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蔑道:“你懂个屁就瞎说。”
胡甘宁直起身,认真问他:“有工具吗?”
黄温努努嘴:“喏,满地都是,自己找。”
“等等我。”胡甘宁说完这话,竟弯腰在地上找起工具。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黄温目瞪口呆地围观胡甘宁收集齐工具,躺平身子钻入车底,叮叮咚咚一阵,然后坐进驾驶座——挂档启动。
灰白色的丰台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咳嗽了老半天,才终于喘出一口顺溜气——汽车发动起来了。
胡甘宁把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朝黄温示意:“走,遛遛去!”
黄温连忙摆手:“别!这是学校的车,不能开出去!”
胡甘宁皱眉啧了一声:“你咋这么怕事儿!赶紧的,上车!要被抓到你就说是测试一下修整情况呗。”
黄温自从考完驾照,就没再碰过车,见胡甘宁真的把车开起来了,也觉着手痒。他犹豫几秒,躬身坐进副驾驶:“你别开太远——”
话还没说完呢,车子就蹭过了其他报废车,奔出了校园。
“啊啊啊——你别开那么快啊!”黄温在副驾驶座上被晃得头疼,“这车的避震系统也太差劲了吧!”
胡甘宁双手紧握方向盘,心不在焉地答道:“对啊,我发现这车不仅避震系统烂,刹车也不太好。”
黄温懵逼了:“啊——?”
一声尖叫从破破烂烂、摇摇晃晃的小轿车里响出来。
“哈哈哈逗你的。”胡甘宁大笑道,把车停在商业街口,“小爷可惜命了,怎么可能开刹车系统失灵的车呢,是吧!”
黄温心里结结巴巴道:说、说的好像,开个,报废车,就、就安全了一样!
胡甘宁推着黄温进了一家造型沙龙。
“干嘛啊!还不赶紧把车还回去!”
“不急不急,修个头发就开回去!”胡甘宁安抚他,“就一会儿,很快!”
黄温本想一屁股坐到店门口的沙发上等他,但胡甘宁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也提溜进里间:“小爷我请你洗头。”
“老子不洗!”黄温挣扎。
挣扎未果,黄温乖乖躺倒。
然后眼睛一睁一闭——
“操`你妈逼!老子弄死你——”
黄温差点在理发店和胡甘宁打起来。
店里的理发师和洗头小妹见势头不对,纷纷上前劝架,好说歹说劝住黄温,把两位上帝恭送出店外。
“干!”黄温摸摸自己头发短得刺手的脑袋,恨不得现在手边就有一把枪,毙了胡甘宁这个贱`人。
胡甘宁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又呼噜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笑容满面:“现在这个发型多好啊,干净利落,还凉快!而且发尾还是金灿灿的,非常潮啊!”
“尼玛!”黄温从车后视镜里打量自己的寸头,“这头发像营养不良一样。”
“你也知道你染黄毛显得人又瘦又土,一脸营养不良啊。小爷给你个建议,下次要染,可以选栗色,显得年轻点。”
“你有病!我的头发爱怎样是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就好!”黄温知道现在骂什么都于事无补,头发也不能一下子长回来,恨恨剜他一眼,看着车窗不说话了。
胡甘宁这回倒是没发脾气,耸耸肩,开车回学校了。
黄温把车子还了之后,免不了又遭到一通责骂,他现在已经无比确信,胡甘宁就是个超级无敌大扫把星,呸,他还叫自己瘟神,自己才是灾星!
黄温回到宿舍时,正脑补着如何把胡甘宁这孙子大卸八块。
“唔……嗯……”推开宿舍门,黄温一抬眼皮,正好瞧见睡他下铺的舍友正和女友在床上亲热,两个人的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
“啊,抱歉抱歉!”黄温比当事人还尴尬,当即就要低头退出屋子。
“等等!”舍友喊住了他,“上次你不叫我帮你看房子嘛,我找了一处,地址和钥匙就放桌子上。那个,你拿了再走吧。”
“好的好的。”黄温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穿过,一把抓起桌上的纸条和钥匙,弯腰窜出房间。
舍友和舍友的女友倒是十分淡定:“咦?你去剪头发了啊……嘿!记得关门啊!”
黄温逃也似的跑出宿舍楼,连呸三声,小声道,哼,异性恋脏眼睛!FFF烧烧烧!
妈的!都怪胡甘宁!以后老子碰见什么倒霉事,一定都是他带衰老子的!
