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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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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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柳没说话。
  “于我而言……我倒更希望他喜欢的人多些,陪着他的人也多些。”
  闵兰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远处的我和燕柳都一并愣住了。
  闵兰叹了口气道:“当初我离开他,就已经打了永不相见的主意;可走远了我才发现,我还是想在他身边,哪怕那心意是罪。”
  “我从幼时起,就能深刻地记下他的一举一动,记得他对每个人的好。我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身边的过客。每个人都接受着他的好,每个人却都在要求他对自己更好;可是他们不知道,他看起来没心没肺、花心风流,却始终都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闵玉,我的皇兄晋王,你应该知道他。”闵兰看着燕柳道,“景郁只爱这个人,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无论他是生还是死。”
  “只有他喜欢的人多一些,他想皇兄的时候才会少一些,那痛苦才会稍缓一些。”
  “我舍不得让他时常想着皇兄痛苦,所以我宁愿他多喜欢别人一些。”闵兰说着,转身去看那个包裹在蛇鳞里的人,“你舍得让他痛苦吗?燕柳。”
  燕柳始终一言不发。
  “现在我所要做的事就是,保护他,守住皇兄的秘密。若他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承受不住的。”闵兰喃喃地。“我得保护他的心,就像你保护他的身一样。”
  ……
  ……
  夜半,我在昏黄的烛火下摆弄着一些残碎的纸张。
  那天闵兰把灵图的簿册撕成碎片后,不知是出于什么意思,我吩咐了耿府的下人在打扫时把这些碎片收集起来。
  我一页页地拼合着,一页页地读着,总算从那些破碎的字句中,找到了有用的讯息。
  ——我终于知道灵图口中的真相是什么了。
  他说的对不起我的事,并不是对我隐瞒他和闵京的关系,也不是怂恿我去接受闵京好使他脱身,而是——闵玉之死的真相。
  闵玉是怎么死的?
  我恍然又记起了那年的腥风血雨。
  早在很久以前,我和闵玉都是少年时,闵京已被西林党折磨了很久。闵京在那时觊觎上了我,但究竟是怎个觊觎法,没人知道;可多疑的闵玉却觉察了出来,二话不说的主动请封,抛下我到晋地去了。
  后来,闵玉变成了两个。作为替身的闵玉在晋地揭竿而起,而真正的闵玉则戴着面具,和季勋夜夜侍奉闵京于龙榻之上,旁敲侧击地给闵京吹枕边风。谁知闵京因为深知西林那药的厉害,清醒的时候警觉性极高,从未让他们得逞过。
  季勋当年还未出海平倭,和闵玉暗地里密谋,平分江山。
  闵玉临死前,手下的将士出了内斗,有个人率先给了他一刀,拥季勋为新王。
  给他一刀的人就是灵图。灵图说,对不起,叔,我若是不给闵玉这一刀,死的人就是我。
  闵玉被季勋折磨地伤痕累累,还在上刑场前遭了侮辱。什么样的侮辱?我并不想知道;还好这一页的纸张,是残缺的。
  当年我曾在闵京的寝宫内手刃季勋,原来这便是我为闵玉的复仇了。
  我把这些拼合在一起的碎片架到烛台上烧掉,原本激烈跳动的心静如止水。
  闵玉他是我的爱人。
  我只想让他停留在最干净的样子。
  他在我心里,一如当初。
  ……
  闵玉在晋地的确有个相好叫雨燕。灵图说,那姑娘生得极平凡,极像我。连性子都十分相像。只是这姑娘成过亲,还和之前的丈夫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孩子的父亲叫白水莲,是个伶人。因着我和他的糟糠之妻有两分相似,他便对我生了兴趣,跟着我从晋地到京城,和我度过的那些年里究竟有几分真情,谁也不晓得。
  白水莲背着我和别的男人通奸的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从没人在我面前提起过。
  谁都知道尚书大人是个专情而老实的人。
  我的确是个专情的人,只可惜我专情的,不是白水莲。
  是啊,我爱的只是闵玉。
  从始至终。
  这真相若是放在当年,我知晓后,必定会抛下一切,随他去了;可是现在,我除了怅然和心酸,已别无他想。
  闵兰,燕柳,他们需要我。我若是这么去了,未免太过自私。
  他们都觉得,我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没错,我着实是那个最可怜的人;我现在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他们。
  闵兰说,他会保护我的心。可我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得多。
  ……嫣儿,你也是很痛苦的吧。
  心里这么想着,我继续往下看去。
  灵图一直在为林照溪做事。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从一个单纯的小侍郎变成了林照溪的手下,瞒着我,甚至瞒着容渊。
  而雅歌是和他一起服侍闵京过后,把他拉上了香榻;阴差阳错的,闵氏皇朝这一代的大皇子,就成了他宋家的种。
  灵图说,雅歌是林照溪的人。
  我琢磨不透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林照溪给闵京戴了绿帽,还是雅歌单纯的是为他做事?
