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声。
乡下没有去处,几天来,苦闷加烦躁的我就常常坐在这田边地头,两眼空洞地望着田野,我看到空旷的田野一个男人正低头除草。他身材魁梧,仪表很是堂堂,以我有限的人生履历,这样的人一般都飘。果然,每除上几分钟他就会拄着锄把直往我这瞧。这天,天晌了,他扛着锄头径直朝我走来,我心阵阵慌乱,正想该不该离开,他已到了跟前,我心更蹦跳了。他却在我面前的河边蹲了下来,捧起河水噗噜噗噜地洗起脸,趁他擦脸的档空,我仔细打量起他,英俊白嫩的脸庞,怎么看跟他手里的锄头都不付,难怪他干干停停。
“你谁家的呀?”他问道,“怎么俺从没见过你?”
我哪还有心思跟他扯闲篇,但不回复不礼貌,我简要的应付了几句。
“噢,俺知道了,你是云南的?”
我不置可否。
他唉叹道:“你们来的这些姑娘,都受苦了!”
他的话好似雪中送炭,温暖着我,我的心瞬间就和被热浪冲击的堤坝一样,一块一块地在整体坍塌,滚落的泪水一瓣一瓣地摔在地上,而后再被土地收藏。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随后说:“对不起,俺不该惹你伤心!其实,你也用不着伤心,找对象不比农活,急不得,得慢慢来,姻缘到婚姻自然成,我这人实在,往后我帮你瞅着点。”
我擦着泪水,满怀激情地目送着他走向村子。
这天夜里,我又失眠了。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失眠是为他。这个男人,让我心生截然不同的感受。想起他,一个股比热血还热的东西坚硬地从心底向上涌来!虽然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每时每刻,我总感受一种毛绒似的气息缠绕着,温暖着。
我的命运,就在这天开始了改变。
从此只要一到村西边的小河,我就倍感温暖。不可思议的是,以前我总是呆呆坐着,看山看水,看天空的云卷云舒。而今却不然,我总有一种期待。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每每他看到我来了,就撂下锄头直径朝我奔来。
风儿微微拂面而过,我和他并肩席地而坐,心里前所未有的平和、寡淡。他也兴致勃勃,我们谈天谈地。之前,我就隐隐约约觉察到,这不是个意义上的农民,有关他的经历我本想问询,但每次都话到舌尖我又咽了回去。桥到码头自然直,该说的他自然会告诉你,不告诉你的,强迫也白搭。果然,随着和他交流的深入,他一一告诉我他的来龙去脉。
程力锋。哦,也就是他。一岁不到,爹就没了,妈为了他和两个姐姐一直不嫁,一个寡妇养活三个孩子,其艰难可想而知,野菜常常成了他家的主粮。到了该结婚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得了心脏病,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一年到头离不开药。所以,程力锋小心翼翼从不惹母亲生气,不但自己不惹,也规定媳妇事事迁就母亲。如今的婆媳没有敌我矛盾似的剑鹭拔张,就谢天谢地了!还想迁就婆婆?你说他是不是天真大了?于是,为了母亲,他和媳妇硝烟不断,一气之下,媳妇在和他签完离婚协议后,带着闺女改嫁给了一个长她十五岁的半老头。后来他听说,媳妇过得也并不如意,六岁的闺女也经常受后爹的虐待。第二个媳妇怀着六个月的身孕,硬是挺着肚子和他离了婚。
好在,程力锋不缺钱,在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年月,他跟着姐夫走四方的赶集卖布匹。几年后,他在村里第一个盖起了气派十足的八间大瓦房。这两年,现成服装流行与市,他又改成卖服装了,生意虽然不是十分的好,但一年做个万元户还是过里过外的。最让他头疼的还是老妈。这几年,老人连一天三顿都弄不熟了,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忘了老母亲,他就要了三亩地,庄稼买卖孝子他一身兼了。
听他说得满脸的沧桑,我很是同情,就问:“是呀,一百斤的担子,两个人分开挑,肯定轻快,所以,你赶紧再找一个呀。”
他哀叹道:“找什么呀,都多大了,再也不去凑那热闹了。”
