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夏手里一松,差点就把披肩掉进水里:“高杉,你相信狐仙哦。”怪不得这么骚气。
“听说的。”高杉改成背靠桥栏的姿势,双臂是手肘撑着桥栏,仰望着夜空:“这引笼町里,有一个没有神明的神社。里面有个狐仙。”
“诶?”
见今夏表现出了感兴趣,于是高杉继续说:“月圆之夜的时候,狐仙就会从那个荒废神社里出来,寻找他的主人。”
“寻找神明大人嘛。”根本就是骗小孩子的浪漫故事啊。哪有那么较真的狐仙,哪有神社都没有了还在等待主人的狐仙嘛。
“嘛,谁知道他找什么。你这么美,找的就是你也不一定。”故事的结尾,高杉还不忘记顺便调戏她一句。
今夏看着高杉神经质的表情,听着他神经质的嗓音,就觉得今天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说不定高杉晋助就是那个狐仙,她就是他要找的主人……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就把那只人造小狐狸重新穿好,清了清嗓子:“嗯,所以,那个神社在哪呢?”一般这种故事都会编造说那个神社已经被拆掉什么的啦,要不然怎么保留故事的神秘性呢。
没想到高杉却说:“就在你身后。桥的对面。”
可能是高杉的声音既骚包又变态,惹得今夏脊背发凉,不由得就回头朝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
今夏想起来,那时候沢田也说这里是有一个神社,可她找不到具体的方位,并且也对这些不太在意。在哪呢?
“在那里呢……”就在这时,高杉晋助猛地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故意压低了,带着冰冷的水汽,轻柔的从她耳朵刺入,直接到达了脑仁。
距离太近了,能很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熏香的气味。
“唔唔!”今夏猛地回头,推了他一把,把他推的摇摇晃晃的撞在桥上。
高杉却爆发出一阵狂笑,身姿仍然是那样软趴趴的,看上去就像个精神病重病患者,又像是恶作剧的老猫成精。
“不过,还真的有个神社啊。”今夏没有认真生气。她不至于那么矫情。刚刚那场面回忆起来她都能心酥一半,不亏。
高杉也止住了笑,重新掏出烟杆来点着:“嗯,那狐仙喜欢吃胡桃。哪天地上有胡桃壳,就说明他来过。”
“诶!”胡,胡桃?
是啊,那时候丢中她跟沢田脑门的,也是胡桃。难道他们是被狐仙的恶作剧给整了?这狐仙不好好去找他家的神明,戏弄他们干嘛啦。
高杉点着了烟,吸了一口,玩味的笑了笑:“你不会真的见过吧?”
“哈啊。”今夏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有些事,不必那么较真。这个传说本来是很美的,根本不需要去考证,也不想要再给它制造一层恐怖的阴影,不是吗?
不知不觉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该回去了。
高杉没有客套的送她,也没有客套的要一个下次再来找他的虚伪承诺,只是默默地站在街道最正中央的地方,抽着烟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的尽头。
今夏觉得虽然她已经去过了那么多次尼特町,只有今天的经历,让她一辈子都不想忘也忘不了:回家之后不仅高度兴奋的睡不着,甚至躺在床上之后,还能隐约想起高杉身上那种清淡中些冷的香气。那应该是梅花混合着松香的气味。
果然是太贵了。她买不起。
第二天果然就起晚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去看时间,只够简单的梳洗。她匆忙的把自己收拾好出门,才刚走进办公室就被一个电话叫到了上司的办公室里。
说是上司,是因为对方比她的官职大。对方与她不是一个派系,平时来往不多,照理说不会有事给她办。所以,这个电话来的蹊跷,她就有些不安。因为这位领导曾经是位很出名的有为青年……现在是有为中年了,人的抱负一旦过大了,就会对周围拖后腿的家伙们越发不顺眼,他就是这种人。突然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她第一反应就是思考最近自己有没有做坏事。
思考了三秒钟,没想出来,她放弃了这个思路。她想,或许没有这么糟,对方是真的有特殊任务交给她也说不定。
赶到上司的办公室,对方正在埋头敲电脑,看到她进来很礼貌的合上了电脑,站起身来。首先这个态度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位有为中年能攀升的如此之快了。今夏赶紧点头行礼打招呼。
“最近工作辛苦了。”首先当然是例行客套。
今夏急忙表示一点都不辛苦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
