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被她吓了一跳,犹豫了好一会儿,躲到白修静身后才小声道:“……十七。”
周围的阿日善族人和我们都迷茫地听着两人的谈话。许久,苏德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你的额吉。”
“——娘?!”塔娜难以置信道。
相较于塔娜的吃惊,我们几个都觉得没什么好意外的。早就知道朝碌的故人是阿日善族,就算是个威望高的长老也不足为奇。
苏德从人堆里走出来,拉上塔娜道:“跟我走吧。”
塔娜木木地跟她走了。
女钟馗看着她们俩的背影,一双铁臂掐着腰,有点郁闷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夜晚塔娜和苏德还在她们的洞穴里没有出来,李不花在阿日善族人腾出来的一处洞穴里照顾有些发低烧的末雅矢里,我和白修静、被诺敏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方继言都坐在露天的空地参加她们最原始的篝火晚会。
因为安全地找到闵京,我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一连喝了好多她们用宽阔的韧叶盛着的果酒。
明明是野果子酿的酒,后劲却是十足的强烈与晕眩。看了一会儿阿日善族人凶残的助兴节目,我悄悄从人群之中遁隐,朝着圈养闵京的那处华丽洞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75
进去的时候闵京正枕在一具森白的兽骨上睡得正香,我坐在旁边犹豫了好久,刚想起身出去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了过去。
“这些日子……”闵京懒懒地坐起来,伸手在我胸膛上摸索着,语气虽然温和,看向我的眼神却分外犀利。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忙诚恳地道:“臣一直在为皇上守身从未与他人越矩。”
——这个时候不撒谎就是作死。
闵京面无表情地挑开我的衣襟,凑过来道:“朕要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人的印迹。”
我听罢嘴角一歪。皇上真是这些日子被圈养得太久,连头脑也变得愚钝起来;这么多时日过去,就算有其他人的印迹,也早就掉干净了。
我很坦然地脱了个精光站在那里任他看。
闵京仔细地打量着我的周身,伸手在上面划拉着,若无其事地在我胸前撩拨,甚至把我翻过去看了看身后那处,弄得我颇为尴尬;如此这般之后总算满意地停了手,递给我一个暗示的眼神后就翻身趴在了那具森白的兽骨上。我看着闵京线条流畅的腰身,忽然明白哪里奇怪了。
闵京明明不举,怎么欲望却如此之强烈?
我伏在闵京身上触碰他肌理结实的腰腹,几番抚摸之下不由得想到在战场上的仲颜帖木儿,突然有些小小的心虚,动作也停滞下来。“皇上,您好好休息吧。”我拿过一边的兽皮毯盖在他身上,弯下身低声道,“事不宜迟,咱们明日就上路。若今晚……许有不便……”
闵京仰头皱着眉看我,似乎觉得我的话也有道理,于是便没再说什么,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几许,被我服侍着睡下了。
时隔多月再次看到闵京,我除了安心,却没有丝毫与之温存的心思。
——他于我而言,终究是个主子。
从闵京的洞穴中出来后,我转身去了李不花和末雅矢里的洞穴。
末雅矢里仍在沉沉睡着,李不花坐在他身边发着呆。我从他们面前的阔叶果盘里拿了个野果啃着,伸手在李不花面前挥了挥:“哎!”李不花这才回过神来,看见我吃惊道:“大大大大……”
“打住!”我被一连串的大激得头皮发麻,连忙拿起个果子堵住他的嘴,抱起肩道,“你在想什么哪?这么出神。”
李不花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把果子从嘴里拿出来,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大大人、我爹他果、果然……不在了。”
我嚼着果子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你爹不在了?”
李不花黯然道:“方、方才她们都去篝火晚会,没有防守时……我溜到她们关押男、男人的洞穴群摸索了一番,那、那里都是年轻男人,没有我爹。”语毕叹了口气,又道:“大人,我、我们也会被关进去吗?然后等年老时就被她们杀掉。”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不花,蹲在旁边凝神想了一阵,道:“凭着我娘和那个阿日善酋长的故交,我们定是不会被关进去的。至于你爹……你爹说不定是逃了出去,你也别太伤心了。”
李不花朝我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慷慨地提议道:“我们马上就要回京了,你要不要同我们一道?”
