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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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回离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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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定是自寻死路,钟弦自然也深知这一点。然而却不可能置之不顾。
  好绝的手段。
  阎无期心中涌满了愤怒和无望,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劝阻钟弦。沉声道:“我和您一起去。”
  钟弦嘴角蓦然划过一抹清浅的笑意:“多去一个多死一个,我一个人去还未必能死。阎长老还是在谷里留守好了。把落月宫的位置告诉我。”
  阎无期眸中难掩苦涩:“少主……”
  钟弦淡然道:“我说不会有事便不会有事。虽然不知究竟有什么阴谋,但如此看来,无非是针对我一人罢了。”
  说着,眸色渐渐加深:“正好借此机会——会会那个南宫离。”
  阎无期知道钟弦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动摇,长叹了一口气,道:“以此向北,过蜀中、端城,从长安绕过京城至北地的凛栖谷,凛栖谷深处最隐蔽的落月境内,便是落月宫。凛栖谷内冰雪四季不融,异常严寒,且地形险峻。谷主需置备些厚的衣物,路上定要多加小心。”
  钟弦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道了声告辞,引缰转向,策马不多时便消失在北方。
  望着钟弦远去的背影,阎无期沧桑的脸上溢满忧心和深深的自责。钟弦从小在谷内长大,唯有的两次出谷还是在人陪伴之下。如今江南至北地何止万里,他一个人独身奔驰遥远的路途却是走向火窟……江湖平静安稳了近百年,难道百年后的今日竟要以彻涯谷为起点重演历史的腥风血雨么!
  阎无期仰天叹息,泪水沿着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流下。
  …
  从未独自一人去过什么地方,钟弦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转向。
  沿记忆中的原路,连续两日奔回蜀中,便不可避免地开始迷茫端城到底该往哪里走。从辞别寒靖羽以来,已有四个日夜未曾休息,连马也疲惫得迈不动步子,钟弦终于决定先找个客栈歇息一晚。
  让马棚的人喂了马,钟弦只要了一碗白粥,像往常一样在角落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左手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舀起来,再看着一粒粒米混着黏稠的粥汁从匙边落下,还烫着的粥泛起的白烟袅袅升起。钟弦面无表情地看着,目光却好似穿过烟雾,不知停留在哪里。
  直到最后一缕烟消散在空气中,钟弦终于舀起一勺已经凉透的白粥放到嘴边,良久,还是没有张口,又将粥倒了回去。
  钟弦没再看一眼一口没动过的白粥,站起身,准备回客房。
  刚起身,对面不远一张桌边的男子也站了起来,远远地看向钟弦。
  钟弦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回去。
  是个书生装扮的青年男子。右手执着一把折扇,白色的扇面上画着一幅淡雅的墨荷,右边两行题字清秀而不失潇洒。正是论剑大会上拽走白衣少年的青衫男子。
  男子认出了钟弦,嘴边泛起一抹儒雅的微笑,走了过来,略鞠一躬道:“真是巧,不想竟在此处再遇钟公子。家弟不懂事,在论剑大会上让钟公子见笑了。”
  钟弦幽黑的眸深深注视着他,良久,开口道:“南宫宫主真是费心,倒也省得我自己寻路。”
  青年男子脸上的笑僵住了,随即蕴上了几分苦涩,道:“不愧是钟公子,终究是瞒不过你。但南宫宫主于在下的朋友有恩,请恕在下得罪。”
  钟弦面上依然淡淡道:“除了在粥里下药,阁下还打算用什么办法带我走呢。”
  青年男子眸中的错愕一闪而逝,犹豫片刻,缓缓开口:“钟公子武功高强,在下远不能及。但不瞒公子,其实再云岫山庄归来路上的酒店里……”
  钟弦强忍着胸腔中早就开始翻涌着的剧痛,抬眼定定地看着他。
  “……就已经被下药了。”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上来,多日奔波未曾休息的身体早已不堪愈演愈烈的药力。钟弦的眸中最后闪过一丝了然的莫名的疼痛,失去了意识。
  


☆、碎裂

    冰冷的感觉。
  滴落在唇上,缓缓滑过下颌,流入颈里。
  寒冷像刀割一样,穿过薄薄的衣物,从四面八方渗进皮肤,深入骨髓,仿佛将血液一寸寸冻结。
  像被彻骨的寒冷逼迫一般,流失的意识一点点回到体内。
  钟弦下意识蜷紧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片黑暗。