那位上司脸色不太好,双颊发黑,本来应该修整整齐的眉毛也冒出许多乱茬,皮肤看上去非常干燥。这显然就是有什么烦心事持久得不到解决会有的面相。在开始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就不断的去把玩放在简洁干净的桌面上一支旧钢笔,把笔帽拧开,又关上。
气氛好极了。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要挨骂的事。心理学画像的解释,这家伙不仅不会骂人,还是有事求今夏去办才会是这个反应。别问她什么时候研究过心理学画像——想往上爬不了解点有用的东西怎么能行。
“最近……在忙的事务,有什么难点吗?”上司终于把那支钢笔“啪”的一下丢入笔筒,语调沉稳的关心着她的工作。
别装了。
现在今夏连他想求自己办的事跟尼特町有关都能猜到了。为什么猜到嘛?她那么高调的做了拉票演讲,中心主题就是鼓励尼特町的家里蹲们就业,所以,尼特町的问题将在她任期的前半段时间内是她的工作重心——总要做出一点成绩来给那些投票给她的乡亲们看看啊。她才上任不久,还会有媒体定期回访她的业绩哦。这么关心她的工作进度,当然事情就跟尼特町有关了。
不会是让她帮忙加塞做咨询吧?
今夏面带微笑,非常矜持的说:“托您的福,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进展虽然还不大,但是大家都很努力,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多么官方的回答!多么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啊!所以哦,绝对不帮你加塞哦!首先身为公职人员,助纣为虐的去咨询就是错的哦。
上司却是叹了口气,可能意识到公事公办的效果是无法撼动入行虽晚,但如鱼得水的今夏了,于是只好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像是日记本的巴掌大黑皮簿:“那么我就不跟你客套了,橘町长。”
今夏严肃的点点头:“请您吩咐,我一定竭尽所能。”
“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都是断断续续的回忆。那些回忆并不是存在于上司的闹钟,却是在笔记本里。
原来,上司还是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的时候——啊,就是中二期的时候,因为是天之骄子型的人物,难免对周围的废柴都看不惯,反倒是跟尼特町里的一位精英顾问能够谈论一二。据这位上司回忆,对方是一个非常有想法,有抱负,并且手段果决的优秀男性。虽然身在尼特町,整天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但是他见识广博,在那样的年纪来说,这简直是惊人的学识。
说到这里的时候,上司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补充说:“这是后来我阅读自己的日记时发现的。因为,我根本想不起来曾经结交过这样一个少年豪杰。”
是吗?可是你的表情就跟失恋了一样诶。今夏很想这样吐槽,可她表面上依然带着严肃矜持的笑,微微低着头,等待这个故事的后续。
据上司说,他从政以来一些策略和措施,都是和这位顾问商量出来的结论,那位顾问比他花钱养的团队不知道能干多少倍。那位顾问尤其擅长国际象棋,所以有时也会指导国手们的比赛。上司的日记中记载,他们对弈,那位顾问从没有输过。那位顾问还曾告诉过他,不管他想赢还是想输,都能做到毫无痕迹。这件事似乎给上司的打击很大……虽然就是个下棋啦,今夏也不懂这有什么好受打击的。
再到了后来,上司因为结了婚又升了职,性格渐渐变得稳重,改革的心也就平淡了很多,去找顾问讨论工作的时间就变少了很多。不过依然会定期看望一下那位顾问,内心里早就把他看做是一个心灵之交,或者说精神的引领者。
上司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他觉得,自己正是遇到了那位顾问之后,才渐渐地收敛了锋芒,意识到自身的不足,变成了现在沉稳的性格。
哇哦。这是在跟下属讲述自己的恋爱史吗?可是你们这不像是恋爱的感觉,更像是你单方面的憧憬一个学长的那样的情绪哦。今夏继续听着,已经猜到了结局:要么是那位顾问终于也结婚了放弃当尼特族,从此好好工作变成了一介凡人;要么就是那个家里蹲患上了什么绝症,终于英年早逝。放心,现在的故事都是这么讲。
果然,上司扶着额头,淡淡地说:“他失踪了。”
上司一边陷入回忆,语调带着迷茫,就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今夏心生疑团。
“失踪是……?”不会吧?!
