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校长这么说,那个叫做何晓光的,变成孤儿了吗?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喻一成。这时,学校的铃声响了。
☆、第79章
这是一间教室。没错,只是一间,里面坐着十二个一年级的六个二年级的十个四年级的和一个六年级的学生,总共二十九个人。当赖玄曜给一年级上课的时候,其他年级的学生就开始自习。
在此之前赖玄曜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教学方式,问了校长才知道,原来这学校就只有一个老师,姓周。周老师腿脚是村子里学历最高的,因为腿脚有问题在外边没找到工作,最后到红岘沟里当了老师,既方便了孩子们又能养活自己。
学校里倒是还有房子,但老师只有一个,为了方便周老师管教学生们便都聚在了一个教室里。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也许是学生们并没有试过其他的教学方式,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即便是这样充满干扰的学习环境,仍然能够保持各学各的。
赖玄曜从心底里有些佩服。
“下面请四年级的同学们做题,六年级的同学将语文课本打开翻到第二十五页。”赖玄曜心情沉重的开始对着那一个六年级的同学讲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等到给六年级的同学上完课,已经是中午吃饭时间了。学校有一个很古老的打铃器,铃铃铃钝响起来,“下课!排队!”他收起书,按照之前校长交代的让学生们按照个头高矮排成一排,带着这帮孩子们去村长家里吃饭。
“孩子们的学习成绩怎么样?”送孩子们去村长家的路上,赖玄曜问村长。
“凑合吧,基本都能考上初中,毕竟学习资料很少,课外书就更是天方夜谭了,知识面窄的很,都只是认认字算算数的水平。”村长说起来也有些有心无力。
赖玄曜沉默着没说话,大冬天的,安排这些孩子们坐在院子里临时抬出来的桌子上吃面。
望着一张张冻得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对面前最清淡面条的热情后,赖玄曜的眼睛酸了酸,他回头看了一眼张珂,不出意料的发现张珂也红了。
赖玄曜心里叹了口气,把孩子们都送回学校的宿舍后才坐在那桌子上和村长一起吃了碗面。吸溜面条的时候,他有些感慨,短短半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录制节目了。
本来孩子们对他们的摄影机非常的感兴趣,但在村长的威慑下,也没有一个人上前问,只是怯怯的看着,眼神又小心又好奇。因为村长的话,赖玄曜格外关注那个叫做何晓光的男生,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何晓光上的是四年级,上课的时候很认真,看向赖玄曜的眼神永远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赖玄曜尽量用温柔又坦然的眼神看着他,生怕自己露出同情的视线来。
“你表现的很好。”吃过饭,关了摄影机,张珂走过来坐在赖玄曜身边。
赖玄曜难得的从张珂手中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上,夹在指缝中看着,不高兴的说:“我没有刻意表演。”
“不用。”张珂自己也抽了一根烟,衔着点着,深深吸了一口,“这样就很好,情感真挚,反应自然。”
赖玄曜不置可否,“面对这群孩子还能演戏的人,我估计不多吧。”
“哎……”
就如同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一样,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会理解当事人的心情。不理解为什么听一首歌就会潸然泪下,不明白失恋了就会大哭大闹,不明白没有父母的酸楚,不明白为什么有了条件却不珍惜,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活的那么用力。
赖玄曜有些懊恼之前挑选要参加的节目的时候还带着私心的自己,如果说,来之前他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何让喻一成发狂的想念自己,那么他现在想的,便是,到底有多少他从不曾了解的地方,孩子们这么辛苦的念着书。
“没想太多了,去休息会吧,下午还要上课呢。”张珂把烟盒揣进兜里,对赖玄曜说完又去安排节目组的人了。
赖玄曜呆呆的坐了一会,掏出手机给喻一成打电话。
“玄?”喻一成那边听起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立马就传了过来,充斥着整个耳膜。
“很忙吗?”赖玄曜闷闷的问。
“有点,你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赖玄曜的低落,他说了句‘稍等一下’便走到僻静的角落里重复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听着喻一成软糯的声音传来,赖玄曜心头暖了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这里的条件很差,什么都很差,学生们都挤在一个房子里睡通铺,几个年纪混在一起上课,吃饭的时候还坐在院子里吃,大冬天的,你都没看见他们的手,很多都长了冻疮……”
赖玄曜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大一会儿,喻一成一言不发的听完,出口的语气却是咄咄逼人的:“你是在抱怨吗?还是你在为他们难受呢?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我不是那种可怜……”
“我知道。”喻一成少有的蛮横打断他,“我知道不是可怜他们,你是心疼他们,你为他们难受,觉得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是吗?”