  可灵图没有解释。
  灵图本可以早些带着容渊远走高飞,可雅歌有了身孕,生下了他们宋家的子嗣,他便只得待在深宫里,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与我一起,在礼部做个没心没肺的庸臣。
  翻到最后,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潦草,最后一句是——
  叔,林照溪是异人,白修静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单纯;你若是不逃得远远的,不是被林照溪用镣铐一辈子锁在深宫,就是被白修静……
  被白修静怎么样?
  后面的纸张已经残缺了。
  ……
  我走出门,天已是将近黎明的清蓝,明晃晃的金月还在头顶悬挂着。
  中秋佳节,好一番良辰美景。
  月饼糯,桂酒香,无一不令人心醉神迷。                    
  作者有话要说:  


☆、93

    不久,我们便到了云南府城。
  布政使和黔国公沐吉在接到先我们一步的御史带来的消息时,为我们举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迎接仪式,其规模之壮观,场面之隆重,让见惯了大场面的娘都不禁咂舌。
  我淡定地下马,在他们铺好的红地毯上潇洒地迈着步子,看着远处波澜壮阔的云南美景,突然知晓了风云得意这四个字的写法。
  然而,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我目光复杂地瞅着在我身旁贼眉鼠眼、一脸猥琐的沐吉。
  说实话,黔国公长成这样挺让我失望的;虽说我不怎么爱以貌取人,可看到美人和丑人的心情,差别还是有的。
  艰难地把目光从沐吉那张猥琐的脸上挪下来,我凄凉地安慰着自己,没准儿他长得丑,心却是善的。毕竟脸和心的反差我又不是没见过,看看以前,那西林党的王悲卿一张老脸多和气啊,谁知背地里却是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再看看林照溪,当初也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我停下思绪,又远远地望向沐家华丽的府邸。这沐吉的祖宗和我蓝家的祖宗都是大将军,可他们命好,世袭了个不错的爵位,手里还握着铁券;他们离朝廷远远的来这里当了土皇帝,我们蓝家却战战兢兢地在朝里谋事。思及此,我有些不爽,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沐吉在旁边气喘吁吁地跟着,忍不住道:“部堂大人,您……您且慢些……”
  我听着这个称呼,觉得有点别扭。
  云南虽离京城颇远,可这几代的皇帝都没松懈过对它的管制,前几年都是兵部的老爷子们来巡查,如今我一个礼部的尚书来,总归是少了那么几分威信;被人称作部堂,也有那么几分心虚。
  我咳嗽一声,旁边的沐吉打了个哆嗦。
  ——看来威信还是有的。
  “黔国公。”我严肃地开口道。
  沐吉连忙应道:“是。”
  我回头扫扫随行的众人,背起手道:“我今次来,随行的家眷实在多了些,你们沐府可有足够宽敞的地方?”沐吉一愣,下意识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许是看出了那几人华贵的气质不像是普通随从,便弯下身,谦卑地询问道:“这几位是……”
  我看向闵兰,闵兰朝我微笑着摇头。单我一个狐假虎威的部堂大人就能把他吓成这样,若是他知道闵兰的王爷身份,还有旁边那个吊儿郎当的公主,还不得吓晕过去。
  闵兰朝他微微颔首:“……夫人。”
  沐吉略为惊讶地看我一眼,反应还算正常,并未多说什么。
  知赏从闵兰身后探出头,目光闪烁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她自醒来后除了和蓝正辉比武,就一直粘着闵兰,好像生怕她皇叔会再次扔下我一走了之似的。她歪头想了想,严肃地对沐吉道:“我是二夫人。”
  沐吉瞪圆了眼睛,又看向身披黑色斗篷的燕柳。燕柳把自己的身子包裹地严严实实,只露出正常的那半张脸,半晌平静地开口道:“三夫人。”
  我呆了。
  “四夫人。”还未等沐吉向自己看来,娘便狡黠地开了口。
  话音刚落,一旁的蓝正辉忽然抖了一下。我木然地抬眼,只见身边的几个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好像如果他不配合,就要吃了他似的。“……”看着娘阴森的表情,小蜜蜂哽咽了一下,“五……”
