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
连初没有说话,抿着嘴看他。殷洛笑着放开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喝,连初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声音有些模糊哽咽:“你一定要回来!不许骗我!我可以理解你的离开,但是你绝对不许欺骗我!你一定要回来!……”
殷洛也不管洒出的酒,安慰似的一下一下拍着连初的背,应着:“好好,我一定回来,你放心。”嘴上笑着,眼中却是一片黯淡苍凉。
楚暮白到起合居时已经过了子时半刻,一进院子就看见殷洛披着白狐大裘坐在院中石桌旁,一手撑着头,闭着眼睛小憩。手渐渐放松,不堪头部的重量,殷洛的脑袋不自主地用力往下一点,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他抬头一看,就见楚暮白温柔又心疼地看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很自然地把人揽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
殷洛顺从地靠着他,放心地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道:“等不到你,睡不着。”
楚暮白心里一阵温暖,愧疚感也更加了几分。“晚上过的开心吗?”
“嗯,开心啊,好多菜,吃撑了。”殷洛脸上挂着大大的灿烂笑容。
楚暮白深深地看着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片刻才道:“对不起。”
殷洛笑容一滞,而后渐渐隐去。他把脸贴在楚暮白的胸口,轻声道:“吃饭的时候想起很多人,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你。”
楚暮白用下巴蹭着他的头发,道:“想我什么?”
“想你……”殷洛一顿,把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眼珠一转,踮起脚,嘴唇贴在楚暮白耳边,很快说了句什么,而后挑起嘴角笑得魅惑,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楚暮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换上一副痞痞的神色,不怀好意地邪笑道:“既然你这么想念,那哥哥我若不给你,真是太说不过去了。放心,今天哥哥我心情好,你要多少就给多少。”说罢,一把将人抱起来往房里走。
殷洛只是在笑,一刻都停不下来。他慢慢地握紧拳头,把拇指也塞进指缝。一直以来,他的内心深处有着一股不安,只是他一直选择无视,拿眼前的平静安宁粉饰太平。他从来不去想以后未来,因为那样会使这股不安愈来愈深。而今夜的他被空虚与寂寞充斥,这份不安的心绪终于冲破不堪一击的牢笼,将他包围吞噬,逼得他要用另一种更加炽热强烈的情绪去掩盖、去冲刷。
好在效果不错。至少在他处于铺天盖地的情欲与极致的快感之中时,他狂跳的心感到了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大年初四清晨,连初跟着楚齐离开了楚庄,分别的时候擦了殷洛一身的眼泪和鼻涕。连初走后,殷洛的心更加空落了。
随后的十几日里,他出入白鹭轩的次数比前面几个月的加起来都多。乔若依每次在他施完针的间隙拉住他,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什么哪座山的风景不错,哪条街的糯米圆子很好吃,哪个戏班的戏很好看,等等等等。殷洛对她没有好感,心里虽不耐烦,但想到她毕竟是楚暮白的母亲,还是个病人,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这天殷洛照常去白鹭轩,出门没走几步就被闻优气喘吁吁地拦下了,跟他说今日夫人与庄主去了城外,让他明日再去。
殷洛扯扯嘴角:“谁说她能出门了?她是大夫还我是大夫?”随后又心道,算了,乔若依现在情况稳定,一天没施针也没关系。
隔天,殷洛去的时候,乔若依和往常一样,面目含笑,温婉亲和。只是与往日不同,今日他一进门,兰姨就带着一众丫鬟退出去了。
乔若依看他有些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我让她们都先下去了。殷洛,你先不忙,我想跟你说说话。”
殷洛拿针具的手一顿,缓缓将针具套放下,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他。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乔若依一开口,就让他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她的声音很柔和,却让人不敢忽视:“你过来这边照顾了我这么多天,我也观察了你很久。颜心表姐能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不理会殷洛的沉默,乔若依也不再看他,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洛家的孩子身体似乎都不好,我娘也是。乔家人丁兴旺,子孙众多,不缺一儿半女,我娘自然不能母凭女贵。她虽有几分姿色,但不至于艳冠群芳,又加体弱多病,失去我爹的宠爱后,整日愁眉苦脸,闷闷不乐,怨结于心,最后郁郁而终。那时我四岁,没人疼没人管的过了大半年。幸好我舅舅,就是你外公,不知跟乔家说了什么条件,当天便把我接回了洛家。从此我就成了洛家的表小姐,吃穿用度都比照颜心表姐,表姐待我就像亲生妹妹,那时我真心感激舅舅和表姐。”