  脑中空白了一阵,视觉渐渐恢复,在黑暗中模糊地分辨出了身边不远处一杆一杆略显锈迹的铁栏。
  尽管记忆有几分混乱,钟弦还是明白了这应该是类似地牢一类的地方。
  石顶上垂下的冰柱时而向下滴着融化了的水滴。水滴却也是彻骨的寒。
  ……已经到了么。
  身上还穿着江南时的薄薄的一层白衣,在这么冷的地方,饶是有浑厚的内力护体,也不由
  觉得要冻僵了。
  ——昏迷多久了呢。
  不知多少日未进食,然而却没有半分饥饿感,浑身上下全部的感知只有寒冷。
  钟弦一手支撑着冷硬如坚冰一样的地面,慢慢坐了起来。
  这里没有一丝光线,甚至没有窗。不知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仔细感觉了一下,附近没有人。偌大的地牢空空荡荡,半分生命的气息也无。钟弦寻到墙壁,靠了下来,头疲累地仰在墙上,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希望父亲他们不要在这么冷的地方就好。
  如果……那个人还是有一点良心的话。
  脑中因为寒冷而一直清醒着,只是什么都不愿去想,任凭思维和四周一样空荡,消弭了所有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一阵阵空旷的回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是铁相摩擦碰撞的声音,渐渐,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一个人站在门口。
  平板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道:“钟弦公子。”
  钟弦睁开了眼睛,看向他。幽黑的眸中满是清明的淡漠。
  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看他醒了,片刻后,冷声道:“钟弦公子,宫主要见你,请随我来。”
  钟弦闻言,虚扶着冷湿的墙壁,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全身上下被寒气包裹,饶是再多的内力也无法抵御。腿已有些僵硬,前几日连续奔波而又多日未曾进食的身体疲惫不堪。抿了抿唇,还是恢复往常的姿势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出去。
  穿过曲折黑暗的通道和阶梯,终于看到了些许光亮。这里果然是地下。
  男人推开一扇铁门,霎那间,明亮的强光倾泻而入,刺得钟弦眯起了双眼。
  依旧是长长的通道,四周的空气却渐渐有了几分暖意。旁边不再是狰狞坚硬的石壁,而换成了平滑的白色岩石。岩石上雕刻着典雅的花纹,宫殿般透出贵族的气息。
  一转弯,进入了一个明亮宽敞的长廊。联通着外界无尽的冰天雪地。外界呼啸的风雪穿堂而过,瞬间驱散了前一刻的温暖。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多少蜿蜒的回廊,终于行至一扇没有把手的侧门前。
  男人运转内力,推开了那扇石门。
  …
  空旷的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墙壁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骤然变得暖热的空气像是回到了江南,却干燥得感受不到一丝水汽。数以百计的教众肃然矗立在大殿的两旁,寂静得像一座座石雕。
  男人带着钟弦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站定,向殿上的人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即沉默地退到了大殿右侧。
  大殿右侧站着另一个男子,紫色长袍,微微笑着,细腻妖娆的面貌雌雄莫辩。左侧是两个女子,上首位身着湛蓝长衣,容貌秀丽非常;另一个浅绿长衣的女子看去乖巧恬然,俨然便是那日酒店中“碰巧遇见”的安荩。
  钟弦淡淡收回余光。突然,两股强烈的真气向身下射来,钟弦立时一跃而起,真气从脚下掠过。下一刻,两股更快的真气袭近,钟弦迅速在空中转身避过,然而真气至后方骤然回转,转眼间击中了钟弦的膝处,催折膝筋,钟弦被迫跪落在地上。
  正欲即刻起身,身上的重穴瞬间被凌空点住,一动不得。
  大殿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嗯,乖。这个姿势一会儿会比较稳。”
  ……那本该万分熟悉,此刻却异常陌生的声音。
  钟弦不动声色地向殿上看去。
  一个男子慵懒地倚在主座上。长长的黑色氅袍从扶手处垂落,延伸至地面。乌黑的长发束了一半在淡银色的月冠中,余下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肩上,消融在红色的领际。男子右臂支着扶手,纤长的手指轻抵在下颌上,狭长的双目微眯着。左额角的白色绷带已然不见,黑丝撩起,赫然勾勒着一朵血色的四瓣樱花,在白皙得透明的肤色上显得妖冶异常。幽黑的眸似笑非笑地望着钟弦,眸底确是一片令人战栗的冷漠。
  几日前朝夕相处的那个温和而促狭的寒靖羽,仿若只是幻影,被北地寒冷的日光打散,消逝得无一丝痕迹。
