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下落不明?是谁造的谣?”望山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怎么不是吗?”福坎神色一惊,“哎呀,我就说嘛,三殿下英明神武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定然是我那些不争气的属下道听途说,可恶可恶。”
三殿下英明神武?结罗拍了拍胸口,差点把排骨卡进喉咙。
望山摆摆手,皱眉道:“哪有的事,县令大人,你我也算是朋友了……我不妨告诉你,三殿下如今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福坎又举杯敬酒,一杯酒下肚,脸色红润,“左庶长大人为何不将三殿下接到这里来呢?在下仰慕三殿下已久,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觐见,倘若三殿下能够到射月谷来,整个射月县蓬荜生辉啊。”
“噢?县令大人此话当真?”望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看起来有些激动。
“自然当真……”福坎手一抖,酒洒了出来。
“那太好了,我其实也希望三殿下能来,但是……不瞒你说,这件事我无法做主,要看三殿下自己的意思,唉……你也知道,三殿下从小在宫中锦衣玉食惯了,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就怕这里……”望山说着说着往四处望了望,轻轻摇头,一脸不满意的样子。他话说一半,在桌子下踢了踢结罗的脚。
结罗瞄了他一眼——干嘛,还需要我帮腔?
望山凑过去帮睿儿擦掉嘴边的羹汁,又踢了踢他的脚——是啊,帮个忙。
“咳咳……”结罗夹起一筷子孢子肉,对望山说道:“诶,望山大人,你尝尝这个,真是美味。你就请三殿来吧,他一定会喜欢这里的野味的。”
“这算什么,三殿下才瞧不起这东西……”望山故作嫌弃地扬起下巴,“平常人家能吃到狍子肉就算极好,但在宫里,这道菜根本上不了桌子,三殿下对吃穿十分讲究,不是你这种卑微的平民能懂的。”
呵,趁机报复我是吧?结罗面无表情地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心说,不就开了个玩笑嘛,让他出了回糗嘛,心眼真小。又小声嘀咕道:“唉……那三殿下现在可怜了,没钱花。”
望山瞪了他一眼。
“呵呵呵,三殿下讲究吃穿用度那是理所当然的,左庶长大人,这点您无需担忧……在下为官几年虽然清廉,但好在勤俭,也攒下了一些银子。您就放心去将三殿下迎来吧,在下担保能让三殿下满意。”福坎脸上的表情更为殷勤,佝偻着身子又给望山敬酒,笑得眉毛直翘。
看情形已经差不多了,望山哈哈一笑,一拍桌子,“行啊,我这就派人给三殿下送信去……不过我固然相信你,三殿下要如何信你所言非虚呢?”
结罗心道,行啊,望山这狐狸着实精明。
一看望山笑得别有深意,福坎一拍大腿明白了:得先孝敬孝敬,意思一下。赶紧回到里屋与夫人一商量,从床底拿出一个小箱子,笑呵呵地捧了出来。
“这是在下给三殿下的小小心意,就麻烦左庶长大人了。”福坎心甘情愿把箱子递上。
望山只打开一条缝,心说,好家伙,至少十个金锭子。
“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县令大人就等着听好消息吧。”把箱子往胳肢窝一夹,望山朝结罗一笑——我厉害吧?