“你才多大呀?”我咬紧他的话尾,“不就三十七吗,说什么蹉跎岁月呢。”
“唉,难哪!”程力锋收回远跳的目光,看着我说:“两个老婆呀,还少吗,就没有一个能容能老太太的!第三个就能厚待我妈?所以我一就死心了。”
能。我想我就能做到。这话已到我舌尖了,但我还是打了个滚,变了味:“找对象得姻缘到,姻缘到了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唉!”程力锋摇着头,“不敢想了,不敢想了。”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露骨了。再一想,爱情是伟大的,要是简简单单就到手,就没什么分量了。所以,也没必要非一时三刻把事说个一二三,只要找对人,配对鞍,说什么不是快乐的呢。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我们不管说什么都能不谋而合,仿佛双方都事先把想好的话哽在喉咙码着,只要上下唇一碰,它就沾在舌尖上,越聊越粘稠,而且说来饶去都不约而同地把话题又绕回爱情上。虽然,我们谁也不捅破这层薄纸,但我们心里彼此都容纳了对方。比如,赶集他总是叫上我。一路上,俺俩嘴从不闲着,他的话唇齿留香,我的话意味绵长,原本漫长悠远地乡间土路没大点工夫,就到了。
说是给他妈买海鲜,然而,他却急溜溜地直奔服装市场。告诉我说,看中哪种款式的你就说话。虽然对他有好感,但从没想到动用他的资金,他奇袭般地直接,真的让我很是措手不及。望着他塞给我的服装,我接不是,不接更不是。他说话了:“你还顾虑什么?人不给自己找快乐,世上还有快乐的吗?”
程力锋说完,就硬把衣裳塞到我手里。我心里霎时涌起股股暖意。我仰望着他,好似看见了火红的太阳。我突然坚信,跟了他自己会活出个崭新的天地!
在程力锋包围的呵护中,我激动着,并忘掉了曾经的苦和痛。事情似乎正激情地顺着我澎湃的心朝前发展。没想到章守银却始终没放弃我,他的出现,把我和力锋的事闹出了拐。
事实上,章守银早就暗中盯梢我了,之所以没打草惊蛇,是因为一直没想出完美之策。他既不想臭哄我,又想把我强拧到手。眼见我和程力锋粘合起来了,自己的计策还迟迟出不了台,所以,只好采用下下策——慌不择路。
好几天了,章守银自己把自己关起来喝酒。都说酒壮怂人胆,这天上午,喝了酒的章守银一步三晃地进了我的房间。
“李……枝,俺向你赔不是……赔不是……来了!那码事儿后……俺老后悔了,俺……”。尽管他“半仙”附体的小样,让我心里发毛。但我还是大着胆,指着他的鼻子:“章守银,你个流氓,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给我滚远点,再来磨叽,咱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他似乎清醒了三分,血红的眼睛凶巴巴地盯着我:“小样儿,咋唬谁呀?告诉你,网是……破不了,鱼可是……死定了!你姐怎么样……还不是被俺弟兄们轮着睡了,她还不是照样……过日子么!”
猛地被人重重掴了个大耳光似的。天旋地转,脑浆也在嗡嗡作响,我张着嘴,被人抽去了舌头一样。他说的是真的!不会吧?一个酒鬼的话哪能当真?但想想姐姐如今儒弱相,再想起死劝我嫁给眼前这酒鬼的话语,我不得不相信,酒后吐真言的俗语。
原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没想到,亲亲的姐姐竟比我还龌龊!原来,俺姊妹俩都掉在了流氓窝。我摁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下了炕就要去找姐姐。
章守银不依不饶地:“别把俺当镳子,那姓程的算什么东西?不就有俩臭钱么?哼,踩他……还不是踩豆腐?你……为啥就容不下我?高低不和我合作?”
“你滚一边去!”我使劲地往外推搡他,“糟乱的东西!”
“你……说啥?”章守银斜着眼,咬着牙根,“你再胡诌……我就把你绑起来。”
我俩正撕扯时候,姐姐抱着孩子一步插了进来。
章守银麻了手脚,灰溜溜地退了出去。姐姐看着我,我看着姐姐。
“你俩又在撕扯么?呜嗷的,不要脸了?”
你听听!她就这么不分红绿青蓝紫,统统一把黑涂到我脸上,这更证实了她的熊,也证实了章守银的所言即是。我眼泪刷地掉了。为自己也为姐姐的屈辱而流!我严厉地审视着姐姐:“我要不要脸暂且不提,你说说你自己要不要脸吧?”
