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踏出飞星流电一样令人眼花缭乱的节拍。他的双臂在风中如同蝶翅般轻盈翩迁,他腰间的悬挂的蹀躞七事,在他舞动中急促地撞击出叮叮咚咚之声,反似与箜篌和鸣。
武灵兰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少年在火光和夜风中,疯狂地旋转成一团凌乱的光影,那渐渐东升的明月也罢,西天的太白也罢,灼面的篝火也罢,这天地万千光焰,只照亮了那一个身影。她不知道原来舞步可以如此刚劲有力,薛崇简身上穿着衣裳,可是他柔韧的腰身,修长的双腿,在踢腾跳跃中不断勾勒出少年躯体真实的轮廓。武灵兰微微有些喘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不知是早先饮下的鹿血,还是方才那一口烈酒,在她腹内渐渐灼烧起来。这是会撩拨人心性的音乐,这是她前所未见的男人躯体,在引诱她探寻更幽深可怕的秘境。她知道她得逃开,可在这无边黑夜,茫茫旷野,她又能逃往何方?
忽而薛崇简转到了她身前,向她笑着勾了勾手指。武灵兰脑中轰然一声响,她想起在宫中所见的男女共舞的胡旋,突厥的少女半裸着身子,用红色的轻纱裹住略作遮蔽,酥乳、脐穴、纤腰、脚踝上都挂了闪闪发亮的璎珞装饰,她们舞动时,身上雪白的肌肤就在众目睽睽下颤动。武灵兰霎时有赤身裸体的窘迫,薛崇简那邪魅轻佻的笑容,让她不禁感到,那目光能生生的洞穿绫罗,看到她的胴体。在她心中尚一片迷茫时,她的身子已是一轻,薛崇简将她拉起来,在她腰间一抹,她便情不自禁随着他旋转舞蹈起来。
事后武灵兰想起那晚的一场欢舞,心中还是茫然的,她明明不曾学过胡旋,可是她的脚步却能追随着薛崇简,踏出默契和谐的拍子。她的腰肢、她的手臂、她的双腿都由不得自己了,她的心也由不得自己,她只觉自己轻得宛若一页纸,一张皮影,被那个男人强有力的手臂,随心所欲的推出去再收回来,他是如此霸道地控制着她的身体,她只是他的傀儡。
薛崇简将她的腰肢夹起来旋转,,她在飞速的旋转中看见头顶的星光模糊成一道道凌乱的轨迹,那些星星离她那么近,就像薛崇简的冷峭的目光。她心下有微微的诧异,在如此疯狂的舞蹈中,为什么他的眼神还是如此镇定冷静的。
在武灵兰几近晕厥之时,薛崇简猛得稳住身子,他脑中有些懵懂混沌,他想一定是那酒起了作用,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样会轻松一点吧?他将武灵兰横抱起来,踉踉跄跄闯入了帐篷。还在弹着箜篌的施淳呆了一呆,默默的垂下手去,蹲在一旁的虎头不解为何天地骤然便寂静了下来,懊恼地摇摇尾巴,呜呜地叫着。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穹庐之下,是实力悬殊的抗衡,是没有悬念的战争,是少女畏惧又无可拒绝的诱惑,是不需要记载就可以绵延的史书。薛崇简亲吻着这清白犹如玉兰花蕊的胴体,吮吸她鬓发间不断渗出的汗水。
武灵兰在始料不及的疼痛中,忽然喘息着叫了一声:“表哥!”薛崇简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浑身一哆嗦,闭目停滞了片刻,继而用一记强吻堵住武灵兰的樱唇。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听见那两个字的,不能想起那个人的存在,想了这一切就会前功尽弃,可是如若不想,这一场罪孽,他又如何有勇气支撑。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许诺已久的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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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五、比目鸳鸯真可羡(上) 。。。
