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提格里努斯上场了,他一下子跳到了那群流浪汉中间,然后大展身手,简直是一拳就能揍倒一个。只听“砰砰砰”的响声四散飞扬,没过多久,这一大群人就被提格里努斯揍得一个个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加吐血。
躺在地上的神秘男子明明挨了一拳还躺着鼻血,可却依旧不肯消停——只听他尖着嗓子像个疯子似的哈哈大笑,还手舞足蹈地躺在地上指挥提格里努斯收拾那些市井砸碎,不停地大声叫好。
朱狄斯第一反应是这人有神经病,第二反应却是疑惑:身为禁卫军首领的提格里努斯难道是脑袋坏掉了,要为这样一个神经病一样的怪人出头?!
没有想到,疑惑之时,一个耀眼的金色光斑却瞬间蹦进了朱狄斯的眼睛——那是那躺在地上的疯子手上戴的纯金的、镶着名贵红宝石的扳指!
朱狄斯一瞬间大脑短路——
这个到市井里无端挑事,被人揍了一拳后躺在地上大笑大叫的抽风男,竟然戴着罗马帝国皇帝的扳指!
一个名字打着滚儿地蹦出了他的脑子——
尼——尼禄?!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那被陶罐砸晕的弹琴者终于回过神来,耻辱感和报复心使他拾起地上的石块便要敲那神秘男子。
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呼“不好!”朱狄斯两眼滴溜溜一转,瞅准时机,一下子便扑上前去给那家伙使绊,成功地让他摔了个华丽丽的狗啃屎。
“都别打了!他是皇帝!”
伴随着朱狄斯解围的一声喊,混乱不堪的局面应声而停。
躺在地上的男子终于站了起来,而提格里努斯更是直接张口叫了一声“陛下”。
他——他竟然真的是尼禄!
此时此刻,尼禄挂着一脸的鼻血站在了朱狄斯面前。就在朱狄斯的心脏即将跳出嗓子眼的刹那,尼禄刚才带劲的神情突然急转直下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幽怨,甚至一瞬间就滚下了两行热泪,低声抽噎起来。
“啊,那一拳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我的要害……我想我就快要死了吧!我是艺术在人间的化身,诸神让我将美妙的而神圣的艺术之种播撒在人间,让真正的音乐流淌到人们的心田,于是我一直在做着,一直在努力着。可是今日,我却因为挺身而出捍卫艺术的神圣而遭到了伤害!啊,你们!你们伤害的是你们的救赎者、你们的解放者,你们伤害了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个神圣的灵魂!好吧,你们得逞了,现在,他就要永远地离你们而去了!”
豆大的泪珠混着鼻血从尼禄的脸上哗哗地往下淌,还伴随着他那令人痛彻心扉的低声抽噎。
他的凄婉,他的悲凉,他的痛苦幽怨,字字句句,如此情真意切、声嘶力竭,以至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忽略了他那一番控诉的荒诞可笑,禁不住随着他的感情而去,望着他那仿佛正在被圣光笼罩的身体,连连叹息,甚至泪流满面。
只有朱狄斯,表面上逢迎着皇帝可笑的戏码表现得万般纠结哀伤,内心却已经笑到了内伤!
果然,在气氛凝重到了极致的时候,尼禄突然抬起袖子,一把就将脸上的眼泪和鼻血通通抹了个干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啊哈哈……提格里努斯你看,我早就说过,我是天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一瞬间,周围所有围观者的表情都犹如消化不良。只有提格里努斯淡定地颔首道:“陛下,我对此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尼禄非常满意。在众人惊诧地目光里,他再次戴上了兜帽,一边伸手招呼着提格里努斯和朱狄斯,一边仰头大笑而去。
望着那个在癫狂中晃晃悠悠地背影,朱狄斯的脸上再次布满了诡异的笑容。
就让这热爱艺术的皇帝去追求他的艺术吧!就让他更加癫狂、更加痴迷吧!当他走火入魔、沉浸在了自己的艺术天地中时,也许我用一把竖琴,就可以和他交换整个罗马帝国!