柳夏这两天总觉得心跳得很快,他昨晚还特意给胡甘宁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的胡甘宁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没有一丁点异样。
柳夏还是觉着不放心:“你最近,没给我惹事吧?”
胡甘宁冲摄像头挑挑眉,坏笑道:“怎么可能!”
“你还是别去我的学校了,被人认出来讲不清楚。”
胡甘宁挥挥手:“早就不去了,我啊,最近碰到了更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胡甘宁噎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是不看他:“这……这三两句说不清楚,哎呀,你那里很晚了吧,早点休息啊!”
柳夏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要和这个混世魔王捆绑着一样的染色体来到这个世界!
柳夏推开教室门,一眼对上了早就到校的Tre。
他觉着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不得不拿手于事无补地捂一捂。
Tre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二人视线交汇,也只是冲他笑了笑。
柳夏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他昨天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再三给自己泼凉水,Tre说的那番话很有可能只是普通的礼貌友好,是他自己带着特殊的情绪,才会把那短短的几个字句勾勒出缱绻美妙的意味。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对Tre抱有幻想。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Tre这种类型。
高一的时候柳夏就喜欢过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那人的成绩与他不相上下,大高个,大长腿,笑起来又帅又暖,眯起眼又坏又痞。不过那人似乎对柳夏不感兴趣,仅有的几次交谈,也只是讨论题目。那时候自然是学业为重,成绩第一,柳夏也不敢奢望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能和他聊聊解题思路,已经很好了。
然后?然后男生就出国了。新加坡理工在本市唯一的招收名额,被那人轻松拿下。
柳夏收心学习,稳坐年级第一宝座,顺利被保送,安心放大假。
然后来墨尔本,遇见Tre。
柳夏藏在心里的,刚刚发芽的小种子,又一点点恢复了生机,甚至叫嚣着要更茁壮地成长。
Tre比那人还棒!颜更好,腿更长!
更重要的是,Tre,似乎,也对自己,有一丢丢意思?
柳夏胡思乱想一节课,浑浑噩噩地正要把刚发的试卷塞进书包,手腕却被人握住。
“让我看看……哇!”Tre发出一声惊呼,又立刻恢复了淡定的表情,“考得真好,胡得感谢死你了。”
柳夏后知后觉地把试卷拿到眼前一看,呵,确实是不错的成绩,不过相较国内高中的水平,这里的题目也确实简单多了。
Tre弹了一下柳夏的脑门:“想什么呢!两眼无神的。”
柳夏脑门一痛,骤然清醒,一回过神就见到了心上人,支支吾吾道:“呃、没什么啊。”
Tre双手叉腰,弓着上半身凑近他:“现在去我家?”
“啊?啊!”柳夏正下意识要拒绝,什么嘛我都没准备好……一想,唉,肯定又是自己多虑了,于是默不作声点点头,加速收拾书包。
Tre背着包站在柳夏桌子边等他,同学陆陆续续从他们身边穿过走出教室。
有位留着金色长发的白人女孩路过Tre身边时,好奇道:“When did you get so closed to him?”
Tre与她开玩笑:“Because he is so cute。”
女孩与他嬉笑了几句,提醒他记得周末的聚会。
Tre目送她走出教室,一转身,自然而然地把手臂搭到柳夏的肩膀上:“刚刚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柳夏装傻:“你刚刚和她说了什么?我没听懂。”
Tre不戳穿他,只把搭在肩上的手紧了紧:“走,先吃饭去!”
柳夏又开始心猿意马了,内心的小芽暴长成树苗。
不、不要再把手勒得那么紧了啦!我都要、要靠到你的怀里了!
黄温张开双臂,往后一倒,栽入被窝中。
他惬意地深吸一口气,上头还有阳光残留的味道,很是令人舒服。
舍友还算靠谱,替他寻到了一处好地方,屋子虽小,但胜在性价比高,楼下就是网吧,步行至学校只需五分钟,连到金融街商业圈也只需要半小时的车程。
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用每天掐着晚检的点儿跑回宿舍,不用听着舍友的呼噜声失眠,不用因为在澡堂看到男同学的裸`体脸红了!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摆放自己零零碎碎的物件,可以独占一个卫生间,可以大大方方在屋里看GV撸管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最重要的是!今天没有那个扫把星来烦他,连搬家都是顺顺利利的!
黄温决定奖励自己,中午去吃一顿好的!不吃外卖了!
