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意识?”凯文艰难地开口问道。
他企图绷住表情表现出一副非常严肃的模样,但是他真的要被痒得不行了,于是两厢竞逐之下,最终定格的表情略有些扭曲。
稳稳压在他身上的天狼不太熟练地收了两边的翅膀,低下头用看猎物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了口:“你以为我会像那些刚出生没几年的巨兽崽子一样控制不住乱发疯?”
凯文一愣:“你这样子还能说人话?”
这话问得实在有点儿像在骂人,听得奥斯维德很是无语。他不屑地从喉咙底嗤了一声,道:“大概是混血的功劳。”
被压在地上的凯文这会儿明白了,眼前这个王八蛋臭小子刚才那一系列兽形难控的模样都是故意的。
天狼的头再度压低了一点,鼻尖几乎要抵上凯文的鼻尖。奥斯维德的声音低沉沉地顺着胸腔传递到凯文的胸腔里:“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凯文:“……”
“你把脑袋拿开一点我就告诉你。”凯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如果你能把自己整个儿身体都拿开,那就最好不过了。”
奥斯维德却并没有乖乖听他的,他透明的眸子一转不转地盯着凯文的眼睛,道:“不,我可以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倒影。”
“地上的水洼多的是,你要照镜子也挑个大的,你再这么盯着,我可就摸刀了!”凯文简直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偏偏身上这位大个头还在这里装傻卖蠢,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你刚才也摸刀了……”说道这个,奥斯维德避重就轻地说道。一提到凯文之前的举动,他的语气就变得很古怪,听起来甚至含着一点儿危险的意味,显然对此非常介意。
凯文因为不得不放重呼吸的缘故,连脖颈和耳根都有些充血,泛着一层薄薄的红:“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想起来是你我就打算把手挪开了,结果你已经整个儿压上来了,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究竟有多重吗?换个脆弱点的已经被你压死了!”
奥斯维德成功地在凯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大概的模样,鉴于充当镜子的凯文连脖颈边的青筋都快爆起来了,他终于拾起了一点儿良心,把自己庞大的身体挪到了一边,但一只前爪还不依不饶地压在凯文脖颈上,只是放松了力道。
“呼——”凯文终于活过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他从刚才那股泰山压顶的憋闷感里慢慢缓了过来,然后有气无力地抬手把奥斯维德的爪子往旁边拨。
奥斯维德双眸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看着他脸颊、耳根、脖颈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呼吸慢慢喘匀,手却依旧使不上来劲的模样……脑中突然涌上来一种想要干点什么的冲动。
凯文拨了两下没拨开爪子,顿时给了奥斯维德一巴掌:“啧——差不多行了啊。”
他这一下打得没什么力道,倒让奥斯维德脑中的冲动变得更加强烈一点。年轻的不成人样的皇帝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承认巨兽人族所谓的兽性还真的有点难控。
凯文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看到奥斯维德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将鼻尖凑近他脸侧嗅了嗅,大而沉的前爪磨圈似的在他身上揉了两下,揉得凯文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又发的哪门子疯……”他刚瞥了奥斯维德一眼,就感觉这货挪开了一点爪子,而后伸出舌头在他下巴和脖颈的连接处舔了一下。
凯文:“……”
天狼的舌头虽然没有虎狮那样的倒刺,但也决不光滑,粗粝的触感从脖颈上滑过的时候,凯文头皮都炸开了。
这类猛兽有时候性质上来了,在咬断猎物的脖颈前,会这样舔上两下。动作里满满都是危险逼近、死亡临头的信号,被捉住的猎物绝对能被这样的挑衅吓尿了。
可现在不同,毕竟眼前这头猛兽怎么也不可能要来咬断他的喉咙。
