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西洋的西风为干旱了一阵子的罗马带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降雨。雨点飘飘洒洒,淋湿了皇宫前广场大理石铺成的地面。
维特里乌斯站在皇宫二层卧室外的露天平台上,双手扒着尼禄在临死前那一晚扒过的栏杆,听着远处不知是雷鸣还是战火的隆隆声音,神情悲戚地淋着雨。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个人出资召集了一支军队,并许诺他们战胜后立即解散,并且让他们每个人都享受正规军的待遇。他让自己的兄弟率领这支军队作战,结果打了场败仗。此路不通,他又寄希望于元老院,声情并茂地演讲了一番,说自己当时挑起内战的过失已经无可挽回,但现在他却愿意尽一切努力来终止内战的烽火,他希望元老院能派特使出面呼唤和平,而他自己也要在维斯太贞女的陪同下亲自前去安排停战的事宜。但是元老们最终否定了他的提议,说他们中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倒霉催的特使。
于是维特里乌斯终于绝望了。他写了投降书,恳请求韦帕芗开恩,只留下他的性命和一百枚金币就足够了。
信被送出去了,不久之后,雨也渐渐停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城内却开始暴动了——拉贝带着一支武装过的部队迅速包围了皇宫,开始强攻,誓要把维特里乌斯揪出来剁成肉馅。神奇的是,从占领罗马的主要干道到把皇宫围个水泄不通,他们居然都没有遇到什么厉害的抵抗,非常顺利地到一处就占领一处。
很快,他们就到了皇宫门口。朱狄斯西希望他们采取一种文明的革命方式,不允许他们洗劫,于是拉贝等人又在这个当机反复强调了起来。
维特里乌斯远远地看到黑压压的人突然停住,还以为这些人是被派遣来保卫他的,心中一阵窃喜,却不料,就在这时,人群又突然动了起来,哗地一下子冲了过来。
维特里乌斯傻了眼。
“陛下,快跟我来!不然就来不及了!”朱里奥在这个时候冲上了二楼的平台,把已经全身僵直的维特里乌斯拽走了。
看到自己除了朱里奥之外的全部随从都已经散去,听到外面军队已经冲入皇宫的脚步声,维特里乌斯这才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开始抓狂似的行动起来——先是把一个塞满了金币的腰带牢牢困在了自己的身上,后是随着朱里奥一路发疯似的跑到了看门人的住处,但是朱里奥却没有和他在一起,而是安顿好他之后便把看门人那条凶悍的大狗拴在了门外,自己溜走了。维特里乌斯害怕到了极点,他把屋里所有的东西拿出来用来堵门,还他不停地祷告各路神灵保佑他躲过这一劫。
但是,那一刻还是到来了。
伴随着一阵巨大而又恐怖的轰鸣声,维特里乌斯藏身之处的大门被人撞开了。一群持刀的男人冲了进来,先是把他堵门用的东西全部踢飞,后是把肥硕的他从墙角揪了出来。
就在维特里乌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吓得几乎尿裤子的时候,为首的一个男人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说!维特里乌斯躲到哪里去了?!不说就在这拧断你的脖子!”
他们——他们居然没有认出自己!
有机可乘!
维特里乌斯赶紧调整心态,佯装镇定,成串地编了一堆谎话,说皇帝清晨在他的事务官朱里奥陪同下偷偷跑出皇宫,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罗马了。
“见鬼……”持刀的男人唾骂了一声,把维特里乌斯仍在了地上,然后招呼身后的弟兄架起他拖出去,拉他出去向别人反映他所说的情况。
维特里乌斯装无辜装得天衣无缝,他既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反抗,任凭几人将他以非常难看的姿势拖了出去,心想也许自己再继续编上一些谎话,或许就能找机会逃命。
但是啊但是!
