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蕴清牵着女子的素手,款款上了二楼,来到罗铭兄弟所在的阁间前,扣门进去,笑道:“二位皇子!添点响器听听如何?”
彼此见过,白蕴清笑看罗铭,“靖王千岁,一向少会,你倒真是改了性子,我几次下贴请你过来饮宴,你都不理。看来还是大皇子的面子大些,才能请得动你!”
罗铭笑着支应,“小候爷流连温柔乡,哪里顾得上我,小弟识趣儿得很,才不去上门讨嫌!”
三人说笑着,重新落坐。早有人送上果酒,素白骨瓷碟里装了十几样蜜饯、点心,和一小坛杏花春。
花魁娘子为白蕴清斟满了杯中酒,拨动琴弦,轻启朱唇唱了一曲《临江仙》。
三人饮酒听曲儿,说些风月故事,转眼就到了定更天。
罗铭饮了几杯酒,听着对面两个人侃侃而谈,暗自叹道:看来是他多虑了。
白蕴清与罗钧说了一晚上的风流韵事,哪位大人喜好什么样的美人,在床上有何癖好,总之话题没有转出床榻之外。看这样子,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罗铭听得有些厌烦,想今晚真是白白耽误了工夫,还不如回家睡觉去呢。
又坐了一会儿,罗铭站起身,借口说,“屋里闷,我出去转转。”
白蕴清与罗钧正和花魁娘子聊得高兴,也不理会,挥手说声,“快些回来。”就继续与美人谈笑。
罗铭出了阁间,转身下楼。到大门外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回府。
马车夫挥动马鞭,马车轻快地跑了起来,转眼到了胭脂院的后墙。车夫又一甩鞭,马儿发足狂奔,刚要转弯,迎面突然闯过来一个人,车夫急忙勒缰,勒得马儿吸溜溜叫唤,才算没有踩在闯过来那人的身上,车夫吓出一头冷汗,张口骂道:“不要命了?这么宽的大街,你直眉瞪眼的就往马车上撞,嫌命长吗?”
那人也是一身的冷汗,吓得不轻,跌爬几回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不搭话,踉跄着走到罗铭车前,一骨碌倒进了车里。
车夫惊得张大了嘴,这是要讹人?
罗铭早听见动静,正想撩开车帘询问,车里已经直挺挺地歪倒了一个人进来。急忙退开一步,借着马车里的微弱烛光观看。
车里栽倒进来的是个年约二十的青年男子,一身大红的锦袍衬得那人面白如玉,他紧紧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精疲力尽,再也动弹不得。
车夫上前推他,“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没怪你挡路,你倒自己爬进人家车里来了……”
推摇两下,那人就是不醒,车夫伸手就要拽他,猛听见胭脂院里传来一阵人声犬吠,“快点,有人私逃!快追!”
随着嘈杂混乱的脚步声音,一群人如狼似虎的从胭脂院里杀了出来,直奔罗铭的方向追了过来。
声音越离越近,狂躁的狗吠声震得瓦上的积雪都抖了下来。罗铭看看马车里晕睡不醒的男人,叫车夫道:“先回府再说!”
罗铭的马车刚刚驶离胭脂院,大皇子罗钧就对跪在地上的胭脂院管事郑槐说道:“做戏就要做足,明日你就在京城张榜,捉拿逃奴!”
郑槐连声答应,“大皇子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妥了,绝不让靖王起疑。”
罗钧点点头,看着巷口处的一片黑暗,心里暗自盘算,今日也算兵行险招,到底能不能逼得丞相刘裴狗急跳墙,就要看罗铭的本事了。
罗钧对身边站着的张桥笑道:“张桥,你瞧这一战,是罗铭胜,还是丞相胜?”
张桥微顿了顿,“靖王胜!”
“怎么说?”
“刘裴刚愎自用,这些年被权利迷花了眼,只知道抓着眼前的一点好处不放,目光短浅,竟与北莽国私相授受。他仗着多年来的攒下的势力止步不前,早忘了看看四周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掌控的了。而靖王,如今风头正劲,朝中帮他的人不少,看好他的人也不少,想看着刘裴倒楣的人更是不少。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一战我们想让靖王羸!”张桥微微一笑,露出些自负的意思。
罗钧略有些疑虑,“刚才那人可靠吗?”
