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恒霄霁说:“但是,折堇就是恒若白,登基仪式上,我见到他时也完全不敢相信,但这就是事实啊,皇兄。”
“不可能!”恒洛彻不敢置信地大叫,“你骗我,因为你爱慕我,想要拆散我跟堇,所以才要骗我对不对?”
“不管我跟你说什麽你都不会听的。”恒霄霁叹了口气,“那麽,跟我走吧,我们去见太後,她会告诉你事实的真相。”之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带著他走了。
再次步入这个阴森恐怖的牢房,恒洛彻提心吊胆,不是对这牢房的恐惧,而是对心里那丝怀疑的恐惧,如果是真的…
不可能,恒洛彻迅速否认了这个想法,明明才刚决定要信任他,怎麽又开始怀疑了?
恒霄霁带著恒洛彻无声地潜入牢房的深处,没有惊动一个守卫。
最深处囚著昔日的太後,曾经高贵的妇人如今却是这般颓废,恒洛彻见到柯芷姬时,再也抵不住满腔的思念,立即跑了过去,双手抓住木栏,跪在地上,“娘,孩儿不孝,害你吃苦了。”
“彻儿?”柯芷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缓缓走近,确认不是幻想,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恒洛彻的脸,“你果然没死,我就知道恒若白不舍得杀你。”
恒洛彻愣了愣,“恒若白?”
“我可怜的孩子,被骗了还不知道。”柯芷姬眼中满是母亲的怜惜,“我早就跟你说过,折堇就是恒若白,可你就是不信,如今,被夺了江山,你却还傻傻地呆在他身边。”
恒洛彻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我不信,娘,我不信堇会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看著恒洛彻期待的眼神,柯芷姬心里是极度的心疼,正想相劝,却听恒霄霁说:“有人来了。”然後眼前一花,眼前已经没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刚消失,就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柯芷姬看了看走近的人,笑了笑:“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把我放在这里呢。”
折堇看了看牢里的人,“那你猜到我会怎样做吗?”
柯芷姬轻笑一声,“反正绝对不会让我痛快地死。”
“你猜得不错。”折堇看著柯芷姬,眼神一片冷清,“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天,琴姨带我躲进密室,透过密室的细缝,我看见了屋内的一切。我看到尖长的刺刀穿透母亲的胸膛,我看到粗糙的麻绳扼断了奶娘的脖子,我看到整片宫殿都洒满了鲜血,我看到熟悉的一切都被烧成灰烬。我的眼前是一片火红,我的耳中是惨绝人寰的哭喊声。或许我该哭的,但我却没有哭,那是弱者才会有的行为,眼泪根本没有用,它只会让人变得软弱。於是我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要报仇,鲜血必须鲜血才能偿还。而今天,我做到了。”
柯芷姬突然大笑,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杀母之仇,灭族之恨,只要我一个人的命就可以偿还吗?彻儿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仇人,你就打算这样放过他吗?”
折堇心里一惊,表面却装作毫不在意,“你在牢里,这消息也变得不灵了,你儿子早就死了,在众人面前被斩首了。”
柯芷姬早知他会这样激她,故意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跪倒在地上,“彻儿啊,你怎麽这麽早就走了,让母後白发人送黑发人。恒若白,你为什麽那麽残忍?你明明就很爱彻儿不是吗?”
折堇虽然很不想说这些话,但为了激柯芷姬,还是说了,“你别天真了,我爱他?那怎麽可能?他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如今利用完了,就该丢掉,难道我还要留著他反咬我一口吗?”
明明是骗柯芷姬的话,却被躲在角落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恒洛彻呆滞地後退了一步。
只一步,就引起了折堇的注意,他眯了眯眼睛,从木栏上捏下一些粉末,朝著角落扔去。
这世上的武器厉害与否,与使用者有莫大的关联,折堇飞出的木屑比一般人使的暗器更具杀伤力,打在墙壁上,被打出一个个又深又细的孔。
恒霄霁带著恒洛彻险险躲过了,却因此暴露了踪影。
看到出现的人影时,折堇只觉得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整个世界一片漆黑,他知道了,而且又听到了那麽残忍的话。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
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在一瞬间破裂,心也在一瞬间被摔成碎片。
☆、即使恨我,也绝不放开你
四周寂静无声,冷风顺著过道进入,身体忍不住微颤。
折堇看著面前的两人,知道他再装下去也没什麽用,於是淡淡看著恒洛彻,“你在这里做什麽?”