天要亡人,人,还真是不得不亡。
维特里乌斯被几个男人拖出了看门人的住处,拽到了王宫前广场,最后撂在了一个人的脚下。他趴在地上的他吃力地支起了胳膊,看见了面前男人脚上的军靴和胫甲包裹下纤细的双腿。不知这是个什么人物,他只得佯装惶恐而笨拙地抬头。正想开口编故事,但看清这人面容的刹那,他却立刻傻了眼。
朱……朱狄斯……
维特里乌斯全身都僵住了。他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直接带到朱狄斯的面前,他还以为朱狄斯会留在指挥部中,而不是自己也随着这些乌合之众一同披挂上阵。因为在他得的印象里,朱狄斯要么是把消瘦的身体裹在厚厚的托加中,一派文邹邹的样子,要么就是像那日城外交战时一样,被他逼得十分狼狈,需要安东尼出手相救。
而现在,朱狄斯穿了一身轻皮软甲,腰间搁着一把剑,精神抖擞、居高临下地看着维特里乌斯,脸上露出一种无比诡异的表情。
就在这时,持刀的男人走上前对朱狄斯说:“我们已经搜遍了整个皇宫,但最后只找到了这个看门人。他说皇帝大清早就提前得到消息跑了,现在可能已经离开罗马了。朱狄斯大人,你看这可怎么办呢?”
朱狄斯始终盯着跪坐在地上的维特里乌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扭曲,直到最后忍不住仰起头来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狄斯这么一笑,所有人都开始犯傻,直到他笑完了,说出这么一句话,才恍然大悟:
“这家伙就是维特里乌斯啊!”
“啊!”持刀男人愤愤地叫了一声,一下就把刀架在了维特里乌斯的脖子上。
“慢!慢着!”惊恐中,维特里乌斯大喊了起来,“我请求——请求受到安全的监管!哪怕是在监狱里!”
“呸!”持刀男人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我们凭什么答应你这玩意儿?!”
“我好歹是被元老院授予了奥古斯都称号的合法的罗马皇帝!你们就这样杀了我,是给罗马带来耻辱的行为!”
持刀男人抬头看朱狄斯脸色。朱狄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挑了挑眉毛说道:“他说的有道理,昂?不过,他葬送了罗马几经战乱之后的和平,逼死了奥托,草菅人命无数,把国库挥霍一空,还想把我也抹杀了……让他自杀,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于是持刀男人又用利刃勒紧了维特里乌斯的脖子。
“等等!等等!!!”维特里乌斯再次大叫了起来,“我有事关韦帕芗人身安全的秘密要告诉他!至少让我活到见到他为止!”
朱狄斯机继续挑眉,“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这是真的!”
“那你直接给我说就行了。”
“好……好……”维特里乌斯缩了缩脖子,“能……能不能把刀……架得稍微远一点……”朱狄斯冲持刀男人使了个眼色,刀便被收了回去。
维特里乌斯咽了一口吐沫,“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该死的人是你!”
眨眼间,维特里乌斯这个上一秒还好像被吓得就要尿裤子的人,这一秒却突然出其不意地从地上窜了起来。身体肥胖身手却十分敏捷的他,一下抽出了朱狄斯腰间的剑,在朱狄斯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已经蹿到了他的身后,把剑紧紧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退后!”维特里乌斯现在挟持着朱狄斯,气焰一下子嚣张了起来,“谁敢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割断他的脖子!反正我也是一个早晚要死的人了,你们不信,大可试试看!”
“朱狄斯!”众人叫着他的名字,谁也不敢靠近了,生怕维特里乌斯一发疯真把他杀了。
相反,朱狄斯却淡定得可怕。“维特里乌斯,你不敢杀我。杀了我,你便是穷途末路。不……其实现在的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上最后的无谓挣扎了,不是吗?”
维特里乌斯却道:“你以为我怕死?!”
朱狄斯轻笑,“难道你不怕吗?”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朱狄斯笑意更浓,“其实你怕得很,对不对呀,维特里乌斯?”
“你——你闭嘴!再说我就——啊!!!”
