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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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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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马蹄声追了上来,李隆基问道:“大哥是要去姑姑家吗?”
  
  李成器一怔,才明白自己急得心绪乱了,此时下朝就奔去,反倒更让皇帝怀疑薛崇简,用力收住缰绳,抑郁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回府。”
  
  太平公主虽然不上朝,但朝中诸事皆有人告诉他,耳听得那内侍绘声绘色描述那猫怎得摇身一变宛如神助,怎样将鹦鹉咬得羽翼凋零,朝中诸武王如何尴尬,皇帝如何动怒。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家中看到那只猫,当时没在意,现在两下里一对,耳畔轰隆一声,急忙转头去找薛崇简,见他装模作样在一旁写字,眼睛不断向这边偷觑,嘴角全是狡狯又得意的笑意,不由又急又怒,恨不得上前揪了他起来打一顿。她喘了口气,终是面色如常淡淡道:“知道了,畜生无常性,哪里做得准,传话下去,宫中谁敢提起此事,立刻杖毙。”
   

作者有话要说:(1):在武则天登基后,将自己的儿子李旦改名武轮,李成器兄弟都改做了武姓,当然李唐复辟又改回来了。为了防止他们整天改户口本,我还是用李成器这名字。




21

21、二十、凤吐流苏带晚霞(下) 。。。 
 
 
  午间皇帝归来,由太平公主侍奉着用过午饭,神色终是郁郁,也不愿跟她多说,便让她早早回府了。太平公主在府门前下车,薛崇简笑嘻嘻下了马,如往日一般替母亲打开车帘,扶着母亲下车,太平公主扫了他一眼,也不做声。驸马武攸暨忙迎上前来,道:“宅家回宫后怎么说?”太平公主横他一眼道:“我们娘母子说几句话,还要一一回禀你不成?” 
  
  武攸暨面色一滞,虽已成婚四载,两人也养育了一个女儿,但他在太平公主与皇帝面前总是有些畏缩,此时也不敢多说了,只讪讪一笑。太平公主道:“花奴说想换个屏风,我去看看,你不必跟来了。”
  
  太平公主拉着薛崇简直进了薛崇简的屋子,又对贴身婢女吩咐了一句话,将诸人都遣散,静静望着薛崇简。薛崇简被母亲的凤目这样一凝视,心下微有些慌乱,却装作无事样笑道:“阿母,我要一个打马球的屏风,让那些画工多画几幅,过几日一换。”
  
  太平公主冷笑道:“前几日你玩的那只猫呢?”薛崇简心下暗呼糟糕,却依然笑道:“昨晚上蹿到房上去,我喊它也不下来,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太平公主又道:“那宅家的猫呢?你可藏好了?”薛崇简佯作镇定道:“宅家什么猫?我不知道啊!”太平公主心下动怒,喝道:“你还不说实话!你以为宅家查不出么!待找出原先那只猫来,你还要命不要了!”薛崇简知道再瞒不过,吐吐舌头道:“没事的,我放在我的文具匣子里,让施淳带出宫扔了,阿婆再找不到的。”
  
  这时门恰好打开,那婢女去而复返,手中竟是握着一根两尺多长的藤条,瑟缩道:“公主。”太平劈手夺过,对她吩咐道:“去告诉外头,把那个施淳打五十鞭,一家都发回长安庄子上为奴。”
  
  薛崇简这才一惊,忙扯住太平的帔帛道:“阿母,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晓得那只猫何处来的,只是照我的吩咐做罢了。”太平冷冷瞪他一眼,挥手示意那宫女出去,沉下脸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宅家的事你也敢搅和!”薛崇简道:“我讨厌他们欺负那只猫,就想教训他们一下。”
  
  太平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中真是又气又怒。往常他在家中跟武攸暨捣蛋,也不过是让仆人捉了耗子蟑螂之类藏在武攸暨的靴子幞头里,再就是武攸暨养的鸟儿,他看着顺眼的就放走,看不顺眼的都给虎头打牙祭了。这等小事自己一笑了之,却不料宠溺得他不知天高地厚,满以为皇宫还同自己家中一样,她一想到今日朝堂上母亲的脸色,心下便滚过一阵寒意,怒道:“至尊是皇帝,你敢哄她就是欺君,知道欺君是什么罪过!”
  
  薛崇简也不是没听说过欺君者死这话,只是由母亲说出来只与过耳春风无异,他吐了吐舌头道:“阿婆最疼我,才不舍得杀我呢。”太平用藤条虚抽一下,喝道:“便不杀你,也须让你知道厉害,过来!”
  