凯文一方面觉得奥斯维德兽化得有些彻底,一方面脑中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皇帝平日的样子。这么一联想,这动作顿时就变得暧昧至极……
奥斯维德掐点掐得非常准,在凯文正要开口的时候,他非常识相地抬起爪子,挪到了一边。
“……”凯文神色略微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坐起身来。
“这是哪种动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奥斯维德面不改色地扯开了话题,当然,也可能是他正顶着一张兽脸,想改色也改不了,有种天然装聋作哑的优势。
“天狼。”凯文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解释道:“恐怕只有带插图的神历里才有,总共也没出现过几只,我以为早就绝迹了,没想到还残存了一点血脉下来。猛兽的身体,猛禽的翅膀,搁一块儿凑了个禽兽,多奇妙啊。”
他面无表情地拐着弯儿骂人,本想借题发挥揍皇帝一顿,然而一看奥斯维德现在的模样,他就噗地熄了火,下不去重手,也骂不出什么重话。
可见戳中萌点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凯文叹着气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打人都得束手束脚的。
他默然片刻,斜睨了奥斯维德一眼,道:“既然都成这禽兽样了,贝坦日结束前你也别指望能像个人了,认命当坐骑吧。”
奥斯维德:“……”
堂堂皇帝变成坐骑这种奇遇,大概除了奥斯维德也没第二个人能经历了。这要换个人说这种话,奥斯维德能当场结果了他,但说的人是凯文,他也就只能听着了。
不得不说,四条腿的跟两条腿的比起来速度就是不一样;有翅膀的和没翅膀的,更是大有不同。
有了一匹奥斯维德,凯文可谓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追起先行的军队来简直如有神助。不到一天的工夫,他们就看到了先行军留下的痕迹。
只是那些痕迹并不让人愉快……
那是零零星星遗落在密道里的士兵尸体。
第49章
“这些……”凯文看着前面横陈着的几具尸体,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有人从另一头攻进来了?”
然而说完他又兀自摇了摇头,将这个猜想否定了。
且不说这密道的另一头能被别人发现的几率有多高,就算真发现了从另一边攻进来,密道里两支军队镇着,在这种狭小的环境里借着地形的方便搞一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是问题。而且这种打法如果有伤亡,也会集中在前面,不会出现这种零零散散落在后方的情况。
退一万步说,如果来的是沙鬼,能一路从前杀到后犹如狂风过境的,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它们根本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奥斯维德停下了步子,凯文从他背上翻身而下,大步走到几具尸体前。
这些尸体有一部分朝侧边倒着,更多的是朝下跪趴着,总之,都不大看得见脸。
奥斯维德朝前踱了两步,抬起前爪试图把脚前的一具尸体拨得仰躺过来,结果试了两下也没能成功。
“狗爪子就别在这撩了。”凯文不客气地把他拍到一边去,一边皱着眉把尸体小心地翻转过来,一边嘀咕了一句,“姿势可够奇怪的……”
好好一只天狼被人强行说成狗,奥斯维德有心想给他一脚,奈何说话的是凯文,他也就只能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给自己辩解了一句:“你试试突然多两条腿,看看能不能控制自如。”
凯文想也不想回了一句:“手笨别找借口,你一岁之前也没少用四条腿爬,就当活回去了呗。”
“……”奥斯维德感觉自己每天都要被他糊上一脸的嘲讽和挤兑,然而仔细想想这话居然还挺有道理,他真是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驳。
“你看这些人的姿势。”凯文翻转脚前这具尸体的同时,又冲目之所及处的尸体抬了抬下巴,“不觉得都反了么?”
奥斯维德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反了?”
凯文转身冲着他脖颈处“啪”地拍了一巴掌,道:“如果攻击是从正面过来的,就好比我这样给了你一下,你会怎么倒?”
“往后。”奥斯维德沉声答道。
他显然也明白了凯文的意思:如果攻击或者冲撞是从正前方迎面而来的,那么正常人大多会被这样的攻击弄得朝后倒去,尸体也应该大多呈仰面的姿势,跟眼前的这些刚好相反。
“总不至于攻击是从后面来的吧?”奥斯维德又道,“别忘了我们可一直殿着后呢,如果有什么东西从后面攻击他们,我们怎么一直没遇见?”
