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笨蛋,哥哥这般爱护你,你却这样迷糊。”女子抬手拧了拧孩子的鼻尖,转脸对身边人道:“相公,你问问漠儿。”
“好。”男子遂朝仍立在原地的那叫楚漠的孩子招了招手,“漠儿,来爹这里。”待那孩子走近,男子抱他坐在膝上,摸了摸他的头,“漠儿告诉爹爹,为什么最后要停手?”
“因为。。。。。。”清濡的童音微微一顿,楚漠转眼看着窝在女子怀里,正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的孩子,抿了抿粉嫩的小嘴,轻道:“最后那一下会疼,我不想漓儿疼。”
最后那一下会疼,我不想漓儿疼。
这句话仿若魔咒一般让他立时全身一僵,怔愣不已,他眼前的画面也就此凝住,继而破碎,分裂成无数不同的影像在空中环环绕绕,其中最多的,却是一个面目淡然的清秀少年,用那一双恍若墨玉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唤他:“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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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将过,江湖中便翻起了一波震天巨浪——金玉山庄联合了十几个大小门派以除恶扶正之名,围攻坠辰谷!
消息初散时,人们大多数在惊讶之后,便怀了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瞧金玉山庄和那十几个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的笑话,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七天,历来被仰望如山的传世大派坠辰谷,竟外谷被夺!如今两方人马正以那内外谷之间的困仙林为界,攻守拉锯。
很多人不明白,恍若擎天巨柱般的大派为何会被金玉山庄带领一堆小鱼小虾便逼至了如此境地?。。。。。。难道说,三大派其实并不像一直以来人们印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么?
这样的猜测一起,便立时有那好事者口口传了出去,一时间,江湖四处都很有些蠢蠢欲动的征兆,目标却指向了与坠辰谷声名并著的战天门和阎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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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天幕黑如泼墨,一轮残月斜挂天中,周边稀疏地缀着几颗光芒黯淡的点星,夜风袭面,凭空带出了一股瑟然寂寥。
身着锦华貂裘的少年独自静坐在房顶,抬眼望着无边夜空,良久,缓缓抬了手中的酒坛送在嘴边,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咽喉直达胸腔燃起一路火热,少年眸中的神采却是清冷得仿若此时夜色。。。。。。
“少主,夜深了,下去吧?”一个身影一闪上了房顶,半跪在那少年身侧,恭敬问道。
少年却仍然遥望着远天,少顷,才悠悠开口:“门主不同意?”
那人迟疑了下,应道:“是。”
少年又静默了,约过了一炷香左右,一撑飘然起身,负手立着,淡淡看了眼那人,“若是我执意要去呢?”
那人低了头,不言。
一时间,夜静无声。
“雷鸣,”那少年突然转身,两步立于那人身前,轻叹了声,俯身看着他,言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无助,“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请你帮我!”
第七十九章 与君相遇不逢时
阳春三月,冰雪初霁,万物似乎都镀着一层新生的暖意。
沐倩儿看着头顶那片覆着一层新绿,正随风而动的青嫩柳枝,眼中显出了一缕清雅笑意,可当她眼光下移至对面那人身上时,笑意不觉间便成了一抹淡淡的无奈。
那人周身越发冷淡的气息,竟似把他与外界完全剥离开一般,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冷寂。。。。。。
半年前,自金玉山庄归来的哥哥曾向她描述过这人蹁鸿如玉的神采风姿,自那时起,她便一直想能亲眼目睹一番。谁想,上天作巧,她无意中救起的人,竟然是他。。。。。。只是,自他醒来,神色便郁沉得让人心闷,她与哥哥招数用尽,却化不去他眉间哪怕一丝的忧悒,然而与之相反的,却是他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日渐凛冽的慑人气势。。。。。。
沐倩儿清亮的眸色似远还近地盯在那人掩住大半容颜的银灰面具上,不禁又想到了那面具下的如璧俊颜,却似比传言中更胜几分,甚至自从第一眼见到他,她便在想,这样的男子,也许天生就是让人记他一辈子的吧?
