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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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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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瞠目结舌:“这怎么行?”
  “那就没办法了。”闵兰从书案后站起身,凑到我身前,俯身在我领襟上闻了闻,突然道,“好浓一股酒味儿。”他的眸子闪了闪,肯定道:“万福楼的太白醉。”
  我扬袖一闻,略显尴尬道:“来的路上碰到了儒易和清琪,就上酒楼喝了回酒。”
  “清琪?”他乜斜着我,“你们可算是熟稔起来了。”
  我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那折子。闵兰果真仍是不愿娶妻,那此事还是拖着吧。等过几日在挑几个品貌好的官家公子的画像给善花公主看看,若还是不能改变她的主意,就另行打算。
  “景郁,你还想不起来他是谁吗?”思索间,闵兰突然出声道,“清琪,琪。林照溪,林。”
  我抬眼看他,一脸茫然。琪?林?
  闵兰眯起了眼睛:“就是你的小七。”
  我还是一脸茫然。
  他的表情垮了:“光禄寺卿林维鸿。”
  ……我想起来了。
  林维鸿是先帝时的光禄寺卿,有一长女林惠妃,又有一老来子,名唤照溪。
  十五年前,先帝病重不起,无论是吃药还是金丹都拉不住他迈向鬼门关的步伐,一连斩了好几个御医和炼丹士,在他的默许下,礼部开始准备太子登基事宜。没想到就在太子登基前夜,天热喝了一碗冰豆粥,莫名其妙就中了毒。
  而下毒的人也很快查了出来——在林惠妃处找到了毒药,而她身旁的小宫女也对此供认不讳。
  皇上念着旧情,没有诛他们九族,而是斩了林惠妃,把她的家人统统流放到了邻近蒙古部的荒地,其中就包括了林家的小儿子,林照溪。
  林惠妃胸无城府,温婉善良,又没有为先帝生育子嗣,哪有什么理由去害太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个替罪羊。但是没人敢站出来为林家说话,因为陷害她的人,是张皇后。
  立嫡不立长,这是帝王家亘古不变的继承规矩,可惜张皇后的肚子不争气,没能为先帝生出个儿子来,所以先帝权衡再三,立了吴敬妃的庶长子闵京。吴敬妃是宫女出身,仗在与先帝微时结为伉俪,才封做了敬妃,也是红颜薄命,早早便去了。当然,后宫向来是女人的战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没人清楚,也没人愿意去清楚。于是太子就在张皇后的要求下过继了给她。然而闵京自小看遍后宫女人们的把戏,对张皇后始终横眉冷对,不肯听话,直恨得她牙根痒痒。
  先帝病重,闵京登基在即,她也就放手一搏,准备毒死闵京再扶植个傀儡摄政。而当时的林惠妃也刚好被先帝所宠爱,于是就被她顺手阴了。
  张皇后的哥哥是兵部尚书张向淮。
  张向淮的老爹是三公太师张庚寅。
  张庚寅与王悲卿同龄,当年是西林书院的同学。
  三人都在内阁。
  西林党。
  张皇后的手段确实算不得高明。但群臣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了林家没落。
  后来,张皇后变成了张太后,朝廷上下沆瀣一气,西林党的势力也发展到了顶峰。
  闵京始终作壁上观,不知作何想法。
  我爹、李尚贤还有林维鸿都是老乡,为官时感情亲厚,儿子辈也是一起玩到大的。我还记得林家的那个小娃娃水灵灵地、挽着我的手软绵绵地叫哥哥的模样。我对他也是喜欢得紧,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小七(小时候娘给我买的那只白兔的名字),大名反而渐渐忘了。
  林家被流放,我也着实难过了好久,小七临走前泪汪汪瞥着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晃眼就是十五年过去了,当年粉雕玉琢的娃娃也变成了出水芙蓉般的美人,从那蛮荒之地走了出来,又站在了我身边。
  闵兰若有所思道:“清琪去了瓦剌部边上的荒野战地,成天和那些马背上的粗人打交道,居然也能生成这般细皮嫩肉的模样,果真是天生丽质。”
  我怔怔道:“那他回来是……?”