他一愣,不解地看着我。“在草原上当个风吹日晒的牧监,可比不得在朝里当个领俸禄的小官快活。”我循循善诱道,“如何?你若去的话,我调你来礼部……”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不知所踪的灵图和容渊。
唉,也不知道那两个没良心的小子现下如何了。
“谢、谢大人厚爱……只是小的还有母亲小妹……在草原上也过得习惯,不想再奔波异地了。”李不花摇头,缓慢地道。我又啃了一口果子,歪头想了想道:“也好。我不勉强你,只希望你在草原上能好好照顾末雅矢里。”
“末、末雅矢里?”李不花结巴道。
“我不需要他照顾。”末雅矢里突然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我们两个。
我们俩都愣了。方才我们说的明明是高丽语……
“你的神色表现得还不明显么?”末雅矢里冷哼一声道,“我虽然断了手筋,可好歹也是一代大将、草原上的男儿;这次帮你们寻回皇帝,算是报答了你多日的恩情,回去便会自行离开。我有铮铮铁骨,不需要你们汉人和高丽人的馈赠。”
李不花一声不吭,十分无辜地看着末雅矢里裹着毯子出了洞穴。“大、大人……”他回头看我。
“怎么了?”我叹气道。我倒是忘了末雅矢里并不是瘦弱少年,而是一个响当当的铁血将军,就算安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现状,也不会甘愿被人照顾着度过下半生。
李不花迟疑地看着我道:“我总、总觉得……末雅矢里好像喜欢大人……”
啥?!
我倒在末雅矢里躺过的地方,抽搐了好一会儿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李不花,你还没成家吧?”见李不花点头,我又道,“你觉得末雅矢里怎么样?”
李不花苦笑道:“我和他不、不熟。”我思索了一会儿,坐起来嘱咐道:“待我们回去后,你一定得照顾着他;他若发脾气你就顺着他些,一时半会儿过去也就好了。他若是走,你就安全地把他送回鞑靼;他若不走,你把他当成个媳妇来养。”
李不花震惊道:“当当当……当成媳、媳妇?”
若是可以,我倒想好人做到底,把末雅矢里也一并接到京城或是妥善地安置他和家人团聚,可是……
空地上的篝火晚会早已结束,我颓然地朝自己和白修静休息的洞穴走去。周围石壁上的孔隙投下一些微弱的火光,道路模糊的轮廓也在它们的照耀下清晰起来;那些洞穴沉重的石壁并不隔声,阿日善族威猛的姑娘们嬉笑的声音时不时传到我的耳里,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当苏德长老和塔娜的谈话声清晰地飘来时,我顿住了脚步。
“你喜欢那个小子?”苏德道。
塔娜不知说了句什么,好似十分委屈。苏德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他是圣子的朋友,在他们的地方还有家室,娘可不想让你做小。”
“娘,他没有家室!”塔娜道。被火光投在石壁外的身影渐渐靠在另一个身影上,好像正在对苏德撒娇,“那都是哈斯骗你们来着,他只是不想让白被除了我以外的人拥有罢了。”
我眉心一抖。
苏德叹了口气,好像是妥协了。“好吧,这么多年娘都不曾看过你,你唯一的心愿,娘也不便阻拦。反正他们也是走不成的,那个白,娘就替你订下成亲,不会让其他姑娘碰。”
——反正,也是走不成的?
我愣愣地在外面站了半晌,抬脚,悄悄地朝阿日善酋长的洞穴摸索去。
……
“酋长,我看圣子一行人已经有了走的打算,这该如何是好?”一个年轻的声音透过孔隙传来。
“走?可不能让他们走。”另一个姑娘道,“酋长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真心喜欢的男人,谁知竟是圣子的主子;即使他可以放过,圣子也是绝对不能走的。圣子不能走,诺敏长老的男人也不能走。”
余下的声音都此起彼伏地嚷嚷起来:
“没错,圣子不能走!圣子是要和酋长成亲的!”