“所以才古怪……”凯文收回目光,低头仔细看着被他翻转过来的这具尸体,很快便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这次不用他提醒奥斯维德也注意到了——被翻转过来的尸体表情非常诡异,他双眼大睁,瞳孔虽然扩散了,但能看得出应该是见到了什么令他十分惊诧的东西。但又不是惊骇,因为他的嘴角是微微翘着的。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单看上半张脸,这人在临死的那一瞬间应该是震惊至极的,可下半张脸却又显得祥和而满足。这两种情绪糅杂在同一张面孔上,显得极其违和。
看得久了,会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他们接连翻看了这一片的所有尸体,发现他们的表情几乎如出一辙,而身上也找不到任何致命的伤口,有些甚至就根本没有伤口。
他们两个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什么东西,会使看到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更重要的是,有什么东西,会让人在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呢?
一时间根本抓不住什么头绪。凯文摇了摇头道:“再往前看看。”
他翻身上了奥斯维德的背,变成天狼的皇帝低声说了句“抓紧了”,便再次疾奔起来。
这一路细算起来并不长,却比之前走得都要久,因为尸体越来越多,没多远之后便几乎不能落脚了。
“还有人活着么……”凯文皱着眉看着脚下的狼藉,表情非常难看。
“有。”奥斯维德斩钉截铁地答道,“还有一半,我刚才大概点了一下人数。”
尽管他对“有人生还”这件事非常笃定,但光听语气也能知道他的情绪非常凝重,显然没有料到会在密道里出现这样的情况。
密道很快便到了头,蜿蜒曲折的终点有一道斜行向上的石梯。
凯文端坐在巨兽背上,弯腰仔细盯着石梯表面看了好一会儿,一点儿痕迹也没有放过,“这里倒是有不少脚印的痕迹,很多但不算乱,应该还稳得住。算一算时间,生还的重新编好队离开这里顶多就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
一人一兽不再耽搁,沿着石梯找到了出口。
出口严格来说是一块厚重的石板,正悬在石梯最上一阶的头顶。两个高个子的人搭个人梯,能刚好够到那块石板,只是要将它推开还得费不少的劲。
凯文本身个子就高,变成巨兽天狼的奥斯维德更是一个天然助力。
这是这混账让人帮忙从来不会好好说话,而是用手指在奥斯维德的鼻子前晃了晃,引过他的注意力,道:“是时候发挥你脚垫的功能了。”
奥斯维德:“……”
他想也不想张嘴便是一口,将凯文那讨嫌的招猫逗狗的手指叼进了嘴里,用狼牙锋利的尖端毫不客气地磨了两下。
凯文:“……”
他一巴掌拍在奥斯维德的狗头上,冷笑着抚摸了两下:“你松不松口?不松我敲碎你一嘴狗牙。”
奥斯维德轻蔑地松了牙,把凯文撩闲的手指给放了出来。
凯文想也不想就把手指在奥斯维德的皮毛上蹭了蹭,而后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没有破皮,这才没好气道:“这要被你蹭破皮,我还得赶紧追上大部队让医官给我来点儿药。”言下之意,你离狂犬不远了。
奥斯维德哼了一声,弓背一拱,示意这混账赶紧去卸石板。
凯文爬站在他宽厚的脊背上,踩着他蓬松的皮毛,忍不住低头问了一句:“我分量也不轻啊,过会儿卸石板力更大,你脊椎骨撑不撑得住?”
奥斯维德顶着一张英俊冷漠的雪狼脸白了他一眼道:“你都在我脊椎骨上坐了一天了现在才问撑不撑得住是不是有点晚?你当这么大的猛兽骨头是玻璃做的?”
难得良心发现关心一下年轻人,还被堵了回来,凯文嗤了一声,二话不说抬手对着那块石板边缘便是一拳。
其实也幸好现在奥斯维德是兽形,除了乖乖当垫脚,做不了别的。要都是人形,他必然不会让凯文动手,而以他的力气,三拳下来,那块挡住出口的石板能直接裂了往下掉渣。
凯文的拳头不如他硬,但劲道也足,而且他使了点巧力在里头,很快便把石板的一边砸起了一角。
他两手一顶便把石板掀了开来,缓缓托着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