可惜他的好运仅仅持续了一个上午。
下午两点钟。
黄温甩着钥匙串哼着歌走出楼道时,一道阴影再度笼罩了他。
“卧槽!”黄温被吓得连连后退,破口大骂道,“你有病啊怎么哪都有你!”
胡甘宁把鸭舌帽往后一甩:“要去哪?”
“你、你先说你怎么找到这的!”
胡甘宁一脸无辜:“你舍友告诉我的啊。”
黄温惊疑不定:“我舍友?你怎么认识我舍友的?”
胡甘宁一把搂过他,搭着他的肩朝外走:“我不认得你舍友啊,不过我在你学校门口转悠的时候,他认出我的,然后告诉我你搬出来了。”
“嗯?他怎么认得你?”
胡甘宁痞痞一笑:“昨天我俩开着车就蹭出去了,你们班的人估计都认识小爷我了哈哈哈。”
黄温翻了个白眼:“哦。”
胡甘宁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他“带刺”的脑袋:“怎么搬出来住,想和小爷独处啊?嗯?”
“别他妈自恋了,老子要去吃饭了,你赶紧回家吧。”
“怎么这么晚才吃?我是吃完了……不过,我不介意再陪你吃一顿!”
黄温别开他的爪子:“早上搬家啊,一屋子东西,刚刚折腾完……喂、喂!你别跟过来!”
二人在周围的小饭馆转悠了一圈。日头正盛,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家餐馆都像商量好似的,没一家开空调。二人被热得不行,只能打包了几个小炒回出租屋。
黄温打开胡甘宁去拿筷子的手:“我、我就买了一人份的啊,你别和我抢!”
“行行行!”胡甘宁本来就对这几样菜没兴趣,正好让步,“我不吃了,你吃吧。”
黄温不太相信地瞥了他一眼,还是把多余的那双筷子放到了自己的屁股底下。
胡甘宁见他狼吞虎咽,好笑地摇了摇头,问他:“嘿,你租房子的钱哪来的?该不会靠收……”
“呸!”黄温咽下一大口饭,打断胡甘宁的话,“才不是靠收什么保护费咧,那就说着玩的,我真没收过几次,就是有时候看那几个好学生不顺眼,才去吓唬他们一下。”
“那你的钱哪来的?和父母要的?”
“呸!看不起老子是不是?这房子的钱是我自己挣的,我当游戏代练,有时候一个装备就能卖个五六百,之前还兼职过一阵子……”黄温说到这,抬头瞪了胡甘宁一眼,“要不我怎么说你是扫把星呢,自从碰见你,我这几天净出不入了!”
“搞笑,自己没能耐还怪我!”胡甘宁伸手呼了一把黄温的脑袋,“我跟你说,你这挣钱方式都不是长久之计,现在还能勉强应付,等过几年,你毕业了,房价也涨了,还能这么过吗?”
“不然你说怎么办?”
“你现在不是上的职校嘛,上了就好好学,毕业了先找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慢慢发展。我有个朋友,就是从修车徒做起,现在都开车行了!”
“是是是,”黄温敷衍道,“那指不定得好几年了,再说吧。”
“你啊……”胡甘宁本想嘲讽他不思进取,但话到了嘴边,突然又说不出口了。
黄温放下碗筷:“对了,你早上去哪了?”
“我啊,”胡甘宁明显对关于自己的话题兴致不高,“早上和叔叔阿姨逛街,陪他们吃了顿饭,觉得不太自在,就找了个借口出来。”
“叔叔阿姨?”
“对啊,”胡甘宁一派自然地解释,“我和柳夏都是孤儿,爸妈早死了,然后我们就被两个家庭分别收养了。我现在住柳夏他养父养母家。”
“孤儿?”黄温不可置信道,“你是孤儿?”
胡甘宁皱了皱眉:“对啊,之前家里地震,爸妈护着我和柳夏……总之家里的亲人死的死,失联的失联,现在就剩我们兄弟俩了。宁、夏——听养父养母说,我爸姓宁,我妈姓夏,他们才给我和柳夏取了这两个名字,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样……”黄温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沉默地收拾着残羹剩饭。
“不说这个了!”胡甘宁主动活跃气氛,“我们下午去哪玩?!”
黄温把碗筷洗干净了,这才说道:“我累了一早上,现在困得不行,要躺会儿,大爷您自便吧!”
胡甘宁二话不说,抢先一步躺到他的床上:“那小爷也歇歇。”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