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就看到一双充满祈求意思的墨色眼眸,居然是匹马!还是匹浑身上下充满伤疤的马,部分地方还流着血。一见沈淼转头,马高兴的低下头,用脑袋愈加亲昵的蹭着沈淼。
沈淼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马也好,鹿也好,这类动物天生就带着让人忍不住怜爱的特质,更别说伤痕累累之时还卖萌,沈淼赶紧摸摸马头回应对方。
马立刻抬头,轻咬了地上躺着那人的衣角往沈淼这边一放,然后继续用脑袋蹭沈淼。
这下沈淼明白了马的意思,敢情是在求他救这个人。好有灵性的马!沈淼不忍拒绝,但问题也来了,要救的这个人身形健硕,而他细胳膊细腿的,压根就扛不动。扛不动就离开不了乱葬岗,更别说救了。
马似乎领会了沈淼的意思,用力打了个响鼻,站稳了身体,又抬了抬脚,示意它来扛。
沈淼瞅了眼浑身是伤的马,摇头表示不太现实,马本身都看着像随时会倒的样子,更别说扛个人了。
马见状急了,赶紧跪下前肢,低头咬那人的衣服,试图将人挪到背上去。
沈淼为其所感决定帮忙,一人一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弄上马背。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厉害,但马毫不在意,反而催促沈淼快走。
沈淼只好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雨后异常泥泞的土地,带着马离开了乱葬岗。
乱葬岗是个山窝,出去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停在光秃秃的树上嘎嘎乱叫。约莫半里地就出现了条稍微宽阔的大路,许是之前下了大雨,此刻又天色将暗的缘故,路上并无行人。
沈淼谨慎的观察了一番,大着胆子上了路。
路的一头是他来的方向,他透过棺材缝看到过,另一头是一片田园,此时正值春季,不少田地已种上了庄稼。
沈淼未免撞上他那个渣爹,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虽然那方向可能会耽搁马背上那人的伤势,可安全第一,他要是出事了,那人也救不活了。
谁知这个方向更不安全。
才走了一里地,就看到三四个拿着刀的汉子,举着火把站在路边,一看到沈淼就高兴的喊:“管头,有人来了。”
沈淼一听就知道不好,黑灯瞎火的还能干嘛?准是打家劫舍!赶紧跑。
可一人一马皆是病号,哪跑得过三四个壮硕汉子,没几步就被人架着押了过来。
火把亮处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老头,一看到沈淼那样就两眼发光。
沈淼顿时一僵,心道:别介!虽然他是个男人,但也不想被劫色啊。谁知老头并没劫色的意思,只是一秒端起笑脸,好言好语的请沈淼坐下,问道:“这位公子家住何处?可读过书,可有什么营生?”
沈淼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决定闭嘴不言。
老头一看更高兴了,没给沈淼再次回答的机会,直接说:“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聪明能干之人,我这有份差事,正愁找不到人,就交给你了。”
这种情况下给的差事一听就不是好事,沈淼张口就要拒绝。
老头眉一挑,站沈淼后头的汉子立刻把刀架到了沈淼脖子上,老头满意的看着沈淼瞬间变色的脸,继续说:“此去三十里有一个庄子叫黄尖坳,是我家老爷的,这庄子最近缺庄头,公子一表人才肯定能胜任,这是账册和腰牌,半年后秋收得按着册上的数目按时来府上缴租,要是没完成……”老头顿了顿,指了指那几个大汉,“他们会送你上路。”
沈淼囧,搞毛啊,庄头这种肥差也需要拦路截人去当?甚至无视了他带着的一人一马。这什么叫黄尖坳的地方定是个龙潭虎穴!他才不去!
