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断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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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江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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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将载着木桶的板车拉来。一揭开桶盖,众人面上无不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马元都嫌弃地看着桶中的青菜米饭,埋怨道:“每日都是此等货色,这陆……”他陡然收了声,四下小心看看,才悻悻然改口,“北燕军队欺人太甚!”
  一个侍从没精打采地道:“送饭的说了,就连陆将军都是吃的这种东西。”
  他们在这边唉声叹气,常宝已经开了食盒,取出碗盘凑到木桶边上。少年看着那些人纷纷投去轻蔑嘲讽的眼神,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冷笑。这些东宫来的,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又怎么能看得上这等饭食?使臣也好,和亲也罢,说到底他们现在都是北燕的阶下之囚,对方肯如此做已经是仁至义尽,哪还轮得到他们来挑三拣四?
  常宝盛了饭菜,又给自己向怀里塞了几个窝头,又回到莫云笙身边。马元都看少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口讽刺道:“太子殿下还不离开,难道是要和我们这些下人一同进食?您可别忘了,您是我南陈的太子,别平白跌了自己身份!”
  莫云笙还没有回话,常宝已经忍不住跳出来插言:“殿下若是在乘舆中,你说他假清高死要面子,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看了;现在殿下出来了,你又说他不注意身份,怎么说都是殿下的不是!你这副吹胡子瞪眼怪腔怪调的样子谁看了都烦,难怪被派过来做这苦差事!”说着又瞪向那些侍从,“还有你们,吩咐些事情就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这两个多月殿下受了你们多少闲气!东宫出来的了不起怎么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使臣不成!”
  “常宝住口!”莫云笙喝道。小太监听话退到他身后,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马元都已是面色铁青,指着常宝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狗奴才,本官和殿下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此等刁奴,放在宫中,就应该乱棍打死!”他转向莫云笙,气冲冲一拱手,“请殿下将这奴才交给下官,
  让下官替殿下好好管教管教!若是置之不理,谁知道他会不会口无遮拦,露了马脚!”
  莫云笙淡淡道:“常宝口无遮拦,自是他的错处;不过他是我是近侍,若是管教也该由我,用不着劳烦马大人费心。倒是马大人,一口一个奴才……”他面上扬起一丝讽刺,“现在在这儿的,性命都是握在北燕手里,又谁比谁高贵得了多少?”
  许是没想到数月来沉默寡言的皇子今日竟敢出口顶撞自己,马元都先是一愣,随即便怒极而笑:“哼,可不是么!殿下您的话真是一针见血,令下官茅塞顿开!难怪殿下赶着劲儿巴结那秦将军,这还没下嫁北燕呢,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他此话一出,莫云笙神色也冷了下来。常宝更是气得跳脚,正要开口,却听得马蹄滴答答响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大大咧咧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都不赶紧吃饭,站在这儿干什么?再过一刻大军就要开拔,别耽误了用饭的工夫!”
  莫云笙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皱眉,转身便想离开,却被那人叫住:“这不是太子殿下么?难得见你从那闷呼呼的大车里出来!”
  少年无法,只得回转身形,向那已催马到了近前的骑士一拱手:“秦将军。”
  来人穿着一身玄韬军的制式铠甲,腰间别着长刀,战马背上挂着铁槊。他跳下马来,摘了头盔,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五官粗犷,看上去至少已过了而立之年。他向莫云笙草草抱拳算是回应少年的行礼,扭头看向面色局促的马元都和众侍从:“刚才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军营禁止喧哗,不知道吗?”
  他的嗓门比谁都大,听在众人耳中都是轰隆隆的。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马元都也只能忍气吞声作揖道:“回秦将军,下官是要替殿下管教这个嘴巴不老实的刁奴。”说着指向常宝。
  “咳,我当什么事儿,原来就是吵个嘴。”秦将军一摆手,浑不在意道,“谁还没有个嘴巴快的时候,别把你们宫中那一套带到军队里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拿来说道!南陈的官儿就是啰嗦,只会打口水仗!”