“我十二岁的时候,一次偶然,我认识了楚燚。那天在城外感光寺,表姐在睡午觉,我睡不着一个人逗猫玩。结果一个不小心闯了祸,我们养的猫把楚家祖宗牌位前的供品吃了,是他帮我掩饰过去,免了一场责难。我当时有些害怕,又很抱歉。他不怪我,反而还很温柔地安慰我。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整整七年,直到表姐跟他定亲。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因为他父母家庭的压力,他那天不会在舅舅的寿宴上出风头,吸引表姐注意,最后还答应娶她。就因为我姓乔,她姓洛。她是洛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向来,跟我提亲的人远远要比向颜心表姐提亲的人要少得多,因为他们觉得娶我作妻很亏,若我死了,他们不会得到洛家一分家产。当然更没有人敢纳我做妾,因为舅舅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一点,我还是很感谢舅舅。”
他们成亲那日,那一望满眼的红,那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喜字,那一声声或羡慕或嫉妒或真心或假意的笑脸与祝福,在别人眼中或许幸运,但却是乔若依一生中最绝望最窒息的梦魇。
她闭了闭眼,加深了呼吸,似是努力要平复情绪。“那一刻,我真是恨,恨所有人。”恨他们在自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的时候还若无其事的欢笑!恨生来就是天之骄女的洛颜心轻而易举的夺走自己的心头挚爱!也恨楚燚,恨他最终还是胆怯了,懦弱了,退却了,屈服了。
乔若依平静道:“洛颜心嫁去楚家之后,舅舅就开始操心我的婚事。舅舅身体不好,撑不了多少年。可是我除了楚燚谁都不要。我一定要嫁给他。这时我就想到,只要洛颜心死了,洛家家产就是楚燚的,洛颜心没有孩子,楚燚便可以以添子嗣为名,名正言顺地娶我。”
殷洛站着一动不动地听着。他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女人,手脚不自主地在颤抖。他的声音像是从嘴缝里挤出来的:“那……你又为何要陷害她和殷剑扬?”
乔若依诧异看他,眼底闪过一瞬惊疑后,又恢复冷澈,如一潭死水。“看来你是知道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洛颜心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所以,我要给她一个理由。”
殷洛突然冷笑一声,表情愤怒而痛苦。他鄙夷地看着她,道:“自杀?呵呵,可能吗?她当时怀着我,怎么可能自杀!”
乔若依看着他,笑了笑,道:“我毁了她的名誉,可她却似乎不是很在乎,只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管不听。我当时还有些想不明白,现在却是明白了。只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想到,那天在她房里的,竟然不是她。”
“那天死的是谁?你既然知道不是她,为何还要放火?”
乔若依闭闭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那日白天秋芷水来了。秋芷水很聪明,我不知道她会跟洛颜心说什么。我想不能再拖了,那天晚上我去了倾心阁,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竟然是秋芷水。一定是白天洛颜心与秋芷水互换衣饰掉了包。”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突然想到,反正只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洛颜心死了就好,那样,我就能顺顺利利地嫁给楚燚了。而秋芷水知道的太多了,早晚也是祸害,倒不如将计就计,一并除掉,反正她们两个身形相似,若是烧得面目全非,根本不会有人认出来。”
殷洛浑身发凉地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陌生女人,颤着声音,道:“你就不怕我娘出来揭发你?”
“我私下派人去找,没有结果。不过那时候我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我知道她活不了多久。”
“什么意思?”
