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罗稍微偏过头,扯出胳膊来,道:“在下还是明日再来好了。”
抬脚就要出去,听到傅君泽冷哼一声:“这几日,望山有事出谷了,都不在谷中……怎么,他没有告诉你,与你辞行吗?”
他出门了?结罗身子一定,心道,这下不妙,自己的计策能够得以实施,是三殿下碍于望山和曾夫子的压力,才不得不答应的,现在望山不在……他莫不是故意派他出谷,好借此机会对付我吧?望山也当真可恶,什么事这么急,至少走之前该给自己说一声,让我有些准备啊。
仍是面色如水转过头来,盈盈笑道:“既然望山不在,那结罗所虑之事,只能斗胆禀告给三殿下定夺了!”说完恭敬地行了个礼。
傅君泽眼神促狭,将让他了进来,手却是不安分的,顺着结罗的袖子就探了上去,用力摸了一把,又轻轻一捏,疼得结罗眉头一皱。
“哈哈哈!”傅君泽挑眉瞅着他笑,“先生甚是有趣,这几日躲避本王子犹如见了蛇蝎,今夜怎么……反倒亲自从上门来了。”
心里一阵恶心,被这句刻意调戏之言气的手掌发麻,但结罗只得忍了再忍,颔首道:“三殿下说笑了,结罗生性是孤傲了些,但如今也是殿下的臣子,岂能不处处为殿下着想思虑。何况,望山平日常常告诫结罗,不可拂逆了殿下,所谓君为臣纲,殿下虽尚年幼,但资质非凡,如能励精图治,何愁……”
说道这里,故意勾起一弯笑来,轻抬眉梢瞟了傅君泽一眼。
饶是从十五岁起便在万花丛、脂粉乡里打滚的傅君泽,此刻被这般娇嗔的目光一瞥,也忍不住心神荡漾,发起了愣。
心里暗笑,难怪难怪,望山会被他迷住。但他从不认为,仅凭着美色,就能得到望山青睐,现今算是明白了几分,这妙人儿不但容颜绝色,而且心思沉稳、颖悟绝伦,的确不能将他视为优伶一般的人物。
最重要的,他竟然胆大到敢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若非是望山授意与他,那便是……
“本王子可是被父王放逐到此地的,先生这番话……怕是说不得,不可说啊……”佯装生气地扬起脸,傅君泽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架势来。
结罗面不改色,道:“非也,三殿下若非具有真龙之相,如曾夫子、望山、叶祯等人,如在下这等心怀天下之人,又岂能甘心甘心跟随?殿下,结罗斗胆,道出了殿下心中所想,还望殿下恕罪则个。”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小弓人,一席话说得胆大妄为,却又滴水不漏,比之曾夫子,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傅君泽沉下脸来,轻声道:“就算是望山,也不敢说出这番话来,不过……我不能罚你,因为你所言得确深得我意,然而本王子一向行事低调,起初也不想与大哥争夺些什么,只是他欺人太甚……王权之争,根本是避无可避,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早做图谋的好。不过,本王子也并不是非要这个王位不可的,逍遥自在才是我心所想,可惜……望山和曾夫子不以为然,硬要辅佐于我,呵……我若是不坐,倒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忠心哪。”
何必故意借此强调望山的忠心呢?结罗自觉可笑,只怕这个傅君泽还真不太傻,看得出望山的野心勃勃,但他如今凡事都依仗望山,没了望山,只怕连三殿下的位置也是坐不稳当的。这番说道,也是试探我的来历与目的吧。
结罗微微一笑,抬头道:
“从天朝起,国君之位,历来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三殿下与大王子相较,从表面上看,胜算的确不大。然而,君王之位,能者居之,论才能气度,三殿下不亚于大王子,何以不能得之?
君王掌握着六种权利:生之、杀之、富之、贫之、贵之、贱之。生杀予夺、贫富贵贱都是君王一人说了算。什么是权,什么是天,王就是权,王就是天!既然我们都甘心追随殿下,殿下难道就不想成为我们的这片天吗?”
傅君泽一拍桌子,顿时大笑起来:“好好!先生所言极是,本王子非常高兴!”
瞬时起身,一阵风被长袍带起,丝丝凉意掠过结罗的脸。
下巴转瞬被他轻轻抬起。
“既然望山说了,你是他的人……只要你乖乖效忠于本王子,留你又何妨?”手指稍稍用力,揉捏搓弄起来,“不过你千万不要自作聪明,以为望山能够为了你违背于我!他终有一日会厌倦你,所以现在的你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不要逾越了做下属的身份,你的眼睛里藏着什么,本王子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的!”