一声报更的钟声从晦暝夜色中遥遥传来,隔过几片山林,听去旷远而寂寥。施淳揉揉酸涩的眼睛,抚摸了一下被露水打湿的肩头,只觉浑身都有些酸麻,一时站不起来,只得将盘了一夜的腿慢慢展开。身边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冷成一堆灰烬,虎头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用前爪扒拉着一只吃残的鸟。他仔细地聆听了一下,应该是报五更的钟声,远处西沉的银月摇摇欲坠挂在山稍,东方已早早露出微白的晨曦。
帐篷内传来哝哝的情话,想是一对人儿比他醒得还早。武灵兰含着央求的声音道:“天都亮了。”薛崇简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你喝了我的酒,还不与我偕老么?”轻轻的一声,似是武灵兰打了薛崇简一下,继而幽幽道:“要是姑婆不许怎么办?姑婆已经把我许给寿春郡王了。”薛崇简笑道:“我抢了你回来就是。”武灵兰迟疑道:“姑婆会答应么?”薛崇简道:“她看到我们这个模样,自然就答应了。”武灵兰娇嗔道:“你坏死……”一句话未说完,却被什么堵住,继而是辗转之声,薛崇简低低的笑声,武灵兰不胜的娇喘声。
施淳茫茫然地听着种种甜腻之声,他并不觉得难为情,这不是因为他已经渐渐老迈。他似是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优伶唱得欢喜,心里却早知道这出戏惨淡的收稍,总是入不得戏去。
帐中的声音渐渐模糊,施淳也不愿再听。他仔细去回想自己梦中所见,记不清是神都还是长安,那么多人都在,他的妻女,他的老主人薛瓘和城阳公主,风度翩翩的驸马薛绍,初做嫁娘太平公主,薛崇简和李成器骑着马,驮着一只山猫,摇着金鞭在闹市中穿过。大约也只是在梦中,才能把这些人凑得圆满。
他在长安长大,在薛绍降生时随着城阳公主一家去了神都。照理说,长安才是他的故里,可是他回来时,女儿女婿却又留在神都,辗转漂泊间已模糊了故乡的意义,无论在哪里,心都被远处的一个地方牵着。隔着四十年再回来,只觉得一切甚是生疏,那长安也只是画师们笔下的画,秀才们口中传唱的诗,自己回来了,看到的,仍是身旁这些人向着离梦想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
施淳坐了一会儿,便看见远处山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约莫有十数人骑马而来。他微微苦笑了一下,自家的小郎君连时辰都掐算地这样好,他依照薛崇简的吩咐,打起火石将另一堆柴点起,果然见那队人马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火苗燃烧中不断发出的噼啪声,帐中的欢情亦到了如火如荼处,恰似一场战争打到了生死攸关时。
那队人马望着火光赶过来,为首的果然是梁王武三思的长子武崇训,带着数十个金吾,武崇训认得施淳,怒喝道:“你家郎君呢!”回答她的是帐中一声女子的惊呼,隔着这么远,仍是能看到帐内的灯光将一个女子的影子描画出来,长如流水的头发披散在赤裸的肩背上,金吾中便有人轻笑了起来。
武崇训头上嗡一声响,险些从马上跌下去,他涨红了脸喝道:“都给我站着!”他跳下马去,大步冲进帐篷,正看见薛崇简顺手将身边的人掩了掩,衾被内的人横拖一束长发在外。薛崇简白皙光洁的上身肆无忌惮地暴漏在灯光下,若无其事冲武崇训笑了笑。
武崇训恨不得一脚踹死了他,怒目圆睁骂道:“薛崇简!”上前就要打,薛崇简笑道:“慢着!你要跟我打架,也让你妹子穿上衣裳再说。”武崇训一噎,他府中丢了妹子,自己带了一干金吾来寻找,那些人虽是自己朋友,也都是不省事的,若真被他们看到武灵兰赤身裸体之态,梁王府的颜面就丢光了。他强咽下一口气,怒喝道:“你快些!”
他退出帐篷,一干朋友已经赶过来,正围在帐篷边嬉笑,还有人将薛崇简他们吃剩的鹿肉又挪到新的篝火上烤着,笑道:“跑了一夜,正好填填肚子。”另一人等不得,拿刀片了一片先塞到口中,赞道:“味儿不错!还是花郎会享福,天当被地当床,比我们在酒肆里玩胡姬风流多了!”武崇训大怒,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
外头吵吵闹闹了好一阵,才听见薛崇简叫了一声:“进来吧!”
