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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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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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却是丞相楚渊,贵为三朝元老,却一身素袍,唇下三缕长髯,面容枯槁,更像是一个潜心修道的隐士。坐在他对面,手拈黑子的正是贵为摄政王的萧青行,那份凌厉漠然的气质,在那高不可攀的地位上睥睨过後,竟然越发的清冷起来。棋盘两侧,一个俊美,一个苍老,一个佯狂,一个内敛,像是生命的年轮隔了短短数尺遥遥对望。

楚渊突然开口了,他说:“你一向韬光养晦,举国上下,都很信任你。”

萧青行淡然落子,半笑不笑道:“噢?”

楚渊凝神良久,这才谨慎落下一子,悠悠道:“你此次做了这个摄政王,委实让满朝文武大吃一惊。”

萧青行手中黑子一顿,略一思索,轻轻落到了天元上,低笑道:“景帝年幼,其德行不足以担以大任,青行既然身怀安邦定国之能,此举不过是想更好的为国效力罢了。”

楚渊眼睛死死盯著落在天元那一次,那枚黑子如同钉在白蛇三寸之上,两方高下立辨,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放肆。”

萧青行轻轻笑了起来:“丞相可是认为我方才言论以下犯上?”他不再落子,声音渐渐冷了下来,缓缓道:“据青行所知,摄政王在上,丞相在下,楚丞相刚才,是否也以下犯上了呢?”

楚渊沈默良久,这才悠悠吐出一口气来,将棋盘一推,站起身来一鞠至地,道:“楚某认输。请摄政王恕下官不敬之罪。”

萧青行双手扶起他,轻声道:“丞相是看著青行长大的,於公,丞相是三朝元老,朝堂之上德高望重,於私,丞相是长辈,青行还要尊称你一声先生的……青行能谅丞相的衷心,也请丞相能谅青行的苦衷。”

楚渊见他此刻推心置腹,长叹一声,终於低声道:“我知道的,这五年朝臣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弄得朝廷动荡,圣上年幼,若不另立一个人压著,迟早人仰马翻。”

萧青行微微一笑:“丞相知道就好。青行,行事如何,为人如何,丞相心知肚明。无需把我当成乱臣贼子,这片江山,由我成就,自应由我尽些绵薄之力。”

他说完,两人对视良久,但都无法从对方讳莫如深的眸子中找到满意的答案。楚渊终於又鞠一躬,眼中暴出的精光又逐渐退去,露出属於老年人的疲态和浑浊来,他低声道:“下官告退。”

萧青行一还礼,轻笑道:“送客。”

竹帘轻动,苍老缓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斗室中又只剩下这个身著暗青绸衣的青年男子。分不清音调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相信了吗?”

萧青行不曾抬头,漠然而极有耐心的开始收拾残局,将黑白子一颗颗拾入两个桐木棋盒中,漫不经心的答道:“那老匹夫,自然不信。”

梁上人愕然道:“他不信?”

萧青行冷笑道:“萧氏兄弟,一把持朝政,一手握军权。他即便想信我,也不敢信我。”

梁上人轻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萧青行轻声道:“该如何是好,你学学景帝那小孩子就知道了。每日里蹴鞠,斗蟋蟀,或者和你的小猫多多厮守,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渐渐的……就没人防著你了。”

梁上人久久沈默。萧青行顿了一会,才轻声问:“弟弟,我五年前之所以帮你,确实是对今日早有预谋,前几日我以那人身世要挟你助我一臂之力,你可是生气了?”

梁上良久才传来一句:“自然不会,那个位置,本来就该是你的。”

萧青行终於笑了,他颇有魏晋遗风的广袖扫过桐木棋盘,将落在天元那一子拈起,轻声道:“已经,落子无悔了。”暗青色的颜色染上斑驳的竹帘,梁上风声呼啸,已经空无一人。


 




碧水荡波,满树繁花。 

萧丹生拉著少年的手像往常一样,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吆喝和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廉价的玉石和香囊摆满了一个个小摊,商旅辐辏,酒旗招展。太平盛世仿佛在人前露出了冰山一角,唐尘在帽檐层层面纱目不转睛的看著琳琅满目的货摊,嘴里小口咬著一串糖葫芦,脸颊上有两抹因兴奋而晕染出的淡淡红晕。 