结罗一扭头,对着傅君泽的眼眸,笑出声来:“殿下,有些东西,有些人,是您的,别人怎么夺也夺不走。您何苦威胁在下这个任谁轻轻一捏就能捏死的小卒呢?”
傅君泽伸出拉起他的头发,抿嘴冷笑:“说得好,但愿你不要忘记今夜说的话。”
这顿没有刀光剑影的掐架完毕,总算转入正题。结罗提出夜袭当日,应用诱饵将库尔沙背后的主谋者诱使出来,实行计中计,否则唯恐偷袭之计被识破。
傅君泽略微想了想,自己拿不定主意,命人喊来了曾夫子。
曾夫子一听结罗的顾虑,认同地点了点头,对傅君泽道:“逝水族此时来犯,的确应谨防有诈……先生说得有理,但该由何人去做这个诱饵呢?”
傅君泽别有深意地对着结罗扬起嘴角,“先生想出此计,那该派何人为饵,先生想必也早有考量了吧?”
结罗一咬牙,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先圣鬼谷子有云:微饵明,小鱼食之。缗绸饵香,中鱼食之。缗隆饵丰,大鱼食之。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人食其禄,乃服于君。 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如殿下信得过结罗,就让我去吧!”
“噢?……如此甚好,甚好。” 傅君泽连忙应允,让他下去准备,还主动提出会好好派人照看睿儿,让他不要有所顾虑。
等结罗走出去,傅君泽才皱眉问曾夫子:“刚才他说的那一大段,又是何意?怎么总是弄些我听不懂的先圣之言出来?哼,故意讥讽本王子的学识不高吗?”
“呵呵,殿下息怒,先生大才啊,非一般谋臣尔。”曾夫子仍是一副泰然模样,笑道:“鬼谷子的这句话是说,若钓丝细微,鱼饵可见,小鱼就会上钩;若钓丝适中,鱼饵幽香,中等大小的鱼就会上钩;若钓丝粗长,鱼饵丰盛,大鱼就会上钩。鱼因为贪吃香饵,才会被钓上来;人如果得到了君主的俸禄,就会服从君主,任凭君子驱使。所以应有香饵来钓鱼,这样鱼便可供我们烹食;国君如用爵禄来招揽人才,人才就能为其所用,尽其所用……先生这是对殿下表达忠诚之心,可喜可贺啊!”
傅君泽将信将疑,看着曾夫子,道:“本王子总觉着,结罗这个人,并不好掌控……用爵禄来招揽他?并不一定可行。”
曾夫子笑答:“那便给他心中所想所要,即可。”
“他想要的……”傅君泽脸色依旧深沉,“如若也是我想要的呢?”
曾夫子顿了顿,摇摇头,“殿下若不懂得利益取舍,这条路可就不好走咯……”
傅君泽有些消沉地冲他摆手,“下去吧,夫子,有许多事你不明白……本王子也不能对你讲……”
看到他独自望着油灯发呆,从结罗进屋起就掠上房顶的紫潭一闪身,交待了几个影卫几句,立时遁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两日后,到了结罗与傅君泽约定好的夜袭逝水族的时日。
月亮刚刚挂上天空,结罗带着十几人的小队人马,从射月谷的山峦上绕行远路,钻出林子,便来到了城门与逝水族营地之间的那片空旷地带。谷口的夜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结罗一声令下,十几个轻装骑兵簇拥着他往营地东面疾驰。
突围的假象,为了做的更为逼真,结罗手持弓箭,两腿夹紧马肚,眼神凌厉,一连三箭,将三座塔台上的守卫射落塔下。
一时间,逝水族营地内外响起了“偷袭了!射月谷人来偷袭了!”的叫喊。
结罗身子一矮,贴在马背上,狠狠一抽鞭子,向谷外急促奔驰。
后有追兵,紧追而来,一路上急追不舍,喊杀声震耳欲聋,结罗额上渐渐沁出冷汗,对于能否将那个指使库尔沙出兵的神秘人引出来,其实,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但是……那人若真是黑纱人,就一定想抓住自己,以报当日楙月谷被戏耍之仇!
半个时辰的追逐战,打得格外吃力,结罗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一抬手,吩咐大家不用再逃了,再逃也是逃不掉的了。
一百多骑逝水族弯刀队的大汉包围了过来,结罗扔掉弓箭,无畏笑道:“我们投降!”
“哼,你果然还是那么冷静,临危不惧,真叫人钦佩……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的真面目,着实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哪……”清寒的嗓音缓缓飘来,让结罗身子略微一震。
结罗扬起眉梢,转头发出一声嗤笑来:“哟,黑纱美人,果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谁来帮本宫把那段可恶的言论给刷下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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