  薛崇简被那“呜”得一声倒是吓得一怔,只祈望如往日一般撒娇就混过去了,稍向前蹭了一步,摇晃着太平帔帛的一角微笑道:“阿母骂的我都记得,以后再不敢了。阿婆又不知道,就别打我了。”太平冷着脸道:“等你阿婆知道,你想挨打都不成了!”薛崇简想了想,又问道:“阿母怎么知道是我干的?”太平公主怒道:“你是我养的,我会不知道你!”薛崇简谄媚笑道:“阿母果然英明天纵,连这个都知道了。”
  
  太平不论心下怎样无奈好笑,脸上仍是冷若冰霜,道:“我让你过来,你听到没有?”她容貌本与女皇相像,广额凤目,天生自带一份庄重威严。薛崇简望了母亲片刻,心下叹了口气,只得慢慢蹭上前去,伏在那张高足椅上。太平撩起他袍子下摆别在腰间蹀躞带中,又将他裤子扯了,乍然见到儿子修长的两腿与已略显挺翘的臀丘,太平心中微微一酸:他竟长得这般大了。随即心中忧虑更甚,薛崇简已经十二岁,过不得几年就要封官入朝,他还是这般任意妄为,触怒了母亲可怎么好?
  
  她打定了主意这次要好生责罚薛崇简,手下不再留情,照着他翘起的臀峰处便是重重一鞭。薛崇简也不是没挨过打,总以为自己长大了数岁,这等打打屁股的责罚当更容易承受,孰料耳旁听着藤条划破空气的尖锐鸣叫,心下不由诧异:“这东西声音好大。”忽然一道火灼样的痛烙上肌肤,直刺得心头一惊,屁股上直如被撕开道口子般。他没有防备,哎呦一声喊叫起来,身子一跳就要站起来,双手忍不住回过去捂住被打之处,抬起头惊慌地望着母亲:“阿母,你怎么这样用力打我!”
  
  太平气极反笑,喝道:“你有胆量做,倒没胆量受罚?”薛崇简苦着脸嘟囔道:“先生都说,鞭做官刑,扑做教刑,阿母不如换个戒尺什么的,别用这东西了。”太平懒得再跟他饶舌,扳开他的手将他重行按倒在椅上,道:“你再动得一动,我就将你送到上阳宫去,看看你阿婆用什么教训你。”薛崇简也知这顿打难逃了,两手抓紧了椅子腿。经过这片刻闹腾,兀自觉那一道鞭痕火辣辣作痛。他喘了口气,忽又想到李成器,真不知他上次怎样忍着挨了二十荆条,一时又想,既然皇帝的鹦鹉啄猫没有演成,舅舅一时便无事了,表哥应当会开心些。想到自己终于为表哥做了件大事,挨顿打反显出他仗义英勇来,心下便略安定了几分。
  
  太平见他这回老老实实趴下了,神色倒不似往常嬉皮笑脸,也盼望他这次能真的知错。她想想总是以前对他宠溺太多,偶有责罚也总是蜻蜓点水,才让他如此放肆,思极自己养育儿子的苦辛,心下又是一痛,手下又加一分力,藤条重重击落。薛崇简哎呦哎呦乱叫:“阿母,就打五下!哎呦,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哎呦!十下了!我要死了!”
  
  他如此大呼小叫,太平只硬起心肠来当作不闻,十几下打过去,薛崇简屁股上一道道鞭痕便由白转红,太平的手段自然远不如宫中行刑的内侍,那些绯红伤痕交错凌乱,便如女子面上胭脂斜红一般。薛崇简只觉屁股一片针挑刀割样痛,这等钻心苦楚真是自出娘胎就没受过,实在忍不住,眼见得母亲帔帛如波浪般翻动,又是一鞭击下,下意识一躲,双手抱住太平握鞭的手,喘着气哀求道:“阿母,真的……真的疼死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太平见他一张白皙脸儿胀得通红,脸上也爬了几行汗水泪水,心中怜惜夹着焦虑一起翻腾上来,怒喝道:“放手!”
  