  闵兰眼神一凛,低声道:“怕是找张氏一族寻仇的。”
  寻仇寻仇,没有背景和靠山,又谈何容易。这样想着,我不禁隐隐有了些担忧。
  “怕也是来找你续旧情的。”闵兰又幽幽地道。
  我登时红透了一张老脸:“是,是吗?真难为他还记得我……”
  这样算起来,他应是一开始就认得我的,不然闵兰也不会这么快知晓他的底细。
  闵兰伸指勾住了我的一角衣襟,凑到鼻下深深一嗅,眼神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还有香粉味儿呢,怎么,这回连女子也不忌了?”
  “哪有的事。”我笑着躲过了他的目光,却不巧想起了万福楼儒易强吻我的那一幕,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让知赏等急了才是。”闵兰走到案前端起灯,转头对我淡淡道,“我今晚和红袖有约,先失陪了。”
  红袖是他最宠爱的姬妾之一。
  我静静地看着他纤细的侧影,心中莫名有了刺痛。“嫣儿,闵玉的事……”
  他猛然回头,神色凄厉地瞪了我一眼。我看到那双灵动的眼里满含着被揭开疮疤的恼怒和痛苦,在昏暗的烛火下囫囵了所有感伤的情绪,身形不自然地颤抖着,一时间后悔无比。
  “景郁,请回吧。”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毫不留情地向我下了逐客令。
  我不再滞留,快步踱出了宗人府。
  作者有话要说:  


☆、07

  知赏在堂中央坐着,换了一身玄色的武服,神色凝重而严肃。春生在她面前颤巍巍地扎着马步,一张小脸满是委屈。
  我赶紧把春生抱了过来,低头按捏了几下他僵硬的大腿,转头埋怨道:“知赏,你怎么又欺负春生?”
  知赏把目光从春生身上挪下来,伸手拿了旁边桌上的花生米,嘎嘣嚼了一会儿,神色依然很凝重:“……我只是不理解。”
  我也捡了颗花生米吃,边嚼边问:“你不理解什么?”
  知赏的目光又刺向了春生。春生吓得一个激灵,从我身后绕出去,跑了。
  “以前他还是个小孩儿身板软倒算了,现在他也活成一把年纪了,嗓门也粗了后|庭也松了,你说你到底是重情还是重口味?”她的眉头蹙得紧紧的,脸上的不屑远胜过疑惑。
  我一时语塞:“这……”
  知赏冷笑道:“因为他像皇叔。”
  “瞎说什么!”我生气地斥道。
  知赏接着冷笑:“这倌儿年轻时倒还生得细嫩,和皇叔像了五六分,可现在呢?看看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你拿他当皇叔的替身,岂不是侮辱了皇叔?”
  我的怒焰一下上升至顶点,又顿时被她浇灭。我扶住额头,蔫蔫地道:“……知赏,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哥!你究竟是图个什么。”知赏已隐隐有了颤音,“你为他做得再多,在他心里也比不上那个逆贼的!”
  我平静道:“闵玉已经死了。”
  闵玉已经死了。
  闵兰的心也死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知赏果然沉默了。
  我亦不再提此事,拿过她右手边放着的书——《司马兵法》。
  “读通了么?”我问道。
  “当然,”知赏略略恢复了一点神气,直起腰道,“我去找了舅舅,他教的可比你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强多了。”
  我笑道:“那是。他是战场上驰骋的将军,我不过是个文官,他教的可要比我实用。”
  知赏的眼睛转了转,忽然叹道:“只可惜舅舅是个断袖,不然此等英雄豪杰,定当坐拥美眷无数。”
  啥?
  断袖?
  季将军是断袖?
  我掏了掏耳朵,确定没听错。
  “知道新科探花耿冰牙么?”知赏凉凉道。
  知道,不就是琼林宴上那个傲气凌人的狐媚小脸嘛。
  知赏开始娓娓道来。
  话说当季将军还是将军公子的时候,曾在江州和耿冰牙有过一次邂逅。当时的小探花正值豆蔻年华,出落的那是何其水灵,何其狐媚,只一眼就把将军公子看得神魂颠倒,扯断了袖子,带着大批礼品上门求亲。但很不幸的是,小探花的全家都极其憎恨断袖,结果将军公子被耿冰牙一脚踹出了门,老管家拿扫帚抡了他几下,耿家二少又冲上去补了两脚。
  多年来季将军一直对耿冰牙念念不忘,刚刚班师就听到了他中探花的消息,那叫一个激动,那叫一个高兴,急急地撇下自己的外甥女去会自己的初恋了。
  知赏哼道:“我还特意去翰林院看了看那耿冰牙,一张公狐狸精似的脸,真不知道舅舅看上了他哪一点。”
  我拭了一把汗。
  季将军前途堪忧啊。
  还是我的清琪好,人美,心也善,而且我说不定还是他的初恋。
  我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话说那状元和榜眼也是美人啊。”知赏瞥了我一眼,“榜眼今个儿还跟你一起喝酒呢。怎么,看上了?”
