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等待着大家的厄运,强作欢颜过着每一天。
陈霭抱起小张宁,跟张妈妈寒暄了一阵,就提出要开始准备生日宴。小张家有厨房,挺宽大挺漂亮的,但小张说他家从来不在厨房炒菜,而在后院搭了个小棚子,就在那里炒菜,免得油烟把厨房搞脏了。
小张带陈霭去看她待会要施展手艺的场所,很小的一个棚子,靠着房子的后墙搭的,里面摆着一个简易煤气灶,还有一张旧桌子,煤气灶上放着一个炒锅,锅把子油腻腻的,锅子里泡着水,大概是上顿用过了还没来得及洗。小棚子四壁的油烟都挂成条了,煤气灶和旧桌子也是油腻腻的。
陈霭看不下去,挽起袖子就开始擦洗煤气灶和旧桌子。
小张说:“你看这油烟大吧?所以我不敢在厨房里炒菜,要是把厨房熏成这样了,那房子就卖不出去了……” … 手机访问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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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Chapter 18(2)
“你要卖房子?”
“现在不卖,但迟早是要卖的。住的时候不好好保养,到时候怎么能卖得出去?”
陈霭想到房子卖了,小张一家三代就要流离失所,心情无比难过:“想想办法吧,能不卖还是别卖,老人孩子……”
“你搞没搞懂啊?我不是说我供不起房子要卖,我说的是……投资……,买套房子,边住边供,过几年,房价涨上去了,就卖掉,可以赚钱……”
这个理论倒不陌生,赵亮也是这个理论,但陈霭始终没搞懂这样怎么能赚钱。等房价涨上去了,房子可以卖个高价,但你卖掉了自己的住房,就得再买个房子住,那 不就得付别人高价吗?比如你十万的房子卖到了十五万,你赚了五万,但人家二十万的房子卖到了三十万,你不是得多付十万吗?怎么能赚到钱呢?
但她没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因为她觉得小张本来就有点不耐烦她这个老土了,如果还问,肯定把小张问烦了。
陈霭发现小棚子里没水源,打水还得回到屋子里去,小棚子里也没空调,热得要命。她十分后悔起了这个清洗小棚子的心,但既然开了头,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大概花了个把多小时,她才把小棚子的油烟油腻草草清除了一下,衣服已经汗湿了几遍,口干舌燥,像要脱水了一样,她狼狈地逃进正规厨房里,享受空调,猛喝冰水。
然后她就赖在厨房里不肯去小棚子了,想等到全部准备好后,再端到小棚子里去炒。小张问明不需要在厨房帮忙后,就去后院张罗,那是等会儿设宴的地方。
陈霭听说待会是在后院开餐,已经先自热出了一身汗,忍不住建议说:“就在你家餐厅吃饭不好吗?外面多热啊!”
小张不同意:“在餐厅吃饭?那么多人,不把餐厅搞得乱七八糟的?”
陈霭无语了,感觉小张的房子不是供人享受的,而是供人观赏的,一切跟生活有关,而跟观赏无关的活动,都必须到室外去进行。
中饭,陈霭简单地做了几个菜,跟张家三代人一起在早餐厅的小饭桌上吃午饭。张妈妈看样子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不怎么说话,小张宁也很安静,小张更是吃得不言不语的,让陈霭很不习惯。她做了饭菜,没得到食客的信息反馈,总像明珠暗投了一样。
吃过午饭,陈霭接着准备饭菜,张妈妈带着孙子上楼去睡午觉,小张则到厨房陪着陈霭,顺便也帮点小忙。
陈霭怕沉默,找个话题说:“你妈妈能给你帮不少忙……”
“就是啊,如果不是我妈,我真不知道这几年怎么熬过来……”
“刚才我听她说她经常头疼,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张沉默了一会,说:“她没医疗保险……”
陈霭自己也没医疗保险,因为她这次来完全是国内掏钱, C 大不提供任何福利,而国内总共才给她五千美元,听说美国买医疗保险贵得很,所以她没买。她自觉身体还不错,这半年内应该不会出问题。但像张妈妈这样年龄的老人,又是长期待这里的,不买保险就太冒险了。
她关切地说:“你还是得给你妈妈买个医疗保险……”
小张叹口气:“我也知道应该给她买保险,但是哪有钱呢?像她这个年龄,很多保险公司都不愿意保,除非你肯出大价钱……”
“那你孩子呢?”