“是我报的案。”上司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出现了年龄沟壑的脸上,带着那样迷茫的神情:“他一夜之间就消失了。第二天,我似乎是有什么事找他谈……记不清了,很奇怪,有关他的记忆,我是凭借日记才能勉强回忆起来,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回忆了。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每次见到他时自己的情绪。甚至连他的长相都记不起来。”
太奇怪了。简直像是有人故意把他的记忆抹掉了一样。据她所知,目前人类的医疗还不能达到定点提取某一段记忆而不损伤其他记忆的情况。尼特町的秘密……真是越来越有趣啊。
“那,名字记得吗?日记里面有提到过吧?”今夏试着询问。
“鲁鲁修。”上司斩钉截铁的说:“他叫鲁鲁修。”
☆、18。蝶蝶小姐
今夏马上拿出手机,把已经拍了照片的资料拿给上司看:“您看着这个长相,能想起什么吗?”
“就是他!”
这狂暴的指认吓了今夏一跳:搞什么这是,鲁鲁修又不是罪犯。
上司可能也觉得自己失态,马上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表情略烦躁:“就是他,失踪的顾问。”
至于嘛。既然这是封存在警局的档案,就说明你肯定是见过这张照片的嘛。是不是不管多么精英的人士在被伙伴抛弃之后都这么颓丧啊?今夏不知道。她收回手机,说:“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橘……huang,呃,”可能是着急改口,在橘町长和橘桑之间没能顺利切换,最终说出来就变成了橘huang。好吧,橘黄就橘黄。上司清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然后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论是鲁鲁修的行踪,还是我为何会逐渐失去有关他的记忆,都非常重要。”
“是!”今夏坚决的表示自己听懂了。反正就是……就算鲁鲁修把他甩了,也不能一声不吭的甩,得说清楚的意思。
“嗯。从你上任到现在,你的辛劳我都看在眼里,辛苦了。”上司重新回归到了刻板的状态:“一切还是以你自己的工作为重。这件事……你尽力就好。”
“明白!”今夏响亮的回答。
上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有点后悔把自己这点小秘密告诉她了。可是,不告诉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管警察去多少次,尼特町的人都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她才去了几次,就已经和尼特町有名的几位顾问扯上了关系。这件事,正面突破是无法完成的,只能……今夏是一个有野心,并且喜欢自己摸索着去做什么的人,非常有主见。应该相信她,不会做出影响两人仕途的蠢事。毕竟让别人知道他的业绩中居然有一半是其他人的功劳,不是件好事。
今夏从上司的办公室出来,下楼,拿了一份咖啡,给助手也拿了一份,并且随手抽了一份报纸,夹在肋下。她从来不使唤别人去为她做这做那,即使她有权利这么做,不是因为她内心坚信着人人平等,而是觉得,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只是更让人觉得可怜罢了。今夏也不清楚自己这些观念都是哪里来的,因为她的父亲是典型的“一切都要交给属下去做”的离了别人活不了型,母亲是“做什么都看我的心情哦”的大小姐,据她所知,父亲的父亲那一代也是类似的模式,好像只有她,表面上看上去像是个平等主义者。
“啊,真对不起!居然让您帮我拿咖啡什么的!”助手是才毕业的大学生,比她大两岁,同是东京大学出身的学……妹,啊好麻烦,年龄虽然大可是比自己学年低的应该叫学姐还是学妹啦。
“不不,您辛苦了。这是应该的。快喝吧。您要糖吗?我这里多拿了两根糖棒。”今夏比她更客气。
“真,真是谢谢您了。”
唉,无聊的对话。她重新坐回椅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下班之后去尼特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