“可靠!就算他与我们不是一条心,但短期之内,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大皇子尽管安心等着就好。”
罗钧这才放心,笑道:“你盯着点,这次一定要给刘裴一个教训!一定要逼得他和罗铭彻底翻脸,他们闹得越僵,刘裴和我们的关系也越稳固,到时才能安心的为我们所用!”
“是!”
马车驶到靖王府门口,罗铭一步跳下车来,招呼两个禁卫营的兄弟过来,搭着车里的人进了府门。
流烟迎了出来,惊问:“这是谁?”
罗铭握了握他的手,“从胭脂院里逃出来的,还不清楚是谁,先抬到东跨院里去吧,找个郎中给他看看伤,救醒了再说!”
流烟看了一眼,那人一身红衣,嘴唇白得没了血色,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整齐,看着也没有外伤,正纳闷他哪里受伤了,怎么连个痕迹都没有。
罗铭轻轻揭起那人宽大的袍袖,搭起那人手掌,给流烟看他的手指。
流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的指缝里扎了十几根银针,乌沉的暗光刺得人心里发紧,未凝固的血滴顺着银针滴落在地上,留下几点触目惊心的红印。
十指连心,只是刺破手指就疼得要命,何况是像这样生生扎进了人的指甲缝里,那痛楚可想而知,只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乍。
就算是犯了错,这样的刑罚也太阴毒了些。
流烟不敢再耽搁,急忙带人收拾出东跨院,将人安顿好了,又派人找来郎中为他诊治。
第43章 浅欢
翌日天气晴朗,天空蓝得晃眼,雪后起了寒风,呼啸半宿,天明时风才渐渐小了。
罗铭照常去禁卫营当值,交待流烟等那人醒了也不要问他什么,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禁卫营里一切如常,罗铭处理了一些积压的公事,一个人悄悄转到北面山凹里。
罗铭封王开府后,借口靖王府需要护卫,除了罗平拨到靖王府里当值的一千禁卫外,又单独从禁卫营里调走了三千精兵。这都只是对外的话,其实这三千精兵是罗铭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亲兵,平时并未到靖王府里轮值,而是交由徐潜单独训练。
徐潜因为叶常锡兄弟的事特别感谢罗铭,对这三千精兵也格外上心,拉到北山山凹里集训了半年,天天窝在山沟里加强训练,可谓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半年过去,这三千精兵已经脱胎换骨,褪去了长居安稳中的麻木,变得如同刚出笼的猛虎一样,个个目光冷凝,身手矫健,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将。
罗铭兜里的银子不多,还没有那么多钱去买装备来整顿自己的队伍,只能腆着脸跟徐潜磨,从禁卫营里调配武器和马匹来给这三千精兵壮门面。
徐潜站在山头上,顶着一脸的黄土沫子,得意地指着山里一列列马上厮杀,阵列整齐的将士们,嘴撇到一边,哼道:“怎么样,比你那什么障碍跑的破法子强多了吧!”
罗铭提出的是一套现代的训练方法,他接触的军事训练也不多,只能凭着一些听来、看来的方式改进,不过他还是失败了,士兵们都不习惯,他自己看着也别扭,冷兵器时代打起仗来,和前世以枪炮为主的战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罗铭干脆也就不插手了,全都按徐潜的法子来。徐潜早年曾随柳子期打过北莽,虽然只是赶上了战争的尾巴,但却经过最为惨烈的玉龙关一役,才爬上了如今二品将军的位置,实战经验极为丰富。
这结果罗铭极为满意,他谢了徐潜,又高声向山里吼了一嗓子,“兄弟们,今日训练完了,咱们放开了喝上一场!”
众人欢声一片,齐喊一定要把罗铭灌得爬不起来才罢休。
罗铭笑着应了,看着一个个线条粗犷,英武不凡的铁血男儿,心里同样豪气干云。
这个国家,这些人,已经深深印入了罗铭的骨血,就像他生来就是东离国的子民一样,他爱上了这片辽阔土地上的人和物,若是有人敢践踏她一分一毫,罗铭也会如山里这些人一样,拿起手中的武器,去为了她而拼杀。
罗铭回府已是戌正时分,和流烟一起用了晚饭,就问昨日他带回来的那个人醒了没有。
流烟轻声道:“白天时醒了一回,我给他送了一次饭,他不肯吃,药也不肯上,还吵嚷着一定要见你。”
“那就去看看!”