“……对。”赖玄曜承认。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的喻一成沉默了一下,语气软下来,“这个世界上经历着这样生活的孩子们还有很多,多到我们无法想象,孩子们并不想从你的眼中看到同情的表情,相信我。你可以去帮助他们,但是别露出那种同情的眼神。”
赖玄曜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等你回来。”
喻一成挂掉电话,嘴唇紧紧的抿着,他感觉到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翻滚着,逼得他恨不得发泄出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激动,明明知道赖玄曜不会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那些孩子们,但他听着赖玄曜用那种抱怨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忽然就很烦躁,很想警告赖玄曜,他忍不住。
是因为触动了自己的回忆吗?脑海中赖玄曜的脸莫名的和记忆中那些人的脸重叠着,一帧一帧的晃动着。
他深深的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相信他爱的赖玄曜,应该不会是一个会让自己失望的人。
☆、第80章
赖玄曜在红岘沟里呆的一周时间与他在城市里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硬说不同的话,在某种意义上,也有一些不同。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了喻一成而离开的初衷,认真又严肃的投入到了为小孩子们教书的真人秀中,实际上大多数时间,他都忘记了自己是在做节目。只有当和孩子们分开后,张珂安排录制他一个人的心声的时候,他才会反应过来,哦,这还是一个需要寻求别人帮助的节目。
他和喻一成的电话依旧不间断的维持着,从言语之间,他能够感觉到喻一成会对自己偶尔具体描述的细节格外的敏感,甚至有些激愤。
这是喻一成的心结,所以喻一成对他对情绪化他能谅解,更多的是心疼。说起心疼,另一个人,这一周来也是他关注的重点。
校长口中的孤儿何晓光。他没法把视线从那个孩子身上挪走,只能假装不经意环视教室的时候匆匆的扫过去,看着何晓光小心翼翼带着期盼又落寞的眼神,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喻一成的小时候。
那么敏感脆弱又善良的他,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让人心疼吧。
兴许是校长的责备和警告起了作用,到了最后离开,学校里的孩子们都没有再问赖玄曜那些关于大城市的问题。倒是课间休息或者吃过午饭的时候,赖玄曜会主动的和他们说会话,和他们一起玩一会。
没有见过太多娱乐的孩子们对赖玄曜这个外来人尤其的感兴趣,在刚开始的时候怕生不敢太靠近,相处的久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喜欢围着赖玄曜听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从孩子们的眼中,他能够看到的那种向往的眼神,让他自己那颗在城市里麻木了多年的心,也渐渐的热了起来。
不管喻一成的态度如何,他仍旧会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一点一滴告诉喻一成,他相信小爱人的那颗心脏所受过的伤害,迟早能够被自己软化的。
如果放任喻一成不管,他相信喻一成会把自己的那些心思和情绪一辈子憋在心里。没遇上什么事还好,喻一成这种看起来正正常常实际上在某些地方敏感的要命的性格倘若遇到什么事,总会出点事的。
一周真人秀结束,赖玄曜随着拍摄组收拾东西回市里,村民们和学生一起送别他们,张珂和村长做资助物资方面的交涉,赖玄曜则是和学生们告别。
“赖老师,你就要回大城市了吗。”
“赖老师你还会不会回来啊。”
“赖老师你等我考上大学去找大城市找你啊。”