老头显然已经看穿了沈淼的意思,微微一笑:“公子要是不答应,他们这会就送你上路。”
沈淼默,低头小心翼翼瞅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在立刻死和暂缓死之间迅速做出了抉择:“我、我去。”反正可以先答应了之后找机会跑路的。
老头没有让沈淼如愿:“你们几个护送这位公子前去,务必将人送到,若是中途出现意外,把这人的首级给我带回来。”
“是!”大汉们齐声吼。
沈淼的小身板当即抖了抖,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个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 沈淼(摔桌!)原来庄头是这么当上的/(ㄒoㄒ)/~~
☆、第3章 003
003
几个大汉带着沈淼和马连夜走了三十里路,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沈淼一开始还只是骂几句这些人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后来根本什么念头都没了,拄着跟粗糙的拐杖机械式的往前走着。
快到天明时终于到了黄尖坳庄范围内,大汉没有再护送的意思,指了不远处稀稀拉拉的山坳:“那就是庄子,自己进去。”
沈淼松了拐杖哗啦一下瘫地上了,一动都不想动。
马比他更惨,小心把背上驼的人放到地上后,就直接倒地不起了。
几个大汉无视他们的惨状,转身就走,其中一个还颇为不爽的说:“这种事一年要干三十多回,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非要这么个破烂庄子。”
“我听说那是因为这是大老爷给老爷的庄子,特意挑的,为得是历练老爷的能力。但操|之过急,挑的庄子太凶险,三年过去了,愣是没人搞得定。老爷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路上随便逮个人,死马当活马医。”
几个大汉说着就消失在了路上。
沈淼默,这到底是什么庄子?一年要死三个多个庄头,平均十天换一个?这比龙潭虎穴还可怕,那种地方还能想办法闯一闯,这里搞不好就是看到庄头抡刀就砍,压根不给机会。
不行!得跑,不能留。
想着,沈淼勉强提起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往来路走,没走几十米就傻了。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丘陵,根本没路,之前离开的那些大汉正在山间行走,并不是沿路,而是随意挑着路走。也就是说除非有熟人带路,不然他根本就找不到出去路线,怪不得这些大汉只把他押送到就丢下不管了。
沈淼只好折回,刚转身就看到一个身形佝偻但并不消瘦的老汉,正用柴刀尖来回检查着他带来的那个人,沈淼吓了跳,赶紧过去阻止:“你、你谁?干什么的?”
“你是新来的庄头?”老汉转头问,扯出了一丝不像笑容的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十分狰狞。
沈淼神情一凛,先是点头承认,复又摇头否认。
老汉显然经验丰富见惯这种反应,立刻认定了沈淼就是新来的庄头:“庄头贵姓?”
名字?沈淼愣了愣,他记得义庄里他娘喊他爹为董郎,他娘又昵称他为念郎,照这么推应该是叫董念郎……好恶俗的名字,沈淼立刻抖了抖,回答了原名:“沈淼。”
“沈庄头?”老汉打量着沈淼,再次确认。
沈淼赶紧点头表示他确实叫沈淼。
老汉遂转身领路:“跟我进庄吧。”
沈淼摇头抗拒,他不想进。
老汉也没强迫,只冷笑说:“庄头不想进去也没关系,只是这地方大白天也不安全,你带来的一人一马浑身是血,很容易吸引些东西。”
沈淼当即就想到了猛兽之类的,只好答应,委婉的提出:“老人家,能不能喊些人帮忙把人抬进去?”
“不能。”老汉一口回绝。
沈淼意外,这么点事都不肯帮忙,不想老人接着解释:“整个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沈淼赶紧掏出账册,第一页清清楚楚的写着有二十七户农户,怎么会没人?
“那是两年前的户数,这两年死的死,跑的跑,早没这么多户了。上头的老爷根本不管这事,每一个下来管地的庄头都得按着二十七户的数目收租交租,凡是没收全的,或是跑回去要求解职的,或是开溜的,都拉出去砍了。”
怪不得每隔十天就要换个庄头,任务根本完不成不说,还动不动就会被砍头。沈淼无语望天,他到底是得罪了谁?怎么遇上的事一件比一件糟心?
“庄头,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回去了。”老汉不耐烦了。
沈淼只好自力更生,先不管马,先半拖半抱着伤员,步履蹒跚地跟着老汉进了庄。
沿途的景象让沈淼奇怪,这个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曾经修筑好的梯田都碎裂滑坡,坡上杂草悉数,连灌木都不长几根;周围的山体也十分奇怪,时不时出现一些凹陷的坑洞,大小不一,植被倒是稍微丰富些,有灌木,但依旧没有乔木。
庄内的房屋基本荒废,木梁倒塌,草顶腐烂,土墙摇摇欲坠,唯二的两间看起来还可以使用的屋子一高一低的坐落于村中央。
老汉指着高的那间屋子说:“庄头,那是你的住处,我住在隔壁矮的那间。”
沈淼点点头,跟着老汉去了高的那间屋子,屋子显然许久没人住,一推开门就看到四散逃离的各种动物,老鼠或是爬虫。这样的地方没收拾之前铁定不能让伤员住,沈淼只好对老汉说:“老人家,能不能先让他待在你家?”