可惜,与君相遇不逢时。
与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坠辰谷之围相比,沐倩儿却更在意之前只在江湖各大派高层间流传的一件秘辛,关于两位大派公子,关于乔漠,和楚漓。。。。。。
战天门漠天公子到底是何风采,沐倩儿无缘得见,至于另一位。。。。。。沐倩儿轻笑出声:“难怪啊。。。。。。”感觉对面人的眼光看了过来,她遂笑颜不改道:“楚公子吃好了么?”
那人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站了起来,径自转身朝着一旁拴马的地方走去。
沐倩儿无声一叹,便也随着起身,可在这时,隔桌之上几人的对话却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里只是一处官道旁的茶水小铺,根本没有什么隔音的置设,故即使那几人刻意放低了嗓音,周围众人若是有心,还是能听个大概出来。
“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坠辰谷时日不多?”
“是啊,刘兄,那坠辰谷虽是龟缩进了内谷之中,但与金玉为首的几派相持已有月余,怎么看都不像是即将油尽灯枯的样子啊!”
“呵,你们可知,近日即将有另一队人马掺和进那坠辰谷之围中?”
“这个,还请刘兄明示。。。。。。”
“这队人马,姓乔!”
乔漠么?沐倩儿不由自主地看向马桩边的那人,凭他如今的修为,定也听到了吧?
“战天门?!他们来干什么?”
“对啊,最近不是有传战天门和阎乐宫双双遭到不明挑衅么?怎么这个时候,战天门还有闲心来这边掺一脚?”
“嘁,这还看不明白?战天门坠辰谷素来不和,此刻前来,嘿嘿。。。。。。”
“这。。。。。。我看未必吧。。。。。。所谓唇亡齿寒。。。。。。”
“可这对于战天门来说,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沐姑娘。”那几人谈论未完,可一声突兀的清寒之音却从马桩处传了来,沐倩儿只得抬步过去。从那人手中接过马缰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乔漠也来了呢,你。。。。。。”她话未完,却突感一股恍若实质般的冰冷气息瞬间将她笼罩,逼得她倒退三步才勉强站稳,心惊之余用眼角余光看去,茶水铺外的众人却没有丝毫异动。。。。。。
他已能将如此凌冽的杀气凝结至此了么。。。。。。
“剩下的路在下自己走,沐姑娘请回。”冷冽的话音未落,那人已然翻身上马。
“等等!”沐倩儿猛然闪身拦在马前,紧盯着那人面具后黑亮的眼眸,暗自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楚公子身份非凡,如今更是身怀绝学,倩儿自知不能要求公子什么,只是。。。。。。此处离坠辰谷已不远,倩儿到此止步亦是应该。。。。。。”顿了顿,她语气俨然正色了几分,“只想公子看在这三个月来与家兄以及倩儿的点水之交上,为倩儿解去一惑!”
那人眸中的神色静晦无波,可在沐倩儿看来,却似隐藏了太多的心绪。。。。。。
“。。。。。。嗯。”
“真的是。。。。。。无。。。。。。?”后面几个字沐倩儿嘴动而无声。
那人沉默了少顷,却驱马徐徐绕过沐倩儿,只在错身之际道了句:“临行前在下交给令兄的,便是上卷剑谱。至于其他,就要看你们的机缘了。”
沐倩儿一愣,急急转身,可看见那人的背影,她到嘴边的话不知怎的就成了一抹苦涩的笑。有那么几句话已在她心中千回百转,此时若不说,只怕。。。。。。“楚公子!”
那人策马停下,却并未回身。
沐倩儿咬了咬唇,眼光微微一凝,“这三月能与公子共渡,是倩儿。。。。。。与家兄的福气,今日一别,无论日后江湖如何变幻,请公子相信,水杨居,永不会与公子相悖!”
“多谢。”迎面的清风送来这浅浅两字,沐倩儿嘴边却添了一缕,莫名的笑意。
只要他明白就好。。。。。。无论哥哥看重的是什么,她沐倩儿眼中,却从来都不是那份薄薄的剑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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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的尽头,原本就是坠辰谷那道被世人称奇的“雪雾迷墙”,只是如今,那凝而不散的厚重浓雾已然消散得不留一丝残余。
牵马徐行的他,嘴角悄然挑起了一丝讽意。
“来者何人?前方为金盟重地,闲杂人士速速离去!”侯岩拿刀指着来人,恶狠狠地大吼,却见那人行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心中顿时火冒三丈,正要开口大骂,却听见那人幽幽冷笑了声。
“金盟,是什么东西?”