  薛崇简还没说话,门忽然开了,武攸暨一脸讪笑站在门口道:“公主,花奴年纪还小,有了过错教训几下就好,也别打得太过了。” 武攸暨在外头听着屋里又是鞭响又是薛崇简呼痛求饶,虽然极盼太平教训一下这个府上的小魔王,却也不愿错过了这个与薛崇简缓和关系的难得机会。听着打得差不多了,便进来求情。
  
  太平一腔怒气正没处发泄,怒道:“谁让你进来了!我自打我儿子,干你底事!出去!” 武攸暨呆得一呆,望着眼前这为妻为君的女子,只觉从手足到肺腑都有些冰冷。一时恍惚,疑惑自己从并州到洛阳,又一步步进了这公主府,究竟是干什么来了。他低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从房中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薛崇简虽被母亲痛打了一顿,听见母亲将武攸暨骂得颜面扫地,那句“我自打我儿子”,显然阿母还是跟他亲昵些,心中便不自禁地快意起来,觉得挨顿打并不算什么。太平回过脸,见薛崇简面上隐有得色,也猜出他在想什么,冷冷道:“还有十七下,你老实点,不许动。”薛崇简扒着椅子道:“那阿母打过了,就不要再气我了,好不好?”
  
  太平只道他会和往常一般混闹求饶,却不料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握着藤条的手都是一颤。她怔了片刻,将薛崇简蹭下去的衣摆又撩起来,右手重重挥下,一时屋内只有薛崇简唏唏嘘嘘的呼痛声、太平紊乱的呼吸声与藤条咬肉的脆响。薛崇简虽是强忍着不动弹,口中却没闲着,叫道:“哎吆!阿母轻些!别打那里!差不多够了,阿母歇歇吧!”心中却在默默计数,安慰自己道:不妨不妨,打一下就少一下了。
  
  待到三十记藤条打完,新旧鞭痕相覆,臀峰上几处伤痕已经转成紫色,薛崇简大张着嘴只是喘气。太平只想如数年前一般,将儿子搂到怀中亲亲,也不知是他太大了还是这次事情太过严重,她默默站了一会儿,终是重又板起面孔道:“你记着,至尊不只是你阿婆,还是大周天子,以后要懂得君臣尊卑,再敢任意妄为,我就不替你遮掩了。”她将那根藤条随手抛在案上,转身出了房门,晚春午后浓丽温暖的阳光迎头洒下,闪得她两眼发花,胸口憋闷无比,太平的眼眶禁不住酸了一下。
  
  李成器好容易在府中挨到用过了晚饭,看看一片绚烂晚霞如火如荼燃了半边西天,终于耐不住,向王府内史道自己去太平公主家玩耍,还特意换了一身缺胯袍,让人拿了自己的球杆,骑马来到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亲自引着他向薛崇简房中去,低低道:“我打了花奴。”李成器身子一颤,站定道:“姑姑知道了?”太平公主转过身子,按着李成器肩头道:“你也知道?”李成器羞红了脸,低下头道:“是我不好,花奴跟我说过,我没有好好劝阻他。”太平听他嗓子还嘶哑着,心中怜爱,想:这小侄儿已经要长成大人了。她叹道:“他那性子,你劝阻多半也是没用的。你再去教训他几句吧,花奴也渐渐大了,还是一味胡闹,我总不能日日看着他。”
  
  李成器这几年见姑母仪态万方出入宫中,雍容高贵直与女皇一般,竟是极少听到她语气中有淡淡倦意,心下恻然,望着她不语。太平公主淡淡一笑,也并不多说什么,只轻轻摇着手中纨扇,几缕长长柳丝直拂到她发髻间微微颤动金凤步摇上,在一片夕阳下说不出的娟娟静好。以至于到了开元年间,史官与民间如何传说太平公主的飞扬跋扈骄奢淫逸,在李成器的心中,姑母的影子,都嵌在那日傍晚一幅温婉的图画中。
  
  李成器点点头:“我知道。”
  
  薛崇简虽然挨了打又被母亲禁在房中,却是耐不得寂寞,他想起那日李隆基和李成器下棋,便要施淳教自己下棋。施淳原来伺候薛绍,也学得些博弈之术,便教他些最基本的点气提子等规则,薛崇简甚是聪明,不到小半日便记得分明,能和施淳你来我往地下着玩了。他听得珠帘响,一抬头惊喜道:“表哥你来了!”
  
  李成器一眼看到薛崇简只着绢丝小衣,侧卧在榻上,正与跪在榻下的施淳玩得快活,抬头时满脸惊喜之色,全然不像个挨打受罚之人,心下只是来气。他一言不发走上前,望了一眼棋盘,便知薛崇简是初学,棋路浅得很,向施淳打个手势道:“你下去,我来教他。”施淳见小主人有了玩伴,自己总算解放,忙叩头出去了。
  
  李成器道:“姑妈打你了?”薛崇简觉得表哥终是明白了自己为他受的苦楚,顿时豪迈地笑道:“不要紧不要紧,就是轻轻打了几下,已经不碍了。”李成器又望他一眼,上前拉起他手臂道:“我看看。”薛崇简反倒有些羞窘,道:“真的不碍。”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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