折堇如今的表情是恒洛彻从来没看过的,那样冷漠的表情,让人心寒。
“为什麽?”无法抑制的颤抖,恒洛彻执拗地盯著折堇看,想听他讲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折堇只是冷漠地看著他,没有任何的解释。
恒洛彻吼了出来,“告诉我,堇,这是假的,你们都是在骗我对不对?”
折堇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对不起,彻,这些都是真的。”
“不!”恒洛彻摇著头往後退,眼中满是痛苦,“为什麽?为什麽要骗我?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折堇抬头,看著恒洛彻,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那非得用这种方式报吗?”恒洛彻像只野兽嘶吼著,“不管你用什麽方式我都不会怪你,可为什麽偏偏用这种方式?”
“最让人痛苦的,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这也是一种报仇的方式。这些都是事前设计好的。只是……”折堇悲哀地看著恒洛彻,“有一件事连我也没料到。”那就是,我爱上了你,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只是这句话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现在说这个,又有什麽意义呢?
恒洛彻一怔,他将重点放在前半句话上,而忽略了折堇眼中的那一丝脆弱。
愤怒极度膨胀,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恒洛彻从怀中抽出匕首,朝著折堇刺去,“不,你不是堇,你是恶魔,你杀死了堇,我要为他报仇,我杀了你。”
而折堇只是淡淡看著他,不说话,也不闪躲。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立刻碎成更小的点滴,就像破碎的心一般。
折堇看了看站在眼前的残月,匕首直直地穿过他的身体,刀尖滚落一滴滴鲜红。
“您没事吧,殿下?”残月艰难地回过头,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微笑。
恒洛彻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了,连忙抽回匕首。
没有了支撑,残月就直直地往地上摔。折堇见了,连忙将他抱入怀里,用手温柔地擦掉他唇角的鲜血,眼中满是疼惜,“傻瓜,干嘛替我挡?你以为我会躲不过吗?”
“殿下……当然躲得过,但但是……殿下不……不会躲。”残月在折堇耳边说,声音轻得不认真听根本听不出来。
折堇眼底是闪过一丝悲伤,的确,他方才不想躲,如果彻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那麽就可以解脱了,可以不面对这无法面对的场景。
可是,现在想想,实在太意气用事,如果他死了,谁来保护彻呢?所有人一定都会竭力想除掉彻,那不是得不偿失了。
恒洛彻呆呆地看著折堇,看到他眼底的悲伤时,心里却泛起浓浓的嫉妒,原来在他心里,一直藏著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现在他怀里的人。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
恒霄霁知道恒洛彻已经撑不下去了,就握住他的手,想要给他力量。
而这一切恰巧让折堇看在眼里,脸色立刻沈了下来,抱起残月往外走,淡淡吩咐了句,“把彻带回去,恒霄霁欺君犯上,将之乱棒打死。”
话说完就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飞了出来,只三两下,就把恒洛彻他们制住了。
恒洛彻看著那些人拿著手臂粗的铁棍往恒霄霁身上砸,忙替他求饶,“折……不,恒若白,你不能杀他,要杀就杀我。”
折堇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身子,看著他,“你舍不得他?”