  南宫离从座上站起,跃下殿台,缓缓走到钟弦身前。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上钟弦的脸,沿着更加瘦削的线条滑至下颌,猛地捏住,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微笑,充满诱惑却冰冷入骨的声音轻轻道:“弦儿,几日不见,你瘦了好多。”
  钟弦定定地凝视着他,眸中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
  南宫离对钟弦的反应丝毫不在意,手指兀自在他的下颌上摩挲,一边猜测道:“弦儿为了什么来呢?钟晋,穆衍,叶嫣然,还是彻涯谷的镇谷秘籍?让这四样东西先到落月宫一步迎接你……是不是足够隆重呢。”
  钟弦眸色转冷:“放了他们。”
  南宫离的笑意更深了:“那是自然,我对我没兴趣的东西从不会留着碍眼的。”
  钟弦丝毫不放过南宫离的敷衍,一字一顿道:“活着,放了他们。”
  南宫离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那要看弦儿的表现了。”
  下一刻,瞬间伸出右手,掌飞如电,凌空向钟弦几个要脉拍去。
  强烈的气流破碎的声音清晰地划破空旷的死寂。
  钟弦原本苍白的脸刹那间失了血色。
  一股巨痛从四处经脉袭来,遍体的经脉霎那间全部如碾碎一般生生断裂!
  雄厚的真气瞬时被抽光一般,竭尽震散。身体似乎顷刻间没有了支撑,从未有过的虚软的无力感如巨浪袭来,蔓延全身!
  二十年的内力,俄顷之间被南宫离几掌全部震散。经脉俱断,武功尽废。
  钟弦因剧烈的疼痛而丧失了焦距的双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宫离。
  南宫离轻笑着解开了钟弦的穴道,随即一指击向钟弦的后颈。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钟弦就这么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南宫离转过身,仿若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向右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了红袍男人身上,恢复了冷漠的声音:“卓颜,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刀俎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干净明亮的房间。
  头昏昏沉沉,浑身上下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全身的骨头像是断裂了一样,传来生生的剧痛,却支配不了身体分毫。转眼间似乎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病重时发着高热躺在床上,觉得每时每刻都醒着,离昏迷只有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也昏不过去,痛苦不堪。
  这种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仿若在梦醒之间,觉得身边的一切都离自己那么遥远,伸出手怎么也触摸不到那模糊的轮廓,那样渺小的无力感,让人在茫茫之中无所适从。
  钟弦之所以这么多年一心练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摆脱小时候一直缠绕着的梦魇,摆脱那种连自己身体都无力支配的无力的感觉。明智清醒如钟弦,从没有想过去支配任何人,但至少,可以支配自己。
  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原本天生身体便虚弱于人,此时经脉俱断,内力尽失,于练武之人,已经彻底沦为废人了。
  钟弦脸上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等稍微适应了身体的疼痛,以手支着床沿,费力地想坐起来。然而刚起来一点,眼前便猛地一阵黑暗,强烈的眩晕袭上来,虚弱的臂力支撑不住,又倒了回去。
  钟弦闭上眼,掩下眸中淡到几乎难以分辨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走近了床边。
  漠然睁开双眼。是昨天那个身着红袍,不苟言笑的男人。男人手里却拿着一个玉碗,一把刃很薄的匕首,和一团白色的布带。
  男人瞥了一眼床上的人,见他醒着,什么都没说,伸手点住他的穴道,将玉碗放在木椅上,抓住钟弦的右腕举起,悬在玉碗上方。
  钟弦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
  男人举起匕首,嚓的一声,划开了钟弦的手腕。
  白如凝玉的肌肤随着刀刃一点点撕裂。
  鲜红的血一滴滴顺着刀尖滴落下来。
  渐渐,血成股流下,流入玉碗。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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