低头喂睿儿喝汤,结罗懒得搭理他。
过了半天,饭快吃完了,结罗忽然意识到:怎么又无偿帮了他一次,不行,得跟他要报酬,我的月俸一定要高,这是必须的。
两人各自回屋,结罗却将他拦住。
“先生有事?”望山弯着眼角摸了摸微翘的胡子。
“哦,如果大人无事,可否陪我同去弓箭作坊。”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打怀里的睿儿,结罗的眼神比往常要柔和了许多。
“这个……”稍微迟疑了一下,望山笑道:“好,我陪你去,不过请少待片刻。”
他把金锭在房中放好,取出佩剑,这才走出来与结罗并肩出府。
看样子今日结罗不愿把睿儿放下了,一路上抱着睿儿还哼着小调,很是闲适。吃饱了就睡,睿儿可比大人幸福多了,发生什么事都无需他来烦恼。
“对了,先生何时开始制弓?”想来两人这段时日除了公事,也找不到其他话题。
“大人急了?”结罗偏过头来。
望山摆摆手,“时限既然是先生定的,想必早就掐算好了时间。只是我近日闲来无事,想问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想了想,结罗戳了戳睿儿胖嘟嘟的脸蛋,说道:“呵呵,其实有件事我是不好意思提的,只不过如果这件事大人能办到……”
“先生尽管开口。”望山不悦地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何,极不习惯结罗对自己说出这般客套的话来。
“真的?”结罗有些雀跃。
“只能我能办到。”莫非事情很难?望山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试探他的好时机,就看他能提出什么要求。
“那太好了,大人在这件事上绝对是最佳人选。”把睿儿往他眼前一举,结罗一张清冷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当然……只是细微牵动嘴角,这点动作还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将人皮面具的黏合处给撑开。
望山纳闷地看着他,“何意?”
“麻烦大人在这段时间,帮我照看睿儿啊。”结罗轻描淡写,顺手把睿儿往他怀里一塞,“乳娘会按时辰来给睿儿喂奶,大人无需操心,只要在我制弓时,帮我哄他,别让他哭,帮他换尿布,帮他洗澡换衣,即可。”
“这这这……这怎么行。”望山顿时摇头,想把软绵绵的睿儿还给结罗,无奈手臂一扬,睿儿就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过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睁开来看着他。
他一动,睿儿的小嘴一瘪,作势要哭。
“大人想要反悔不成?”结罗故意后退一步,也不怕望山发火,心里闷笑着要看他如何应对。
“本大人要诸多公务要办!”望山摆出官架子。
“哦?除了眼下制弓大事,大人还有其他公务?”托起下巴眨了下眼,结罗不假思索地问。“莫非大人真的得知三殿下的行踪了,与县令大人所言……”
“非也!”心道这不是正是意图刺探机密么,望山一挑眉,“此等大事,岂是你能够胡乱猜测的。”
唤作普通的工匠,怕早就被吓到跪倒在地了,但结罗不以为然,只作势要抱回睿儿,冷言道:“哼,大人不愿就不愿,何必拿官威压我?”
听到他这样说,望山心里更为憋闷,胳膊下意识地往回缩,“应就应了,这有何难。本大人当然说话作数。”
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不怕我拿他儿子要挟他?登时,心里又不痛快起来,并非是因为讨厌睿儿,而是这种看不透又琢磨不清的滋味令他格外不自在。
他这次的答应,倒也超出了结罗的意料。本来就是心血来潮如此一提,也没料到他真会答应。自己不过是乐得看到望山抱着睿儿手足无措的样子罢了。
不过也好,旁人不知,但自己心知接下来制弓恐怕要花费他极大精力,到时还真不顾上睿儿。无论望山能否在此事之后放他们离开,至少现在,他明白,睿儿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
“那大人就多抱抱睿儿,尽早适应吧。”结罗抬脚就往前走。
望山在后头翻着白眼摇着头,下巴忽然一痛。
原来睿儿一双小手都伸了出来,正揪着他的胡须往下扯,咯咯笑着,脸上的小酒窝盈盈晃动,煞为可爱。
心头的气这么轻易被驱散了。
自觉抱着孩子被太多人看到实在很丢脸面,快要到弓箭作坊时,望山赶紧把睿儿抱还给结罗。结罗也再多多说,看着睿儿还扯着望山的胡子不放,禁不住笑出声来,但旋即抱过睿儿扭过头去。
“哎呀,你慢点不行啊。”望山揉着下巴,心里又是不忿。
偏巧这一幕被作坊前的两个工匠看了去,两相对视,脸色尴尬,只能装作啥也没看见,低头继续干活。
这次来,结罗就是和工匠约定用来做弓胚的竹胎的大小和长度的。因为要丈量,他抱着睿儿多有不便,折腾了半天,望山看不下去,于是一把抱过睿儿,边逗他玩儿,边站在一旁看着。
结罗拿着自己随身携带的皮尺,丈量了一下从村民家中收回来的扁担,和那些命士兵砍下的新竹子。这些新竹要经过浸泡和风干才能使用,最少需要七日左右来处理,这段时间工匠们就先要将扁担削成固定的长度和厚度。
“先生,用扁担改做竹胎,是否太勉强了?”一个工匠问。
“无妨的,你们照我说的做就好,到时弯竹胎的活儿我来做。”结罗拿起一只扁担压了压,对他们说道:“很有韧劲,比新竹好太多了,不过也不能全拿这个做竹胎,我的想法嘛……做竹胎要用三片竹,以旧竹夹新竹来做。”
工匠们都睁大了眼,“先生的意思,不用单片竹做弓胚?那不是更费时费力?”