·2·
当抽风了一整晚的尼禄终于从卧榻上爬起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再见朱狄斯时,他已经换上了帝王所穿的镶金边的紫袍,戴上了金质的桂冠。
他昨晚那乱蓬蓬的金发如今已经梳理整齐,就连一双罗圈腿也在刻意的矫正下立得笔直,一张清隽的脸容光焕发,嘴角挂着十分自信甚至是自负的微笑。
你别说,眼前的这个尼禄还算有几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气势。
尼禄的身边跟着他的老师塞内卡。这是一个睿智而犀利的老者,他穿着灰色的托加袍,踩着一双轻便的平底凉鞋,背虽然有些驼,却掩盖不了他那发自内在的、睿智的精神气质。
尼禄看着朱狄斯,面露微笑;塞内卡看着朱狄斯,直皱眉头。
尼禄说:“我为赛扬斯舅舅的不幸遭遇感到非常遗憾!克劳迪亚以通奸罪名流放他,在我看来一直是一件非常不理智而又荒唐的事情!只可惜,他已经死了,但好在,他还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朱狄斯表面上受宠若惊,心里却在嫌他夸得太少。
尼禄绕着朱狄斯转了整整一圈。“我亲爱的表弟,让我好好瞧瞧你!你美得就像一件艺术品——神的艺术品!”
朱狄斯心道:这还差不多,继续,继续,快给我说重点!
终于,尼禄停下了脚步,开心得一拍双手,道:“克劳迪亚从你父亲手中夺走的东西,我要将它们统统归还!既然赛扬斯舅舅已经死了,那么本应属于他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不管是地位还是财产!”
朱狄斯心花怒放,神情却是一派受之有愧。
“啊,还有。”尼禄打了个响指说道,“原本属于赛扬斯舅舅的那栋位于人民广场附近的别墅,已经被克劳迪亚赠给了他自己的一个备受恩宠获释奴,按说不能收回。可是,一个获释奴又怎么配拥有那套房产呢!我掐着算着你就要来了,于是赶走了他们一家子,只留下了一个老实而精明的曼提纽斯做你的仆人。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那里吧!”
朱狄斯无比庆幸——这疯疯癫癫的不理智的皇帝陛下,竟然还能做出这么理智的事情,真是叫人振奋不已。虽说他心里觉得这些东西原本就该属于他,但是他表现出的神情却几近感激涕零,谢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情不自禁地牵起尼禄的手背来亲吻。
换上了皇帝御赐的托加袍,脚踩着贵族的皮质凉鞋,朱狄斯随着尼禄一道,参观了整个王宫。
大理石镶嵌的地面,马赛克拼贴的墙面,威严耸立的罗马柱,华丽的厅堂,迷幻的帘幕……这就是他的父亲赛扬斯在卡里古拉统治时代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这里,他曾经锦衣玉食、备受宠信、呼风唤雨;在这里,他差一点登上金质的王座,俯瞰天下;也是在这里,他被阴错阳差当上了皇帝的克劳迪亚以通奸罪名,一道谕旨剥夺了拥有的一切,放逐西西里。
百感交集之中,朱狄斯情不自禁地借用从希腊著作中学来的修辞,用流畅的希腊语、诗一般的语言表达起了对父亲的追思。呃,其实准确来讲,情不自禁地成分顶多只占了五成,更多的是,他猜想热爱艺术的尼禄一定会痴迷于希腊文学。
“哦……”果然,尼禄被这种悲剧一般的氛围牵动了灵魂,“如果我的身边不是一群散发着尸臭味的大臣们该有多好!我多么希望我的身边被你这样的精灵环绕!”
“陛下,只要您允许,我便会侍奉在您的身边。”
“是的,是的。”尼禄欢快地说道,“朱狄斯,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事务官,你要帮我处理那些所有的让我头痛的东西。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事务官——这是个低微却具有影响力的官职。对于诸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元老们来说,它如同屁‘股上的痔疮,分明长在最不显眼最低微的地方,却叫你怎么都忽视不了。朱狄斯高兴也就高兴在这里了——以后不管是在罗马的任何大事小事上,他都有权插上一脚了!
离开王宫后,朱狄斯快步走到了小街小巷中,双手捶墙,哈哈大笑。他真是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夜之间,自己便得到了丰厚的财产、高贵的地位、人人垂涎的官职!
心绪平静后,他理了理衣襟,兀自摆出了一副骄傲的神态,心想自己原本就是天之骄子,那些看不起自己、胆敢侮辱、轻视自己的人,通通都该死!这只是一个开始,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人用仰视的角度膜拜他的身姿!