乔若依偏过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殷洛。良久,才道:“你的身体不好,是因为自小从你娘那里带来的毒吧。”
殷洛面露惊色,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抬起手指用力指着她,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愤怒:“是你!是你给我娘下毒的!原来是你!”自己二十年来所受的痛苦,均是拜眼前之人所赐!殷洛手指颤颤,神情激动,恨不能上去一把将这个看上去毫无悔意神情自若的女人掐死!
“你这个凶手!疯子!你有什么资格配拥有幸福?你的病就是你的报应!哈哈,可笑我还费心费力地去救你这个杀母仇人,真是可笑!”殷洛双眼泛着红,愤怒的泪水溢满眼眶,一滴滴地滚落下来。“你这种人就应该病到残、病到死!”
乔若依一言不发地听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却渐渐溢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悲伤,亦或是悔恨。“我做过的事情,我不会后悔,就算报应在身,我也不怕,你没有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我没想到,当年的一时不慎,竟然会害了暮白。”
殷洛含怒的怒光渗进了一丝不解疑惑道:“暮白?”
乔若依心痛更甚:“枉我跟秋芷水来往这么久,却不知道她竟是,竟是飘渺楼一心堂的人!而且是如今一心堂堂主的爱人。”她神情痛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飘渺楼的人想要查清真相,并不是一件难事。况且当年我做的并非天衣无缝。一心堂主自然想要报仇,但他想要杀的,不是我也不是燚,而是暮白。”
“这个残忍男人,竟把暮白当成一件解闷的玩物!二十年来,他不断让暮白受伤,逃亡,他就是要看着暮白活在不知名的恐惧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冒出一批杀手,血洗半个楚庄,让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为保护他而痛苦的死去。他知道暮白痛苦,我和燚也会跟着痛苦,而且比直接杀了我们要痛上万倍!”乔若依本来无波无澜的双眼终于被满腔的恨意填满,声音也有些沙哑。
殷洛无法平静,一想起那日在青平镇郊外树林里的那场厮杀,手脚不断地冒出冷汗。他冷冷地看伏在床上呼吸急促的女人,带着恨意与鄙夷道:“你不也是个残忍的人。”
乔若依抬眼看殷洛,不置可否。片刻,她突然咯咯笑起来,随后顿住,目光瞬间变得十分冰冷慑人:“哈哈,说我残忍,那你呢?呵呵,殷洛,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暮白,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殷洛无言,不明白乔若依的前言不搭后语。
乔若依挑了挑下颚,眼神凌厉而傲慢,仿佛能洞悉一切。“殷洛,说实话吧,你还能活多久?半年?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殷洛这回是真的说不话来。他手脚冰凉,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乔若依的话像锋利的尖刀,一下就刺中他心底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想去想也不敢想的秘密。
“看看你的指甲,看看你的手,它们每一天都有变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殷洛没有动作,他当然清楚。指甲泛着诡异的青紫,苍白的皮肤映着道道细细麻麻的殷红色血管,现今是手,过几日会是整个小臂,再过几日整只手臂都会如此……
“暮白还不知道吧?他现在还是不是以为你们可以天长地久?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互相允诺要陪着对方一辈子不离不弃?呵呵,殷洛,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什么时候离开他?还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你死?”乔若依眼中一片浓浓的哀戚,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有些哽咽道,“我从来没有看他对谁这么认真过。他那么喜欢你,你却这么对他。殷洛,你说,究竟是谁比较残忍呢?你根本给不起他幸福,却硬是把他拉下水,给他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殷洛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全身发抖,两腿几乎站不住,在原处摇晃了几下,终是跌坐在身后的椅凳上。这就是他最害怕、最不想去思考的事情,是日日夜夜潜藏在他心底的那份最大的不安与恐惧。他原本是想,在疑似自己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里,他可以不计后果地放纵地爱一场,哪怕是要他得罪全天下的人,不管结果如何…………其实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
他捂着嘴,抽着气,泪眼朦胧,断断续续道:“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