  我想到林照溪最后问我的那句话,脸渐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别过了头。知赏停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当着那榜眼的面折了你的面子。”
  我还想这茬呢,她倒先提起来了。
  “不论如何,你今日太莽撞了些。”我开始板着脸教训道,“你是个公主,就算练剑习武,也终究是个姑娘,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这下好了,儒易倒罢,让人家榜眼郎以为我娶了个母老虎。”
  “……我今天去兵器铺,刚好瞥见你在万福楼那二楼的窗里笑得磕碜。”知赏颇有些不以为然,“你倒好,男人玩厌了,又玩回女人来了?”
  我摇头,使劲摇头。
  “哥,虽然我俩没有夫妻之实,但你好歹也要给我面子。我怎么着也算是你的正配,你明白着说了只喜欢男人,我不管你,可怎么又去招惹花娘?”知赏数落道,“还那么张扬,被人看见了怕都要笑话我。”
  这下可好,本来还想教训她的,居然被她教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道理,于是忧郁起来。
  “老爷。”这时,老管家胡伯突然进了门,站在旁边唤了我一声。
  我温声道:“胡伯,什么事?”胡伯慢慢道:“外面有个宫里的宦官,说要见尚书老爷您。”我顿时一惊:“不会是司礼太监吧?”
  司礼太监上门准没好事儿,就跟锦衣卫上门似的,哪个都能让我流一背冷汗。
  胡伯思索了一下,道:“应该不是,看起来挺年轻的。”
  这叫什么话,那个司礼太监苗恩也不老。知赏又开始吃花生米,嘎嘣嘎嘣嚼了一下,满不在乎道:“叫他进来吧。”
  胡伯应了一声出去,很快领进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太监。小太监掩着脸,一进来才放下袖子,带着哭音道:“哥!”
  我的心肝儿一颤。
  亲娘嘞,我那住在储秀宫的妹子怎么跑出来了!
  “雅雅,你这是怎么了?”我哭笑不得道,“你要是想回来,大可向皇上求个探亲令光明正大的回来,这样穿着宦官的衣裳偷偷跑出来作甚?”
  雅歌脸色苍白,咬着胭脂色的唇,半晌才道:“……大夫。”
  我和知赏齐声道:“大夫?”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慌乱地朝我们使了个眼色。知赏瞄了她的肚子一眼,神色古怪地起身一扇扇关好门窗;我则吩咐胡伯走后院,去请一个大夫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
  “恭喜尚书老爷,依脉象来看,是个男孩。”请来的大夫捊着一小撮山羊胡道。
  雅歌换上了知赏的常服,听闻此言,脸上顿时呈现出又惊喜又害怕的表情。
  我看着知赏。
  知赏看着我。
  季皇后没有儿子,后宫的其他嫔妃也没生出儿子。也就是说这孩子只要一生出来,就是皇长子。
  大夫瞅着我笑道:“这是老爷的第一个儿子吧?”
  我僵硬地咧嘴道:“是。”为了不泄漏雅歌的身份,我向这大夫谎称她是我新纳的小妾。
  眼前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恭喜老爷和夫人,胎息很稳健,是个健康的小家伙。不过母体似乎近期受过惊吓,还应好生调养才是。”
  他说完,居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知赏。
  知赏冷哼一声,起身送客。
  一盏茶的功夫后。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我盯着自己面露不安的妹妹。
  ……
  吩咐厨娘熬了些燕窝粥给雅歌补身子,三人一直谈到深夜,我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要从雅歌的好姐妹,徐昭仪开始讲起。这徐昭仪是徐阁老的一个远房侄女,人长得自是美艳无比,但是呢,比较呆,说难听点,就是傻。雅歌看她在宫里无依无靠,脑袋瓜还比较迟钝,就常常照顾她,谁知某天她和雅歌一齐出门赏花时,在玉阶上摔了一跤,小产了。
  悲催的是,这徐昭仪直到小产,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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