罗铭要茶来漱了口,回身牵了流烟的手,两个人慢慢往东跨院里去。
路上罗铭见流烟情绪不高,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病了?怎么恹恹的。”
流烟笑了笑,“没事。”
不知怎么,流烟对罗铭昨日带回府的那个人总是觉得心里不安,没来由的慌乱,总觉得这个人的出现,会给他和罗铭本来就薄弱的关系带来什么强烈的冲击。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流烟也说不清,只能怪自己近来多疑敏感,只要有个人靠近罗铭,他的心就会提起来。
罗铭哪知道流烟的烦恼,只看他笑得好看,心里就化开了蜜似的,拉着流烟的手又紧了紧,生怕他跑了一样,又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半步。
靖王府空大人少,府中除了后院水榭里人多热闹,其余的地方基本都没人住。东跨院原本是要做罗铭的书房,可罗铭嫌找本书还要跑半个院子实在扫兴,就把书房挪到了他的寝殿里。这个院子也就一直空着,罗铭还是第一次进来。
精致小巧的院落,正房三间,旁边带着两间耳房,院当中还有一棵高大梨树,这会儿当然没有什么梨花,可满树积雪压枝,看着也别有趣味。
屋子里的人半靠在床榻上,墨黑的头发披散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色褂子,两条手臂都露在被子外面,手指上裹着厚厚的白布。他脸上的表情淡漠,看样子是醒着的,一双眼微阖着,纤长的眼睫细微的颤动,看起来脆弱无助。他长得极美,做为一个男人,简直是美得过分,说是眉目如画也不为过,精致的脸上皮肤像上好玉器,温润洁白,连汗毛都轻得看不见。
那人听到屋外的脚步声,轻轻张开眼睛,一眼看到罗铭,翻身就要起来,手指碰到床上,他疼得皱了皱眉,还是硬撑着坐了起来,半伏下身子,清润的声音慢慢说道:“多谢靖王救命之恩!”
罗铭拉着流烟坐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从胭脂院里逃出来?”
那人目光微转,定在罗铭与流烟交握着的手掌上,微微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奴叫浅欢。是胭脂院里的小倌。我十二岁进胭脂院,一直是做清倌儿,再过几年等契约满了,我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就可以离开。谁知今年九月时,我偶然遇见吏部尚书金大元,他一定要强买我进他府里,我不愿,郑管事就百般折磨挎打我,逼我去金府。昨日我假意答应,趁着郑管事给我松绳索的时候打晕了他,才从胭脂院里逃出来。没想到我刚刚翻出院墙,就和靖王的马车撞在了一起。”
罗铭听着,仔细回忆了一下胭脂院的院落布局,和浅欢说的没有出入。
又问他:“你怎么认得那是我的马车?”罗铭出门不爱张扬,马车上从来不挂什么标记幌子,青布车帏,单乘马车,看着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浅欢苦笑道:“我哪里认得,不过是被追得急了,乱撞而已。是靖王心地良善,才救我回府,要是换了别人,早把我扔下马车,或是交给胭脂院里的人了。”
浅欢说罢又谢了罗铭一遍,他眼中含泪,目露委屈道:“浅欢虽然身处风尘,但也曾是好人家的儿女,绝不肯随意被人轻践,我在胭脂院里十几年,一直是清白之身,只等着契约满时,能早日跳出火坑。哪想到天不随人愿,竟然遭此横祸,我多年来的苦心竟都白费了……”
眼圈一红,浅欢掩面拭泪。男人哭起来没几个好看的,和梨花带雨这样香艳的词更是搭不上边儿。可浅欢眼角微红,几点清泪滑出眼眶,润湿了他卷翘的眼睫,真让人觉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流烟急忙递了一方帕子过去,浅欢抻手接了,微微一笑,“多谢!”
流烟让他笑得心里不自在,别扭答道:“公子不用多礼。”
罗铭坐在床榻对面,一直看着浅欢,看着他哀声哭泣诉着委屈,哭了半晌,才堪堪止住,抽噎着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自己的动静。
罗铭用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桌面,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听你这样说,本王也不好插手去管胭脂院中的事务。既然救了你,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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