朱狄斯站在小巷中志得意满,不料就在这个时刻,一个冷峻的目光突然从街对面射了过来,让他脊梁骨阵阵发寒。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俊美却十分冷峻的男子。他算不上高大魁梧,却结实矫健,周身透露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感。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中年奴隶,那奴隶和他站在一起,简直如同一只蛤蟆跟着一只仙鹤。
神情冷峻地男子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白了一眼在街角兀自抽风的朱狄斯,随后便将视线移到了别处。可就是这短暂的一瞥,让朱狄斯气炸了肺——过去的他生活在痛苦和自卑之中,而现在,他刚刚建立起的自尊正在极度病态地膨胀,认为任何一个瞧不起他的人都该挨千刀,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子竟然用这样鄙薄的神情看他!
朱狄斯死死地盯着那个年轻男子,也就在这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一个穿着粉色长裙、披着粉色纱巾的少女突然闪现到了那个年轻男子的身边。
她白皙柔软的纤纤玉手轻轻抓着男子坚实的小臂,用无比娇媚的声音凑到他的耳边说:“安东尼,你瞧,那个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会不会比别的女人都要好看?”
当那在纱巾遮挡下只露出半个侧脸的女子笑着转过头来的时候,朱狄斯只觉天地黯然失色,全身一道道电流滑过——他从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女人,宛如开得最美的那束百合,清丽芬芳,还千娇百媚。她的乌发打着卷垂在脸颊两侧,她的眉像是被神用画笔淡淡地晕过,她的蓝眼睛灿若晨星,她的嘴唇红若丹朱。朱狄斯只觉得,这样一个女人,足以满足所有罗马男人对于女人的所有想象了!
唯一的败笔是,这样一个在世的海伦,手里挽着的那个英俊的帕里斯,竟然是一坨冰。
那个叫安东尼的年轻男子对于她的撒娇竟毫无反应,直到她又摇晃着他的手腕再次娇滴滴地问了一句“那个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会不会比别的女人都要好看”,安东尼才给身边的仆人使了个眼色,淡淡地说了句:“买。”
这一对不可思议的男女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之中。而就在这时,过往的路人在朱狄斯的背后兴奋地讨论了起来:
“瞧见没有,是波培娅!罗马的冠世美人,罗马男人的女神啊!”
“如果能睡她一晚上,我情愿搭上所有家财……”
“滚蛋,你的家财一共才那么点!不过……哎!你说那个安东尼又何来的这种福分,能娶到她!”
安东尼。
朱狄斯在牙缝中使劲咬着这个名字,面对着他消失的方向,眯起了细长的眼睛……
【03】劲敌朝堂撞,各自不相让
……》
·1·
冷峻而鄙薄的眼神一直是伴随朱狄斯成长的一道阴影,于是朱狄斯先在心里操他老妈三遍,然后暗想:那个安东尼不过是娶了罗马第一美人而已,他凭什么只因为瞥见了我一时的失态而投来这样的目光?!
此时的朱狄斯一心想找点麻烦给他,不然难以抚慰自己被伤害的自尊。
看着议论波培娅的三个男人进了旁边的一家小酒馆,朱狄斯立刻心生一计,用托加遮住了半个脸颊,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随着他们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这散发着市井糜烂气息的场所。
酒馆中弥散着一股混着霉味的酒味。里面的男人杂乱不堪,聚在一起喝酒赌博的有,互相吹嘘的有,大喊大叫的有,敞着衣襟露着胸毛调戏妓‘女的有……
朱狄斯生长在流氓恶霸猖獗的西西里,原本就带那么三分痞气,此时佯装惆怅地劈着腿坐在了那三个男人的对面,无精打采地打着响指要酒喝,更是将市井之气演绎到了完美。其中一个男人不由得问:“哥们,你在这里惆怅个啥?”
朱狄斯低头捂脸,用故意以压低却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们可知那罗马第一美人波培娅?她竟然让她的女仆送信给我,约我夜晚钻窗相会……看来她和她丈夫安东尼处得有些问题啊!我虽然爱慕她的美丽……可是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朱狄斯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格外魁梧的男人,他是罗马艾文台地区出了名的恶霸,名叫西多。据说西多平生有两大理想,第一,操遍罗马所有妓‘女,第二,睡够罗马第一美人。
听闻朱狄斯一番话,西多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