恒洛彻现在也顾不得什麽了,就冲著折堇大喊,“没错,我舍不得他,如果他死了,我就陪他一起死。”
折堇深深看了恒洛彻一眼,明白他是认真的,虽然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如此,於是就下了命令,“停,将他关在这里,在找御医来替他看看,别让他死了。”说完,再不想听他说任何话,脚步一点,就飞了出去。
恒洛彻最後看了眼恒霄霁,也被强行带走了。
折堇带著残月到了曦语殿,就把他放在床上。
虚设也正好赶到,看到残月的伤势,也顾不得礼节,立刻走到床边。
折堇自动退到一旁,手却紧紧握著残月的,一只手替他抚平额前的发。
虚设也不磨蹭,拿出器具,立刻替他疗伤。
中途有一两次残月疼得叫出声来,折堇就紧紧握著他的手,用衣袖擦掉他额前的汗。
每当这时,残月都会对著折堇淡淡一笑,用虚弱的声音说:“如果殿下能一直对残月那麽温柔,那麽残月死也甘心了。”
折堇心里微微一震,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别说什麽死不死的,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才行。”
残月点了点头,“只要殿下要残月,残月会一直留在殿下身边。”
伤口包扎好之後,虚设就用了些药让残月能睡得舒服点,之後就走了。
而折堇则是看著窗外发呆,想著今晚的事,眼泪就忍不住溢出眼眶。
你恨我吧?彻。我知道的,你一定很恨我。但是,这样也好吧。反正都已经这样的。如果不能再爱我,那就恨我吧。
不过,不管怎麽样?我都绝对不可能放开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拳头大小的心脏,装不下的爱恨
恒洛彻一被带回南苑的房间,房门就关上了,甚至没有点灯。
黑暗渗进身体,心里的那一份悲凉更甚。
原以为折堇,不,是恒若白,原以为他会来,可是却只是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难道是陪著残月吗?想到折堇那时心疼的样子,恒洛彻的心也忍不住痛起来。
不,恒洛彻摇了摇头,为什麽还要想著他?他一直在利用自己,那些柔情,那些暧昧,那些亲昵全部都是假的。
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自己,每一次亲吻,每一次占有,每一次微笑,全部都是有目的的。
一想到这些,恒洛彻就觉得恐怖,怎麽会惹上这麽可怕的人,在温柔之下有著这麽狰狞的面容。
泠冽曾问他,会恨恒若白吗?他曾经回答不会。但现在的回答,应该是会吧。
他恨恒若白,很恨很恨,恨不得拉他一起死。不是因为他夺走了他的江山,而是因为他骗走了他的心。
一片真情却换来虚情假意。
曾以为不管他做了什麽事,都可以原谅他,包容他,但如今才发现太天真。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人可以决定的,不是说不恨就可以不恨,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
他在牢门前说的那几句话,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每次来送饭时,都是只开了一个小缝,从外面将食物塞进来,立刻又关上。
而每当这时,恒洛彻也只是睁了睁眼睛,然後又闭上睡觉,丝毫不在意这些事。
这天,门从外面被打开,恒洛彻睁开眼睛,一直处於黑暗中的眼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又再次闭上眼睛。
“这几天过得怎麽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恒洛彻睁了睁眼,适应了光线之後,抬头看著进来的人。
依旧穿著便服,依旧美丽非常,只是,恒洛彻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更不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自己爱的只是他装出来的人,是不存在的人。
“你来干什麽?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恒洛彻冷眼看著他。
恒若白(以後就这麽叫了,大家知道就行)走到恒洛彻面前,看著四周摊著的饭菜,蹙眉,“这些天你都不吃东西吗?这样身体会熬不住的。”
如果是以前,恒洛彻一定会很高兴,但现在,怎麽看都觉得是虚情假意。他冷冷地看著恒若白,“我死了你不是更高兴,也少了後顾之忧。”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酸涩不断从里面涌出,蔓延在身体各个角落。
知道彻会恨他,这几天也一直在想再见面时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待。他努力想维持当初的感觉,却被恒洛彻一次一次地弄僵。
恒若白慢慢在恒洛彻面前蹲下,想抚摸他的脸,却被躲开。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我知道你恨我,但就因为有爱才会有恨不是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知道吗?”恒洛彻看著恒若白,眼中是无奈与痛苦,“人的心脏就只有拳头般大小,那麽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