武崇训再次冲进帐篷,薛崇简和武灵兰都已着好了衣裳,武灵兰缩在一旁垂首低声哭泣,薛崇简拍着的她的肩膀,正温言抚慰。武崇训怒火中烧,一把揪住薛崇简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怒喝道:“我妹子是赐了婚的人!你知不知道!”薛崇简懒懒一笑道:“我家门第也不比相王府差,许给我又何妨?”武崇训骂一声:“你个畜生!我宰了你!”挥拳就向薛崇简脸上打去。
薛崇简往常同他打架,皆是赢多负少,一把握住武崇训青筋暴起的腕子,正待要还手,眼角一扫,却忽然望见被武崇训踢开的衾被下,露出揉搓出褶皱的白毡,一块锥心刺目的暗色血迹上赫然昭示着昨晚的鱼水之欢。薛崇简下意识地又转头望了武灵兰一眼,她哭得不敢抬头,将脸埋在掌心,却仍是能看到她脸颊、颈上羞红的肌肤,他知道那里的肌肤是怎样的细腻如丝,在他的一个吻下就能燃烧起来。
他心中涌起惊悸的痛楚,有些事挽回不了了,这是他有心为恶,在少女身上划下永不会愈合的伤口,他可以救李成器出来,可是却无法再回到从前。这少女无法忘记,无法消失不见,她就在那里,提醒着他一段无法弥补无法偿还的罪孽。
薛崇简一时浑身有些无力,眼见得武崇训另一拳打向自己小腹,怔了怔,那一拳已狠狠打在他肚子上,打得他腹内一阵锥刺般的疼痛。薛崇简被那股力道和剧痛掀得腾腾跌出两步坐倒在地,武崇训又追上来向薛崇简肋上、背上踢去,薛崇简忍痛咬牙蜷着身子,只是用手臂防止他踢到自己面目和要害。
武崇训盛怒下也不去想薛崇简为何不加反抗,他犹不解恨,摘下腰间马鞭向薛崇简身上连抽数下。武灵兰扑过来去抓兄长的手臂,哭道:“大哥,别打了!是我愿意的!”
外间金吾们听到里头打斗响动,也都涌进来,这些金吾们和武崇训薛崇简皆有些交情,当即几人上前将武崇训拉开,笑打着哈哈劝道:“大郎息怒!都是自家人,莫伤了和气。”杨慎交赶上前将薛崇简扶起,薛崇简喘息了一阵,拭去额头冷汗,才扶着杨慎交站起,在他手臂上一捏,以示感谢。杨慎交凝望薛崇简一刻,轻轻叹了口气。
武崇训怒吼道:“薛崇简,你得给我武家一个交代!”薛崇简掸掸身上尘土,淡淡一笑道:“我们去见至尊,我求至尊赐婚。”他一指周围众少年,道:“他们都是见证。”
武崇训将妹妹放上自己的马,薛崇简也骑马跟在他们身后,一队人返回城内。天空渐渐放明,一抹曙光升上林梢,间斑驳光影投射下来,随着枝叶的摇曳跳动不定。晨间的鸟雀聒噪成一片,薛崇简看到朝阳照耀着水边的垂柳,柔媚的长条在金色的粼粼波光中闪烁明灭。他竟是勒马呆了呆,这景色如三日前他和李成器所见一模一样,却已像是隔了七世三生般飘渺。
杨慎交头一次在这少年的面上看到了一股悲意,他有些担心,促马靠近他,轻声道:“不妨事么?”薛崇简醒过神来,他转过脸笑道:“不妨,你带得他们过来便是功德圆满,改日我请你。”他策马追上武崇训的队伍,风中隐隐飘来少女的啜泣声。
他们进宫时皇帝刚刚起身。皇帝近来渐渐有些懒于朝政,除了每月朔望的大朝会亲自主持,平日常朝都由太子李显监国听政。太子谨慎地料理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为母亲分担烦冗,军政大事仍然全凭母亲裁夺。早有人将消息报给太平公主府和梁王府,梁王夫妇与太平公主匆匆进宫,薛崇简和武崇训还跪在殿外等候皇帝起身梳妆。
太平公主一看儿子衣衫不整,武灵兰跪在一旁红肿着眼睛只是哭泣,仍有些不敢相信,赶上一步压低声音喝问薛崇简:“怎么回事!”薛崇简吐了吐舌头,牵着母亲的帛帔笑道:“儿子和表妹两情相悦,阿母代我们跟阿婆说个情吧。”太平见他仍是这样一幅顽皮模样,又惊又怒道:“你疯了!她……她是你表哥未过门儿王妃!”旁边的梁王妃忍不住悲从中来,抱着女儿哭道:“我们入宫时,就听见门口的宫女内侍们议论地沸沸扬扬,我家阿兰还怎么嫁人!”忽听见殿内内侍拉长了嗓子喊道:“陛下驾到!”梁王妃也不敢再哭,忙跟着武三思一道跪下。
皇帝仍是扶着张氏兄弟出来,淡淡扫了殿下所跪之人,待张昌宗将自己的长裙撩起,才在坐床的玉簟席上坐下。内侍将一只三尺有余的于阗白玉大冰盘安置在螺钿垂璎香檀木托架上,又从桶中挖出些刚从冰窖中取出的冰块放进盘中,玉盘上顿时升起缕缕白烟。清凉之气氤氲开来,竟令殿上诸人都轻轻打个寒战。
皇帝先吩咐上官婉儿给武三思夫妇、太平公主赐坐,又望望薛崇简,见他一身淡绿苎丝缺胯长袍被撕开数道,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