“孩子入的是 C 大的医疗保险计划, C 大掏了大部分钱,不然我也掏不起……”
“那怎么不给你妈妈也买个 C 大的医疗保险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欲》Chapter 18(3)
小张哼了一声:“妈跟孩子怎么同呢?孩子是家人, C 大也 cover (负责保险)的,妈妈不是家人, C 大怎么会让她入保险?”
陈霭听得一惊:“你妈还不算你一家人?”
小张有点不耐烦:“跟你说了不是就不是,你怎么听不明白呢?”
陈霭受了呵斥,有点委屈,心想你又没解释为什么你妈不是你一家人,我才问这么一句,你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不让你妈入 C 大的保险,你有本事找 C 大发脾气去。
小张似乎没注意到她的不快,接着说:“我现在就最怕我妈生病,一旦生了病,我只能把她送回国去,但她回去了就再也来不了美国了……”
“为什么?”
小张又有点不耐烦:“她现在属于逾期不归,黑在这里了,她怎么还来得了?”
陈霭一听说张妈妈“黑”在美国了,就很着急,顾不上计较小张的态度,担心地说:“你怎么让她老人家黑在这里了呢?那多危险!”
小张更烦了:“说了你又不懂!我儿子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让我妈黑在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你这么能干,你能不能替我妈延签证?或者替我照顾儿子?”
陈霭懵了,不知道小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她也没说自己能干,而且也没责怪小张的意思,不知道触动了小张哪根筋,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就冲她发脾气。如果不是看在张宁和张妈妈的面子上,她真想一撂挑子不干了。
小张发过了脾气,大概也认识到自己太过分了,稍稍缓和了口气说:“我儿子刚发现有眼病的时候,他妈就跑了,我一个大男人,又要上班,哪里有时间照顾儿子?这里的 day care (托儿所)贵得很,我出不起那个钱,只好把我妈办过来探亲,替我照顾张宁。后来延了一次签证,但再就延不上了。那怎么办呢?我儿子就是这个情况,如果我妈不在这里,谁来帮我照顾他?只能让我妈黑下来……”
陈霭在心里原谅了小张刚才的粗鲁,但她已经吓怕了,不敢再说什么。
小张沉痛地说:“我妈的事,还不是我最操心的事,万一我妈病得不轻,需要上医院,我还是会送她去医院的。美国的医院是讲人道的,都是先看病,过后才把账单寄给你,所以即便我们付不出钱来,医院也会先给我妈治疗,等到账单寄来的时候,我不付账就行了……”
陈霭在医院干了很多年,能够体会医院的难处,有时医院逼着病人先交钱再看病,也是没办法,如果先给病人看了病,到时候病人一个不付账,两个不付账,医院不办垮了?她忍不住说:“账单来了你不交钱,你这不是赖账吗?”
小张眼睛一瞪:“我赖什么账本?你以为这是中国?父债子还?这里是美国!美国是不会逼着子女替父母还账的……”
陈霭被小张瞪得一愣,讨好说:“那美国……还挺好的呢……”
“当然好啦,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待这里不回去?像我这样的,也算是外科一把刀,如果待在国内,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车接车送,红包都不知道要接多少,哪像在这里,就那么几个死钱……”
陈霭听糊涂了,这小张到底是在说美国好,还是在说美国不好?她问:“那你怎么不回国去呢?”
