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花公主两眼一翻,倒在了身后的侍女怀里。
高丽一行人把两个昏倒的人扛起来,一个个如受惊的兔子般,浩浩荡荡地撤出了百香戏苑。
“嫣儿,你太坏了……”我无奈道。
闵兰冷冰冰地看着我道:“我忽然觉得那个奸夫很眼熟。”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茫然地呆在了原地。
“……真是一出好戏啊。”林照溪趴在栏杆上低低地笑道,“难得来看个戏,却因这事坏了情绪。蓝尚书,你可得代你小舅舅给修静陪个不是才行。”
我扭头看儒易,儒易却不知在发什么呆。
我叹了口气,朝白修静拱了拱手道:“白侍郎,儒易年轻不辨是非,还望谅解。”
很久不见回应,我抬起头来,却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那种交杂着恨意和薄怨的眼神,跟之前儒易控诉我始乱终弃时一模一样。
幻觉,一定是幻觉。
我甩了甩头,再抬眼时,那两人已经一同进了阁子,儒易也带着家丁不知所踪。
还好,燕柳在身边。
我委屈地看向他。
“你不追闵兰吗?”他淡淡道。
我摇头,一手把他揽到怀里,语调轻快道:“难得来一趟,我们看场戏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37
我真是爱极了燕柳的清净。
平时,他的面容虽冷,却总在看见我时浮上些许温情,并不多言,也从不过问其他。
抱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很安静地随我动作着,不发出一句多余的话,连呻|吟都是若有似无的,绕在耳边酥麻入骨。因他的青涩,身经百战的我也忘了那些所谓的技巧,只是顺应着本能向他索求,与他一起攀上愉悦的顶峰。
当他那张俊秀的脸覆上薄薄的情|欲时,项上的喉结随之轻轻颤动,微眯的双眼流出和闵兰不一样的风情。习武之人柔韧匀称的身子,总能引出我骨里的热血,让我忍不住在那些还未消散的红痕上落下新的印记。
我捧着他的脸颊,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一再啄吻,目光落到他那朦胧的金瞳上,轻声问道:“这颜色……是怎么来的?”
燕柳被我顶得一个战栗,偏过头去埋在枕间,半晌闷闷地传来一声:“……天生。”
天生……
“很漂亮。”我对上他的眼睛,扳过他的头与他缠绵地亲吻。这样漂亮的颜色,理应般配他这样的美人。
……
亲着亲着,燕柳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目霎时瞪得溜圆,一掌将我从身上推开。
我一不留神受了一掌,背重重地撞到床栏上,当即疼得抽了口气。他没控制好力道,这一下撞得可是当真不轻。我刚想责怪,却见他直起身,原本的金瞳蒙上了一层令人惊心的赤红。
“柳,你怎么了?!”我惊讶地上前抱住他,又被他一挥手摔下了床。
他捏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喘息着,痛苦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嘴角渗出了黑红的血,落在枕被上触目惊心。
“别、别过来!”他看着我从地上爬起来,慌忙退缩道。
我赶紧刹住脚步,不知所措地退后几步看着他,心中的担忧愈来愈盛。
慢慢地,他不再痉挛,脱力般瘫倒下去,原本漂亮的身子被自己抓出好多血道,身下的枕被也被尽数划破。
他用那只变回灿金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坐了起来,不知从何处找出一瓶伤药,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涂起药来。
我一惊,赶忙上去揽住他,看着他身上那道道狰狞的伤痕,原本欲抚摸他的双手也逐渐变得颤抖。“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我厉声质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给自己上着药,手搭在我的胸膛上,抬眼淡淡道:“……不继续了么?”
你都那样了,我若继续还是人么?