这明摆的,是来找碴儿的啊!侯岩嘿笑一声,扬声骂道:“你他妈戴个面具就当自己是大侠了?想管坠辰谷的事儿,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他抬手两指搓了个响儿,路边的林中立时跳出来一二十个举着刀剑枪棍的人,齐刷刷地在他身后站了一排。
侯岩心中得意一笑,几天前他才被任命为这支由金玉山庄和其余几派联合人马编制小队的队长,这转眼可就有让他发号施令的机会,若是正巧再立个大功,那他的前途。。。。。。嘿嘿!
心中暗爽归暗爽,眼前事可还没完呢!朝旁啐了口,侯岩把手中的砍刀扛在肩上,斜眼看向那已在十丈之外的面具男子,“你既然找死,可就别怪。。。。。。”侯岩张着嘴,余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唯一想的便是,那人只是轻抬了下手而已,为什么他就哑了?
脖子断了,人还能说话么?
侯岩身后的众人看着侯岩身首异处,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个牵着马的面具男子还在越走越近,一股无形的威压也似随之而来,众人不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终于,有人想起了他们如今的身份和身兼的责任,便下意识地喊了句“杀了他!”其余人一愣之后,居然齐齐有了动作,于是,他们所有人在这个世上所见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个男子挥了下衣袖的背影。。。。。。
面具男子的步伐不紧不慢,恍若无事般继续前行。
也许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从这里走向坠辰谷,可他却对坠辰谷内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只是因为,他是坠辰谷的少主。
阻了别人回家的路,死了,也怨不得人吧?
第八十章 雷鸣所知的
一片骏马长嘶,几百人的队伍由疾驰变为慢行,静静地路过那一地的残躯和血迹。
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萦绕未去,说明杀人者只是离去不久。
驱马慢行在乔漠身后的雷鸣悄悄看了眼自家少主,欲言又止。
坠辰谷被围,明面上是金玉山庄与其余几派联手所致,可暗地里,想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之辈却不知几何。来此之前,雷鸣便猜想此行定会碰上几个棘手的人物,却没料到,他们连坠辰谷的门槛还没摸到,便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不同于最先一人被直接砍断了脖颈,其余这些人的致命之伤却是位于心胸要害,伤口连贯平滑,却深可见骨,足以可见,这些人均死于同一人之手,甚至是同一招式之下,再加之这些人脸上无一例外的惊恐与不解,很显然,在凶者这一招之下,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一丝,或者说,连反抗的念头都未及生成,便已全部生息尽断。。。。。。
这样的判断甫一出,雷鸣突感有些背脊发凉。
亦快,亦狠,亦准。
这样几近于妖邪的身手,在雷鸣所知之内,怕是只有自家老门主才能与之比肩。。。。。。如此说来,这杀人者,难道是。。。。。。雷鸣不由得心中一突,若真是那位出手了,他们此行可就真的尴尬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背着乔万战,趁宵小滋扰战天门之际设计骗过巡守才出来的,之后虽是马不停蹄直奔坠辰谷而来,可身后的五百铁卫毕竟不是透明的,沿途耳目众多,况且以老门主的精明细致,定是早已发觉了。再看眼前,若真是那位所为,怕是坠辰谷已经等到了反扑的好时机,他们此时出现,以两派素来的间隙,若是非但不待见他们,反而怀疑他们此行动机的话。。。。。。
念及此,雷鸣终是忍不住道:“少主,您是不是再考虑下。。。。。。?”
乔漠虽目视前路,却仿若知他所想一般,淡淡道:“不是坠辰谷主。未找到楚漓,他不会有所动作,一旦找到了楚漓,却也不需他亲自出马。”
雷鸣闻言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
坠辰谷贵为当世三大派之一,根基之深之厚,世人难测。如今短短月余却被逼至如此境地,这当中真正的因由,知道的人极少,但跟在乔漠身边的雷鸣却恰好是其中一个。
不过,这就要从三个月前那氿城水墓之中开始说起了。
雷鸣记得,当时,阎乐宫少主秦泊正问了句,“那他在意什么,你真的知道么?”
问话的对象正是易容改面化名林水的坠辰谷少主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