小张黯然道:“还不都是为了我的儿子……”
“现在国内医疗条件也不错,你儿子的病……”
小张摇摇头,没说话,似乎喉头起了哽咽。
陈霭安慰说:“你别太着急,这病无非就是视力差一点,需要戴眼镜而已……”
小张仍然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陈霭看见一个大男人如此悲伤绝望,心里也很难过,眼圈也红了,喉头开始发紧。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小张费劲地深吸一口气,再痛苦地慢慢吐出,又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仿佛心肌梗塞,出不来气,在垂死挣扎一样。良久,小张才眼望着窗外,哽咽着说:“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我的儿子……受罪,但是……等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的……儿子?他这病……很可能会双目失明……到那时……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张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又怕家人听见,只好捂住嘴,抽噎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陈霭吓坏了,放下手中正在做的肉丸子,三两把洗净了手,拿了张面巾纸,走过去递给小张。
小张接过面巾纸,抓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陈霭,你不知道……我……真苦啊……每天开着车……就……恨不得……一车……撞死……一了百了……”
陈霭见小张像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她,吓得不敢抽出手来,生怕这一抽,小张就沉入痛苦的大海深处淹死掉了。她一边陪着掉泪,一边安慰说:“快别这样瞎想了,你知道自己是儿子唯一的依靠,你怎么能往那上头想?”
小张的眼泪大串大串地滚落下来:“我……知道……我现在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人生真是……”
良久,小张停止了哭泣,但脸上是一种心如死灰的表情:“所以我无论混得多么不得意,也要待在美国,美国的社会福利好,不管我是病了死了还是失业了,国家都会照顾我儿子……”
《欲》Chapter 19(1)
星期天早上十点多钟,陈霭的门铃被人按响了。她打开门一看,是滕教授站在门边,又是西装革履的,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突然明白为什么有“英气逼人”的说法。
她从小就跟男生混在一起玩,一般没太意识到性别上的差异,没特别把自己当女生,也没特别把对方当男生,就是陈某跟某某的交往而已。
但滕教授 却使她强烈意识到她跟他性别上的差异,迫使她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瓜田李下”之类的古训,好像他是一个旋涡,离他太近就会被卷进去似的。但她却没办法把 自己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就像很久以前在国内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外国人一样,明知道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但还是忍不住盯着看。只怪那时A市外国人太少了,难得看到一个,有看的就要抓紧时机猛看。
滕教授好像被人盯着看惯了一样,一点也不窘,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一遍,问:“怎么样?这一身还行吧?”
“行,行,噢,不光是行,是……挺好,非常好。怎么今天……打扮这么正规?”
“因为要去教堂,走吧。”
“我……也去?”
“你还没去过教堂吧?今天去开开眼界……”
“那我……得穿什么?”
“你这身就挺不错。我们走吧,我父母和儿子都在车里等着呢。”
陈霭跟着滕教授来到外面,看见那辆银色的车停在她门前,车里坐着一对银发老夫妻,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都坐在后排。她上了车,也往后排挤,但大家都叫她坐前 排,说特意把前排的座位留给她的。她很不好意思,因为前排那个位置在滕教授身边,很像家里女主人坐的地方。她提出让哪位老人坐到前面来,但两位老人都说已经坐下了,换来换去麻烦,陈霭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坐在了前排。
滕教授为家人和陈霭互相做了介绍,滕妈妈就跟陈霭攀谈起来,原来滕妈妈以前在国内是E市一家重点中学的校长,很健谈,一路上都是滕妈妈和陈霭之间在问答。
车里放着中国歌曲,都是有年头的老歌,滕教授和滕爸爸都不时跟着哼几句,两个孩子也夹在里面叽叽哇哇叫两声,听上去滕家三代男人的嗓子都不错。
到了教堂外面,几个人下了车,一起往教堂大门走,一路上不时碰见认识滕教授一家的人,那些人点头打招呼的同时,都把眼光停留在陈霭身上,搞得她很不自在。
在教堂门口碰见了一位中年男人,似乎也跟滕教授一家是老相识,老远就在微笑点头致意。走到跟前,滕教授介绍说这是教堂的pastor Xu(徐牧师),并对徐牧师说:“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