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说着,把赖玄曜围在中间,在赖玄曜走的这一刻爆发出了这一周来最大的热情。赖玄曜眼眶也有些热了,他从前从来没有和孩子们走这么近过,偶尔拍戏的时候戏里会有小孩,但也多是和女演员关系比较好,他们大老爷们一向都是和大老爷们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听到孩子们的询问,感受到孩子们对自己的喜爱,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要是自己有个孩子就好啦,他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赖老师……”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赖玄曜朝那个方向低头,看到的便是何晓光一张怯怯的脸和紧紧咬着的嘴唇,他一只手轻轻的拉着赖玄曜的衣角,另一只手捏着一叠白白的纸护在胸前。
“怎么了,晓光?”赖玄曜蹲下身来,两手环住何晓光,笑着问。
见赖玄曜蹲在自己面前,何晓光的脸立马就红了,举动也扭捏起来,咬了咬嘴唇,他才把自己护在胸前的纸朝赖玄曜的方向一递,急急的说道:“赖老师,这是我给爸爸妈妈写的信,如果你能见到他们的话,能给他们看吗?”
赖玄曜愣住了,他盯着那只红通通拇指甚至有着冻疮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校长还和张珂谈论着,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而这个时候,赖玄曜一句话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大脑飞快的转动着,最后在何晓光期盼又难堪的眼神中接了过来,心疼的假装信誓旦旦,“包在赖老师身上了!”
赖玄曜知道这样给了孩子期望又终究会让他失望是十分不对的,但是何晓光还这么小,真相对他来说过于残忍了。
“还有……这个给你……晓光不需要那么多钱,这是我存的,给爸爸妈妈,叫他们买票回来。”赖玄曜这才发现,何晓光的口袋是鼓鼓的,他手伸进去掏出一把零钱塞到赖玄曜手中,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赖玄曜。
赖玄曜内心最深处像是被电一样击到了,他感觉到那些最柔软的地方绞在一起,翻滚着搅动,迫使他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不要赖着赖老师,赖老师要走啦。”正巧这时,村长走了过来。赖玄曜正要说话,何晓光飞快的把钱全部塞到赖玄曜手里,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怎么了?”村长见情况不对,问。
赖玄曜摇摇头,和孩子们挨个拥抱之后把村长叫到一边,大意说了何晓光给自己钱和信的事情。
“这孩子……”村长脸上也出现了为难的神色,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最后道:“既然他把信给了你,就是你的了,至于他父母的事情,以后他长大了,慢慢就会懂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赖玄曜没说话,看着手中拿着的一叠白纸,感觉比有生以来拿的东西都要重的多。他把何晓光塞给他的那些零钱收进口袋,掏出钱包把所有的现金都取了出来,递给村长。
“这是干什么?”村长诧异的看着赖玄曜。虽说这次节目就是为了给红岘沟村的孩子们募捐,但是在场的人捐款也应当是正儿八经的捐,而不是都把自己钱包里的钱留下,赖玄曜这举动还真让村长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拒绝,但没想到赖玄曜居然异常认真的看着他,“正式的捐款我会在回去之后的节目组募捐晚会上捐的,这点钱我是给何晓光的,你是哄他说是他爸爸妈妈给他还是怎么样都行,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赖玄曜说完,转身离开了。那钱也不多,是他离开的时候往钱包里放的两千块,当时想的是出来之后乡村里不能刷卡,万一会用到,但来的这些天里根本没有地方去花钱,倒是一直放在钱包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实际上,在何晓光把钱塞到他手里去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乱了。
从小就过的异常优渥的他从来没有如此切身的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也没体会到这里孩子对父母的想念。他的一切都得到的太容易了,所以在这么巨大的反差面前,他的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