  “唔,我兄弟!”我赶忙上去解围,揽着蓝正辉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道。
  小蜜蜂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时候倒不嫌弃我是娘的污点了。我收回手,只见面前沐吉的抹了一把汗,颤声道:“部堂大人放心……我们这里的地方很宽敞……”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侍人,去准备客房去了。
  ……
  黔国公就是黔国公,府邸的规模果然不是富商耿家可与之比拟的。
  我坐在沐府金丝的坐垫上,悠闲地端着牛角杯,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架势。虽说我的官阶远在他黔国公之下,可这次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巡查,他一个庸碌无能的镇守官自然不得不惮。
  沐吉汗涔涔地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听着我的训话。
  “黔国公啊黔国公,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我把酒杯推到他面前,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的百姓都吃不好,你哪来的闲钱给我这个部堂搞劳什子迎接仪式?不说为百姓,你就算拿这笔钱训练一支亲兵,也比这有用得多。”
  沐吉没想到我一上来就拿这个说事,顿时语塞在那里,看起来更傻了。
  “还有,瞧你这衣裳,料子多好啊。”我扯扯他的袖子,那绸子绵滑的触感让我更为不爽。拍拍自己身上质地远差了他一截的官袍,我又是深沉地叹气。
  “你们沐家自开朝以来,代代出英雄,怎么到你这代连几个土司官都驯服不了了?”
  说罢,我用和蔼可亲的目光看着他。沐吉僵着身子喝了一口酒,刚欲开口,我就接着道:“我记得去年,朝廷给这里调来了两支驻军,饷银足足给了三年的量,怎么来这儿驻兵没见几个,你却吃得油光满面的?莫非是……”
  沐吉脸白了,还未等我接着问下去,便拍着胸口起誓道:“绝无此事!我沐家对天朝的忠诚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我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他越是急着表清白,越是说明有鬼。不过也罢,他一个镇守的黔国公要抓要查还不是轻而易举,我若是刚来就把沐家给抄了,那些土司官还不得乱了套。
  暂且先放他一马,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我佯装亲切地安慰了他几句,便道:“缅军在西南边境驻扎已有多久了?”
  沐吉道:“回部堂大人,他们早就撤兵了。”
  “撤兵?什么时候的事?”我惊讶道。这帮缅人行事也太诡异了些,前些日子还接到消息说他们鬼鬼祟祟地想要偷袭,怎么这会儿又回自己老窝了?
  “就是上个月。”
  我思索了一会儿,也没去问这其中细节,而是道:“临近缅部的百姓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本以为沐吉会急忙否认,顺便大力吹捧一下他们沐家的功绩,谁知他却点点头道:“是不太好。”见我愣住,他便继续道:“这些日子缅部的那边还算太平,就是有几场小的叛乱,镇压费了不少周章。”
  这点在我来时,便已经想到了;缅军在边境窥伺人心惶惶,土司们罔顾百姓相互争斗,这般情况下没有叛乱才是怪事。于是我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大多是些矿工农民。”
  “他们反什么?”
  沐吉犹豫了一下,道:“税。”
  手中的牛角杯见了底,我皱着眉道:“何解?”
  沐吉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上前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荒唐!”我恼怒道,“我怎么不知道要收这么多!你当真以为我做阁老时不看户部的折子么!”
  沐吉叹气道:“部堂大人,朝廷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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