“你……”姐姐额头立刻渗出了冷汗,脚跟不由地倒退两步,“你跟我胡搅蛮缠么?”
“我胡搅蛮缠?姐姐,你说,你到底跟章家这帮弟兄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没……什么呀?”
“没什么?没什么,你打什么哽?”
“我打哽了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章守银,他刚刚亲口跟我说的!”
“一个酒鬼的话,你也信呀?”
“酒后吐真言。酒精是一把微妙的钥匙,它可以轻易地打开平日禁闭的心门,他说的是真实的吧?姐,你真能挺呀?你肚量真大呀?都能撑船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姐姐欲言又止。
“姐,这事儿你想装糊涂你都糊涂不了的!”我认真的看着姐姐的眼睛说,“你知道吗,咱女人什么气都能受,惟独就不能受这种气!都过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拔腿走呀?咱们来山东的目的是什么?改变命运啊!可你呢?葬送命运!你不觉得活得太卑微了吗?我的亲姐姐呀!你的青春难道就这样无价值的牺牲了?我的姐姐……”
我再也张不开嘴了。人生的不幸,迅速化成泪流,在我脸上纵横交错。
姐姐也忍不住泪水长流。怀里的小家伙见他妈哭了,也瘪着小嘴儿,藕也似的小手在妈妈的脸上摩挲着。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没影的事了,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姐姐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脸,眼盯着我说,“你和程力锋是真的吗?”
我耳热脸烫,我没料到姐姐这时候突兀问起这个。但敢作敢当是我一贯作风。我很干脆告诉姐姐:“是真的。他已经进入我的生活了,我们的感情算是初具规模了。”
“真的假的?”姐姐不敢相信似的,“不至于吧?我要是你,我是不会跟他的。”
“为什么?”
“因为他的口碑在村里极差。”姐姐往门外瞥了瞥,进一步对我说,“尤其是他妈人家都叫她土地雷,你说能好吗?力锋说了两个媳妇都让他妈气跑了。力锋是个孝子,就爱听他妈挑唆,你可千万别去趟那浑水。”
“姐,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的。你想啊,他这条件的人,若不是他妈这点折,就咱这外来妹凭什么进得了人家的门?至于他妈,我想我能宽容,再说她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有几年的活头?”
“你呀,不走哪块地,就不知哪块地差!凡事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好人没长寿,祸害一千年,恐怕还没等她死,你就被她气死了!”
“姐,你不用再说了,我已成人懂得哪条是大道,哪是小道。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样,观念也就不一样,即使过到最后真的像你所说的,起码我这辈子知道了爱情的滋味。”
“爱情?哼!那只是年轻人一时冲动的玩意,我劝你还是别浪费感情了。”
“不行,姐。我不想强求。”
“什么叫强求呀?我已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要再这么自由自信下去,你就是在刀尖上跳舞,踩着地雷唱歌!”
“姐,你想到没有,我苦苦寻找,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一丝光亮,他是我唯一可以寄托感情的人哪!姐姐!”
“我说不行就不行,一个不能为女人挡风遮雨的男人,我不能让自己的妹妹白跟了他!”姐姐说着抱着孩子走了。
不行,我们正在势头上,正热气腾腾呢,哪能说停就停!“姐,姐!”急得我接二连三直喊,可姐姐毫不妥协地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我再见程力锋的时候,他告诉我这几天他就要回市里了。问他什么时候再回来,他说要到秋收了。我一下子郁闷了。我希望能天天见到他,最起码小几天见一次。可我怎么说得出口呢?我更想把和姐姐的冲突告诉他,但也张不开嘴。我就这么干瞪眼地看着程力锋从我眼前一点一点地从地平线渐渐缩小。幸好,他再走出几步后,又回来告诉我他服装店的地址,一再叮嘱我抽空去玩玩。股股热浪从脚跟一浪接一浪地涌进我心脏,本已冰凌般的心顿时热气冲天。程力锋你就是我的,你不属于任何人的!他找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又在一个又一个女人中迷失,也许正是老天安排这个空白等我呢!
我把姐姐的反对全抛在了脑后。我以为一切会如我所想,一路畅通无阻。然而,在力锋走后还没一个礼拜,意外就发生了。
问题还是在姐姐。自那天和她顶嘴后,她就背着我四处托媒给我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