萧丹生以前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摩肩接踵的逛法,他很多年前便有了天衢道驰马的特权,要去哪里,几声鸣锣,清水撒道,骑马出游,红袖招招,要比在拥拥攘攘的人群中推推挤挤,还要护著自己荷包的逛法不知轻松多少倍。可此刻手中握著那个人的手,竟想著让人潮再拥挤些,让人声再喧哗些,好让那个人更温顺的躲在他的臂弯里。 

唐尘无论在外面逛过多少回,还是觉得分外新鲜,他看盯著哪一样玩物看久些,萧丹生就买下哪一样,不知不觉,萧丹生空闲的那只手里已经拿满了东西。不远处的瑞安酒馆外簇拥著一丛翠绿色的湘竹,有个老翁蹲在竹前用大红大绿的纸和竹架子、细铁丝编著一个一个的风车,做的又快又好,一个由竹架子撑起的大风车上安著四五个小风车,花花绿绿颜色讨喜的风车被微风吹的晃动著转个不停,竹杆子下面还蹩脚的装饰著写有吉祥如意的纸片坠子。这种极讨孩子喜欢的东西,很快就被买的所剩无几,之後老翁就被人群包围著,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最前面极不耐烦也极有耐心的唠唠叨叨的嘱咐著自己订做的风车的要什麽样的纸,要写什麽样的祝福。唐尘那双出奇漂亮的眼睛落到这个角落,不知道触动了什麽记忆,一下子顿在那里,再也移不开了。 

萧丹生愣了一下,才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说:“尘儿,那里人太多,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我让下人买了给你带回去,好吗?”他说出这些话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一手要抓著唐尘,一手抱满了东西,前面是围成铁桶般的人群,此刻要他兼顾,多少有些分身乏术。不料这会儿少年竟是意外的坚持,用力的摇头,嘴里发出小声的咿咿声,面色越发的红润,看来是非要不可了。 

萧丹生奈何不了他,只好苦笑了一下,反复叮咛唐尘不许乱走後,开始向人群里面挤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身法,身子像是滑不溜手一般,几下就从严丝密和的人墙外挤了进去。唐尘倒也听话,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只是他戴的那顶黑色纱帽委实太过惹眼,一群在街上打打闹闹的顽童围著他挤撞不休,很快就把他从歇脚的货摊旁推到了路中央,南来北往的人群专心致志的超一个方向流去,唐尘愣了一下,开始努力的在人潮中抗拒著,可没有人帮助这个慌张而异常沈默的孩子,挎著装满鸡蛋篮子的老妪和叼著肉包子的小孩从後面用力推著他,叫骂著想让他走快些,车水马龙的道路上喧闹的叫卖声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唐尘挣扎了好一会,终於还是被人潮冲向了陌生的方向。 


(更新至12)




不知被推挤了多久,人群才渐渐稀少起来,汹涌的人潮在各个岔路口各奔东西,开枝散叶般疏离起来,寥寥几个路人从唐尘身後步履匆匆的走过,只剩唐尘一个人有些惘然的站著,看著面纱後同样疏离的街道,似乎自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那个人。 

只可惜当自由被绑上依赖的枷锁时,自由的滋味就不再甜美。唐尘簇著眉,与其说他此刻是漫无目的的闲逛著,却更像是在等著什麽。他四下望去,星罗密布的屋舍和纵横交错的道路,密密麻麻如蜘蛛织网的把他困在中心,唐尘疑惑了一会,不知道听到了什麽声音,猛的抬头看去,这才看到空中居然屹立著一座祠堂,通体用黑漆刷就,染著森森鬼气,被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支在半空,从祠堂的飞檐到石柱下的大铁钉之间,还连著数不清的粗大铁链。 

唐尘一愣,看著这座突兀而压抑的建筑,不知道为什麽胸口突然有些疼痛,正想走进了细细打量的时候,铜铃骤响,一辆马车从身後呼啸而来,赶车人大声叫喝著:“让开!都让开!别挡道!”那车夫一路疾驰过来,哪想到会有人木头桩子一样呆呆站在大道中间还不闪不避,眼看著那个头戴帏帽的少年就要被骏马踏在蹄下,躲避不及之时,少年却身形一晃,从车前消失了。 

那赶车人吓的面色惨白,猛的一勒马绳,听得骏马长嘶不止,四下看去,看到那少年不知怎麽的到了马车左侧,远远的朝他做了一个“下次下心”的手势,头也不回的朝另一边走去,正喘了一口气,突然发现那顶帏帽跌落在地上,当下大喊道:“这位小哥请留步,你的帽子!” 