只听维特里乌斯一声惨叫,他手里的剑就突然跌落在了地上。
众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措手不及,直到看见维特里乌斯痛苦到双腿发抖,他们才明白,就在刚才维特里乌斯心里产生动摇的当机,朱狄斯准确无误地用手腕袭击了他□的蛋蛋,精准无误,满分。
纵然痛得要死,但在这样的关头,维特里乌斯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松懈。剑已经没有时间去捡了,但他确信,凭借自己这足够把朱狄斯整个人都装进去的大块头,也绝对能制服他,于是他伸出一双大手去掐朱狄斯的脖子。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
下一刻,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维特里乌斯大手从背后伸向朱狄斯的时候,朱狄斯却像早有预感一样地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箍住其肩部,屈身弯腰一个使力,众人就见维特里乌斯这“庞然大物”被看似柔弱的朱狄斯华丽丽地过肩摔在了地上。
维特里乌斯彻底爬不起来了,他腰带上的钱币也哗啦啦撒在了地上。一时间,嘲笑声、叫好声连绵不绝。
朱狄斯潇洒地拍了拍双手,“你当我这些日子跟安东尼在一起都白过了吗?”
眼泪顺着维特里乌斯的眼角哗啦啦流了出来,绝望中,他竟然又提起了那个不该提的名字:“朱狄斯,求求你,让我活下来吧!看在你父亲赛扬斯的面上!他会希望你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但就在维特里乌斯说出这番自认能救命的话时,朱狄斯的眉心却拧成了一团。他没有回答维特里乌斯,却对身边的人冷冷施令道:“都没看见地上撒得金币吗?快去抢吧,谁抢到就归谁!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某人得到几枚金币,就要从这胖子的身上割下几块肉来!”
“啊——!”
在维特里乌斯一声绝望的惊叫中,众人一哄而上……
又一阵秋风吹来,带着被雨水滋润的泥土气息。乌云渐渐散去,太阳带着温和的热度,羞涩地露出了它的面庞。
离开了混乱热闹的人群,朱狄斯关闭了耳畔的喧嚣,任凭风吹乱他的头发,独自迎风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盗文的终于被俺消灭干净了,于是从这张开始不折腾了,直接贴正文。谢谢大家支持,沧海碧波的尽头也依稀可见了~~~这周我多更点,下周可能没法更了,考试啊~~~
内啥,俺一般有个计划或事事啥的都回在专栏自白里说,所以大家没事可以去溜达溜达……好吧……俺其实是在变相地求专栏收藏……
【51】
乌云完全散去了,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位于罗马市中心的白色大理石王宫建筑群,被绚烂的日光镀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晕。
百姓们都冲到街上来了,包括老人妇女和孩子。她们叫着、挑着,向衣衫褴褛、几近半裸、脖子上被套了绳套的维特里乌斯扔石子、泼大粪。士兵们就像牵犯人一样牵着他来到了市政广场上,然后拿出身上的匕首或是刀子,一边数自己抢到的钱,一边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来。
没有人同情这悲衰的一代枭雄。他们骂他是暴食者、残暴者、纵火者,然后欢呼着围观士兵们一刀一刀地结果他。
维特里乌斯终于死了。士兵们用钩子钩了他的喉咙拴在马上,骑马沿着立法路游行,把他充满了肥肉的身体磨到了只剩肌肉包骨架,最后抛进了台伯河里。为了防止恩怨的遗存和扩大,朱狄斯还派了拉贝等人,把维特里乌斯家族中的男性——包括他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儿子,都揪出来杀掉了。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革命。
鲜血总是能让罗马人激动和沸腾,尤其是他们仇人与敌人的鲜血。因此在这一刻,罗马人就像刚刚看完一场激烈的角斗一样,集体沸腾了。
历史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罗马的大门在这一刻向它真正的主人敞开了。
直通市中心广场的帕拉庭大道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在水汽的蒸润和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了一种神圣的意味。天空中飘起了花瓣,那是妇女们刚刚采集来的。她们用篮子盛起了花瓣,然后一边扭动身体轻盈地舞蹈,一边把花瓣抛洒向她们心中来解放他们的英雄。而这些解放者的领导者就是韦帕芗。
攻占了犹太省出耶路撒冷意外的所有城市,而今又打败了荒淫残暴的维特里乌斯,韦帕芗载着巨大的声誉和荣耀走在了宽阔的大道上。他接受了皇帝的紫袍,接受了皇帝的称号,风度翩翩地向一声声高呼“皇帝万岁”的人们挥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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