蔡庆答话。我才知船行方向就快到太湖,蔡庆又邀请雨扶风去他们那什么教在君山的分舵,还说“副教主尚未离开,极盼与宫主一见”的话。雨扶风想了一想,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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