看了望山一眼,结罗答道:“照我说的做,其他的不需多问。再者,你们是用哪种鱼的鱼膘做的胶,拿来我看看。”
一个工匠跑到里屋,端出来一个小锅,神色为难道:“这里的鱼可比不上石首鱼,鱼膘刚熬好时粘性是不错,但时间隔得越长,越是不成,我们想了好些法子的,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已经开始熬新胶了,这是昨个儿熬的,还没完全起劲呢……”
结罗用指尖戳了戳,用食指和拇指一撮一拉,胶在指尖黏起一根来。“也就是说之前你们做好的胶,现在都不一定能用,得重新熬咯?”
“是啊,而且先生刚才说了,要做三片竹的竹胎,胶必须得劲,否则……”另一个工匠凑上前说。
“我明白了,容我想想法子,如果全部都用新熬的胶,又要耽误不少日子。”结罗的话语里透着焦虑,但神色仍旧沉静。望山听了一个一知半解,准备回去后再详细问问他这做胶的事。
离开作坊回去的路上,结罗一直在沉思。望山见他想得入神,便没有打扰,一言不发地跟着,无聊地抱着睿儿。睿儿玩累了,这会儿正睡
得口水直流。
看着粘糊糊湿漉漉的前襟,望山眼角抽搐。
“先生,这做弓胚需要的胶,非常重要吗?”望山实在受不了静寂的气氛。
结罗点着头回答:“那是当然,胶若不好,其他的材料再好,弓力也使不出来。其实可以这么说,制弓的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环环相扣,哪一环出了问题,弓都算不得良弓。不过……”
“先生莫不然真给他们良弓不成?”望山冷笑一声,“以先生的手段……”
回他一记冷笑,结罗道:“以我的手段,做成的,应当是看似良弓的竹弓。不过就算如此,胶也不可马虎,我动手脚的是其他地方。”
“噢?”望山来了兴趣,“何处?”
“急什么,你迟早会知道。”说着,结罗伸出想抱回睿儿。
望山把身子一偏,笑道:“他睡的正香,马上就要用晚饭了,今个儿乳娘不在,你等下不也要劳神劳力地喂他?现在我就帮你多抱一会。”
“哦。那……谢了。”结罗愣了下,收回手。
因为睿儿被望山抱着,结罗也只好跟着一起到他房中用饭。福坎好像真的信了望山的话,以为三殿下不日就要抵达,连带着将他们的伙食也给提升了一个档次。看着桌子上一大半都是荤菜,结罗就感觉腻味。望山倒吃得开心,左手抱着睿儿,右手夹菜,吃得嘴角满是油光。他还特意被夹了两筷子带肉厚猪皮,放到结罗碗中。
结罗实在是不想吃,又不好扔掉,只能假装弄翻了碗,撇了撇嘴,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青菜,喝鱼汤。
望山也不再给他夹菜,把自己的跟前的青菜都移到对面,自己只就着一大盘肥肉喝酒。
“真是酒肉肥肠的……”结罗小声嘟囔了一句。
各怀心思吃完了饭,结罗准备抱过睿儿就回房。不过看着桌上那两块被自己弄掉的带皮猪肉,他觉得膈应,想要用筷子戳起来收拾掉。不料,两块猪皮黏得死紧,他忙了半天,都没能把它们从桌子拉下来。
“算了,让下人们来收拾。”望山看着心里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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