我头顶的黑云和怒气交错纠缠着,做了好些个深呼吸才被压了下来。我搂着他,头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有些苦涩地发出一句低低的呓音来:
“柳,别让我担心,我怕……”
那人的倩影在眼前掠过,我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双手收得更紧。“我怕……”怕你成为第二个白水莲。
“我没事。”他拍着我的背轻声安慰,眼神有些黯淡,“只是,得去找一趟师傅了。”
师傅?对了,只要有娘,再大的凶险都可以被夷平。
我略略宽心了些,望着他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想与他一起过春节放鞭炮,上元节赏花灯。
“很快。”他说着便窸窸窣窣地穿起衣物来。
我的手撑在他的背影上,像是要挽留,却还是被我收了回来。“……好吧。”
我其实很担心。
我怕,他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38
……
第二日皇上果然不出所料地把我叫到了御书房。
闵京习惯后发制人,来了就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光看着我。“蓝爱卿,你不妨来看看这个折子。”
还用看么?不是弹劾我的,就是弹劾儒易的,要么就是弹劾我们俩的。
我撑出一副笑脸,站在原地扭捏了半天,含糊着就想蒙混过去:“皇上,臣知晓此事确是丢了些颜面,但这……”“朕倒要好好感谢你把高丽的那群泼皮棒子给赶回去了。”没想到,闵京居然吁了口气,看我的眼神那是满满的待见。
我的嘴角裂了。
“要游朕的江山,要策朕的学士,要嫁朕的臣子,吃朕的喝朕的大半年了都赖着不走,真不知道那高丽王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闵京哼了一声,“你带着主客司忙活了大半年,也算是辛苦了。”
我闷声不言。
他倒是忘了,之前我也在人家那里白吃白喝了大半年,还外加一个睡人家的男宠。
而且忙的是灵图小两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此事你和君儒易做得对。”闵京又用方才那种待见的眼神瞅着我,然后嗓音低沉地道,“那善花公主真是胆大,亲都订了还敢和本国人通奸,简直不把我天朝放在眼里。不过也好,以后那高丽王再来朝贡,还可以让他因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多加一成。”
……真阴险。
我干咳了一声,谄媚道:“皇上圣明。”
闵京瞥我一眼,似是很不喜欢我这种拍马屁的姿势,眉峰紧了又松,说出的话却是:
“还有一事,朕提了林照溪做大理寺卿。”
我顿时懵了。
“皇上,他和白修静……”我说到一半便住了口,只定定地看向他。
“朕知道。”闵京的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王悲卿窝藏的那些银子已经被他们查出些眉目了,年轻人真是不容小觑。”
我闻言一个哆嗦。
这林照溪,算什么意思?
不是想夺位来着?怎么转眼又变成铤而走险暗度陈仓的忠臣了?
难道说,之前那什么九皇子的说法,全是在吓唬我这个前辈?
不论如何……我心一横,俯首道:“皇上,此二人太过年稚,历练得太少,为官尚不通透,臣以为还是慎用得好。”谁也想不到,当初我和闵京用人的立场居然反了过来。
闵京听罢放下手中的折子,淡淡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窟窿似的。“是吗?朕还以为你很喜欢他们。”
我闻言又是一个哆嗦。
我,我哪里表现出喜欢他们的样子了?
“……两个都是美人。”闵京不紧不慢地道,“别告诉朕你不喜欢美人。”
我欲哭无泪。
难道在皇上眼里,我就是个是非不分只喜欢美人的登徒子?
可在闵京那笃定的目光下,我又说不出否认的话来,只好苦着脸。
闵京又道:“倒是你,准备何时来填上这个东阁大学士的缺?”
“这……”想起内阁,我就想起老狐狸王悲卿,又想到张家那磕碜的父子俩,心里顿时纠成了一团麻花。按说上次我都主动请缨进内阁了,这事儿也不再有什么悬念,可我又打着礼部事务多忙完再说的旗号拖了又拖,而闵京本就知道礼部没事做,能忍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闵京淡淡道:“不想当大学士也行,朕立你当皇后如何?”
“……”
“你究竟还担心什么?”闵京拧起了眉,“蓝玉烟,莫非你真要朕把心挖出来,才肯相信朕对你有这份情?”
“……”我深深俯首,“皇上,此事还是莫要与臣顽笑得好。”
“朕拿你顽笑作甚?”闵京打量着我,深邃的眼眸更是有了分嗤意,“你有什么值得朕来顽笑的?”