“不行,我家地方小,就够一个人躺,他占了,我怎么办?”老汉拒绝。
沈淼只好让步:“那就让他待到你睡觉前,我尽快把地方收拾出来。”
“我有午睡的习惯,你必须在正午前收拾好。”老汉勉强让了步。
沈淼赶紧点头,拖着人去了老人家。确如老汉所言,矮房子目测只有十平方大,没床也没桌子,席地铺着一些杂草,角落挖了个小坑,坑上架着口小锅,正在煮着食物,气味并不怎么诱人,但沈淼还是感觉到饿了,穿越过来之后他就没吃过东西,早就饥肠辘辘了,赶紧腆着脸求老汉分他一碗吃。
老汉显然不乐意:“你过来当庄头,管头没给你盘缠和食物吗?”
“还给盘缠和食物的吗?”沈淼意外。
老汉也意外:“以前几个都给,怎么就你没有?”
“我是走在路上被他们给截住硬送过来的,我压根就不清楚情况。”沈淼叫苦。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汉嘀咕了句,盛了一小碗给沈淼,“吃吧。”
沈淼赶紧接过稀里哗啦就吞下肚了,根本没有分辨清到底吃了些什么,只知道是些植物叶子之类的,不果腹但热气腾腾的,全身的血液也因此流转了些,脑子也清晰了起来。
虽说穿越过来一直是倒霉的,但也不是全没好处,起码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还因为这地方很偏暂时杜绝了再次遇上原主爹的可能性,保证了安全。至于收租这档子的事,安顿好了再说,这地方再凶险,先待个七八天之类也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沈淼的干劲来了,撕了条袖子绑好了头发,找老汉借了些工具,先去庄外解决马的问题。
马只是累极,休息够了之后就苏醒了,一醒来见没了主人和救主人的那人,心下焦急,四散寻找,不住嘶鸣。沈淼远远的就听到了,赶紧招呼:“这边~~”
马会意,一路小跑着就过来了,使劲蹭了蹭了沈淼,然后开始左右看寻找自己的主人。
沈淼笑说:“你家主人暂时安顿在别人家,不用担心。”马遂安静了下来,跟着沈淼去了庄里。
供庄头居住的高房子建造得还挺考究的,独门独院带天井,有厅堂,有厢房,住处在二楼,摆着些木箱子,还有张像模像样的大床。但因长久没人居住,二楼已漏水,上头一片潮湿,大床上的棕棚已经腐烂,没法睡。
沈淼只好暂时舍弃二楼,先收拾厢房。
厢房是单辟出来的,离主屋有一条通道的距离,屋顶又受到主屋二楼屋檐的保护,没有破败多少,除了积灰严重之外,并无腐烂的迹象。
沈淼用布捂住口鼻,打开了窗户,开始从上往下清理,不久就在一堆破木间清理出了一块完整的床板,使劲摁了摁,还相当的结实。沈淼赶紧把床板搁到墙边,清理干净其余的破木头,又去了二楼找了三个结实没破的箱子,里外弄干净后垫在地上,再架上床板,重新搭出了一张床。
搭完之后,沈淼又清扫了地面,很幸运地面的土夯得很结实,扫去尘土后就露出了硬邦邦的地面,没有任何植物生长的迹象,还在地面的一角清理出了一个小坑,似乎是和老汉家的一样,用来烧火的。
沈淼很高兴,赶紧在别屋寻了些干树枝,点火、关窗,带门熏屋子。虽说屋子不怎么潮湿,但不能保证完全没有爬虫老鼠之类的存在,还是熏一熏的比较好。
果然半个时辰过去,复又打开屋子的时候,地面上有不少爬虫的尸体,沈淼恶寒了下,赶紧清理了出去。
小坑处的明火已经熄灭,树枝大都化成了灰,部分没来的烧完的化成了黑色木炭。沈淼小时候在农村待过,知道木炭的好处,赶紧收了起来,寻思着等会有空再烧一些。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