唐尘听了这话,伸手往头上一摸,暗叹了声不好,几步上去捡起了帏帽,只是这样一耽搁,车里那位年轻轻轻的公子哥儿便显得甚是不悦,一撩门帘露了个头出来大声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爷的行程也是你能耽搁的。”那人露在帘外的面孔极为俊秀,只是穿金戴银的显得俗不可耐,正在骂个不停的时候,那双丹凤眼扫过唐尘,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眼睛只盯著唐尘看。 

可惜没看上几眼,唐尘就用帽子把面孔遮的严严实实,那公子当下就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叹息个不停,连声道:“可惜,唉,真可惜……”那车夫吓得不轻,显然他家公子这毛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一旁不住提醒道:“公子,唉,公子。”那公子不悦道:“你懂什麽,如此美人,使人见而忘俗。” 

唐尘听得眉头大皱,大步离开。那公子还在那大叹可惜:“尘世中竟有如此妙人,只可惜啊……”车夫头痛道:“可惜为什麽,莫非是因为看不到他了?”那公子不怒反笑道:“可惜,他是萧王府的人。唉,晦气,快走快走。” 

缰绳一抖,车子渐渐驶远。那位年轻公子嘴边还是一副流里流气的笑,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叹息道:“萧王府的人,迟早都是楚家的敌人。”  

摄政王府。 

萧青行看著那张拜贴,一时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良久才冷笑道:“我不是不久前才见过楚丞相的吗?怎麽今日楚公子又上了拜贴。” 

老管家跪在男子脚边,轻声答道:“楚公子不过是布衣卿相一介书生,又从未往来过,於理於情,小的本不该帮他递这张拜贴,只是,他背後毕竟有硕大一个楚家。” 

萧青行漠然笑道:“仅止於此?” 

管家连忙续道:“他……他毕竟是楚三公子啊。天下文采占一分,武艺占三分的楚三公子啊。听说他甘愿为亡母守孝三年,却不知为何三年未满就出来了。” 

萧青行微闭双目,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突然,他唇边绽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轻声道:“让他进来,我会会他。” 



天衢府。 

天衢府尹跪在地上的时候,依然搞不清这位王爷所来何事。可在他跪到地上的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因为萧丹生踩住了他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关上城门。我要找一个人,如果街上找不到,就给我一户户的搜。” 

他说完後,才慢慢的将那双奢华的靴子从府尹红肿破皮的手上移开。府尹应声不止,连忙嘱咐人去办了,他只是不明白,传言这位王爷五年来一向和颜悦色,从未迁怒於人,向来是最好相处的,怎麽今个……? 

他想著,不经意的抬头看去,看到了萧丹生深不见底的眸子,就像是不见了刀鞘的刀,泛著让人心寒的杀气。那府尹往後一仰,坐倒在地,吓得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知被推挤了多久,人群才渐渐稀少起来,汹涌的人潮在各个岔路口各奔东西,开枝散叶般疏离起来,寥寥几个路人从唐尘身後步履匆匆的走过,只剩唐尘一个人有些惘然的站著,看著面纱後同样疏离的街道,似乎自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那个人。 

只可惜当自由被绑上依赖的枷锁时,自由的滋味就不再甜美。唐尘簇著眉,与其说他此刻是漫无目的的闲逛著,却更像是在等著什麽。他四下望去,星罗密布的屋舍和纵横交错的道路,密密麻麻如蜘蛛织网的把他困在中心,唐尘疑惑了一会,不知道听到了什麽声音,猛的抬头看去,这才看到空中居然屹立著一座祠堂,通体用黑漆刷就,染著森森鬼气,被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支在半空,从祠堂的飞檐到石柱下的大铁钉之间,还连著数不清的粗大铁链。 

唐尘一愣,看著这座突兀而压抑的建筑,不知道为什麽胸口突然有些疼痛,正想走进了细细打量的时候,铜铃骤响,一辆马车从身後呼啸而来,赶车人大声叫喝著:“让开!都让开!别挡道!”那车夫一路疾驰过来,哪想到会有人木头桩子一样呆呆站在大道中间还不闪不避,眼看著那个头戴帏帽的少年就要被骏马踏在蹄下,躲避不及之时,少年却身形一晃,从车前消失了。 

那赶车人吓的面色惨白,猛的一勒马绳,听得骏马长嘶不止,四下看去,看到那少年不知怎麽的到了马车左侧,远远的朝他做了一个“下次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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