我抬头看闵京,还是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皇上,臣自知庸鄙,比不得后妃红颜婀娜,不会娇嗔软语,更没有窈窕身姿供君盈握。皇上喜欢臣,怕也是当年那分情窦初开的雏鸟之心。”
“哼。”
“自古帝王无专宠,臣虽不是蔑视朝纲以枕边风乱纪的妖妃,却也不愿做扰乱君心的祸水。皇上也知臣染指过无数男娈,身躯已然不洁,更是没有资格以皇后之名伴在君侧。”
“哼。”
“皇上理应心系天下,抛却一切情爱冗杂。”
“哼。”
“恕臣不能僭越。”
“滚!”
于是我滚了。
待我圆润地滚回家,知赏不在,燕柳不在,堂里的太师椅上闲闲地坐了尊大佛。
“景郁。”大佛凉凉地开了口,“这么狼狈,上哪儿去了?”
我鼻子一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嫣儿……”
他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地望着我道:“景郁……”
“嫣儿,你不生我的气了?”我讷讷地搓着手道。
闵兰轻笑道:“我要是连那么个小角色都拈酸吃醋,你以前的那些桃花债还不得把我醋死?”
我大为感动,看着他那张靡颜腻理的脸蛋,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扑上去亲了一口,上下其手地揩了好半天油水。
“燕柳走了……”我抱着他嘟囔道。
他愣了一下,并没有问其中缘由,只是温声道:“还有我呢。”
我在他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青丝上蹭了蹭,顿觉惬意,心中的不安也压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在温暖的屋内搂抱着小憩。
除夕,燕柳没有回来。
上元,燕柳还是没有回来。
带着不情愿的知赏去了君家贺岁,又强行把她塞回宫里行长公主的皇家之礼,我随百官吃了顿简宴便去宗人府找闵兰,与他一起上街赏花灯。
虽然去年死了两个大人物,但百姓的佳节不能从简,正月初八上灯,十七落灯,一连放夜十天,入夜便是火树银花,鼓乐歌舞日日不绝,少年男女挑着花灯相游街市,端的是一派繁华美景。
闵兰一边赏着街上通明精巧的花灯,一边从宽大的袖中摸索到了我的手,遮掩着缓缓相握。
“景郁,我喜欢你。”他出神地凝望着我,“我最喜欢的,只有你。”
……喜欢吗?
喜欢便够了。我粗大的手掌上缠绕着那凉滑的五指,细腻的触感仿佛融入了骨肉,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使我再次握紧了它。
漆黑的夜幕上绽开了一朵硕大的烟花,映在闵兰巧夺天工的五官上,恍如仙灵。
两人一起欣赏着天上缤纷的焰火,一时间静默无语。
“烟儿。”
“嗯?”我下意识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看闵兰时,他却笑弯了一双美眸。“烟儿,嫣儿,听起来倒是差不多。”
“听起来……倒是差不多……”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定是错觉吧。
我觉得此时的他竟有几分哀伤。
——闵兰什么也不知道。我仍是这样劝慰着自己。
抬起他的下巴吻上去,享受着和他甜美的唇舌相融的炙热醺然,我闭上眼,渐渐沉醉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39
过完年我就战战兢兢地入了内阁,在四位阁老灼灼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倒也不是我怂,任谁在老成妖精的三朝元老眼皮子底下做事,手脚都不会放得太开,生怕一不留神惹来诟病,让皇上难堪。
王悲卿那厮一看见我就磕碜地笑啊,边笑还边边捊胡子啊,我忍了好久压下自己拿块板砖拍死他的冲动。
钱晟前些日子被闵京好一通打击,蔫蔫的也没什么功夫来理我。张庚寅倒是没什么表情,就他那傻儿子张向淮时不时哼上两句,点着手里的票拟吹毛求疵地数落我一番。他们倒也不是不知道闵京待我有点特别,但估计是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出我可以供他利用的地方,于是就静观其变,看看一向懒散邋遢的我会成个什么事儿来。
事实证明,我的确成不了什么事儿。
我端着面前的折子,握着墨笔的手不住地发着抖,闵京在帘子里悠闲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