“对,圣子和酋长成亲!”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粗哑的嗓子才娇羞地道:“如果我能生一个娉婷的儿子的女儿,那该是部落多大的荣耀!”
……
我呆住了。
待我反应过来时,双足已经较头脑先思考一步,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发出声响,铆足了劲儿朝白修静那处宽阔的洞穴奔去。
白修静刚从溪边沐浴过回来,长发还湿漉漉的,看到我这副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时着实取笑了一番,道:“蓝阁老,您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白、白阁老……”我定了定心神,开口道,“赶紧穿好衣裳,我们趁夜就走!”
白修静一愣:“怎么了?”
洞穴外隐约传来阿日善族人特有的、野兽般沉重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花翎箭摩擦的噌噌声;我心慌意乱,居然做了一件极蠢的事。
那就是二话不说地拽着白修静跑了。
出了她们群居的石洞群,眼前的景色就变得开阔起来;我肚子里还有不少酒水和烤食,这一跑是头昏脑胀浑身酸痛,却是丝毫不敢懈怠,直到我踏在浅溪中的两脚一滑,混沌的思绪才有了一丝清明:娘诶,我真是在作死!
竟是扯着白修静一头栽进了流瀑里。
……
……
……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莽撞。”白修静拾掇着面前的柴火,颇为无奈地道。
这话说得没错;我真是,太蠢了。
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坐在火堆旁深深地忏悔着。
方才脑海里净是自己被女钟馗逼迫成亲、嗯嗯啊啊的场面,连后果都没来得及思量就扯着白修静径直跑掉,万一她们见我归去无望就恼羞成怒把剩下的几个人杀掉,或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李不花和末雅矢里霸王硬上弓,我可就真得遗臭万年了。——而且,刚才我慌不择路,天色又黑,全然不知道自己是朝着哪个方向跑的。
于是现在只能升起一堆火,先歇息歇息再作打算。
还好那流瀑挺低,我和白修静除了全身湿透也没受什么伤,只是白修静刚除下女装,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亵衣,这下可是着实冻得不轻。
“无事。”见我歉疚地看他,白修静一边烤着自己的湿衣,一边安慰我道,“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小寒小冻还是受得住的;倒是你……”
我忙挺胸抬头,慨然道:“一点都不冷!”说罢又打了个喷嚏。
白修静轻轻一笑,没说什么。
于是我又深深地忏悔起来。
其实想想我们此行的目的,只要皇上能安全回去就行了,我和方继言两个吃白饭的文臣丢在这里也无甚所谓,说不定日后朝里注入了新鲜血液,下一年科考录几个勤勤恳恳的小翰林,还能比我们在时更加美满。
不过单单把我落在这里,闵京是不会愿意的吧?若是知道想和他成亲的女钟馗居然转眼又看上了我,或者说是看上了君娉婷的儿子,他指不定会出去向仲颜帖木儿借兵,直接把这个原始部落灭掉。
但是等闵京把这个部落里的女蛮人全灭掉,我或许早就被榨干成了一棵豆芽菜,年老色衰而被他嫌弃,只得荒凉寥落地终结自己的下半生了……
我越想越心惊胆战,忙摇摇头停下自己的天马行空。
娘啊,要是您在这里就好了……
第一次,我比以前的三十多年都更加深沉地思念着我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娘亲。眼前的火光零星地跳跃了几下,怀中一暖,我疑惑地低下头,竟看到白修静光溜溜地窝进了我怀里,一只纤白的手覆在我的胸口,正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我一张老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咳,其实我也理解白修静,毕竟来了草原这么多个时日,除了在我被仲颜帖木儿下药的那次堪堪承受了一回,其他时日都是积攒着欲望没有纾解分毫的。此时若我还是《蓝公传》中那个常在美人寂寞空虚之时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其实帮他一帮也是无妨的;只是现在我除了那活儿更加高深外,也比年轻时多了一分理性。
想到这里,我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虽然心知他并没有为林照溪守身的心思,可那次我神智不清也就算了,在清醒的状态下我还真不想动他的人。
不想动他的人。
正期期艾艾地想要开口推拒,却见白修静的手一顿,不知找到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