  听到他最后一句,马元都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究没敢做声。如果是个普通的偏将,他摆出南陈使者的架子来呵斥几句,倒也无妨;可面前这个叫秦展的却是陆啸的亲信副将,据说其父那可是当年随着先代玄韬军统帅陆文远东征西讨的。别说人家是自己啰嗦了,就是将南陈的官员骂得一无是处,他也得乖乖听着。
  秦展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看了看木桶中近乎全满的饭菜和常宝手中的食盒,搓着下巴上的胡茬道:“都没动?都不想吃?早说啊,要是知道你们看不上这饭菜,伙夫营还省了不少口粮。你们几个过来!”他向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士兵喊道,“都拿回去吧,人家南陈的大人们瞧不起咱这粗茶淡饭!”说罢,对顿时惊慌起来期期艾艾想要阻拦的马元都视若不见,朝莫云笙咧嘴笑道:“太子殿下,咱们到那边儿吃去,免得扰了人家的清净。”说着将马鞭扔给一个士兵,不由莫云笙开口,强行将他揽了过来,朝一旁走去。      


    ☆、第二章 平叛

  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放在肩上,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无法甩脱开去。莫云笙回过头,看到常宝担忧而犹豫的目光,似乎是想上来阻拦,又怕惹怒这北燕将军而将局势更加恶化。他正要向常宝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却听见秦展头也不回地道:“小兄弟,你也过来吧!你们家主子的午饭可是还在你手上呢。”
  自军队停下已经过去了近大半个时辰,吃过饭的士兵三三两两聚在原地歇息。见到秦展带着莫云笙走过,他们纷纷起身行礼,同时还不忘上下打量着少年——这位自从离了南陈都城便将自己关在那乘舆之内,从来不肯露面的前太子殿下。
  尽管心中早就有了觉悟,但真正为众人所瞩目,被在身后指指点点的时候,莫云笙依旧本能地绷紧了每一寸身体。感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敏锐,他觉得自己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好似在被人品头论足;尽管竭力维持步伐的平稳和镇定,莫云笙却依旧觉得无所适从,就连秦展随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也变得刺眼起来。北燕的将军北燕的兵,这一切仿佛都在强调着那个无情的事实,他即将永别故土,前去敌国,做一个担负女子之名,女子之责,却比女子地位还要低下的男妃。
  少年面上原本便浅淡的颜色似乎变得更苍白了一些,淡色的唇紧紧抿着。他双眼直视前方,似乎只是泛泛看着前路,目光却陡然明亮起来,带着股发狠的坚决,竟是有些慑人。先前被秦展半强制带着而有些拖沓的步子也变得自主,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局促已从他身上消失,不见踪影。
  秦展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终于到了一处无人的斜坡,他很自然的放下了搭在莫云笙肩上的手臂,大喇喇坐了下去,拍着身旁的草地向那一对主仆道:“来来来,你们俩也坐下!”
  莫云笙低垂着眼帘,表情又回复了往日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常宝却梗着脖子,红通着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瞪着秦展:“小的只是个奴才,怎么敢与殿下平起平坐!”特地将“殿下”二字咬得极紧。
  男人只是大大咧咧地笑着,似乎对他的话中话毫无所觉。莫云笙自常宝手上接过食盒,轻声道:“无妨,你不必担心。”说罢行至秦展面前,与他相对而坐,取出食盒中碗碟径自用起饭来。
  秦展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忽然道:“这荒郊野外的,又不是在你那南陈东宫,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拘谨。”
  “多谢将军关心。孤……云箫向来如此,习惯了。”
  r》  他的举止优雅从容,一投箸,一进食,都带着皇家特有的风度神韵,仿佛真的是一十七年都是如此,无可挑剔。可当初南陈宫中谁不知道七皇子为圣上所不喜,根本不希望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出现,当初教导礼仪的女官也只是草草敷衍了事。他这两个月来一直躲在乘舆之内从不迈出一步,仅仅是为了必须直面他人之时能够在表面上像个真正的一国储君。
  秦展依旧在看着他。莫云笙能感觉到男人充满兴味和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当初陆啸见他的第一面就察觉出了蹊跷,作为其亲信的秦展在这两个月之内多次来看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出于那个男人的命令。少年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演一场戏,将莫云箫这个角色的语言、行为之上应有的姿态一一完美地表现出来,却也在戏中迷失了自我。
  “当着你的面儿训那些南陈的官儿,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面上无光,心下怨恨?”秦展忽地开口,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少年的表情。
  手中动作一停,莫云笙放下碗筷。他依旧低垂着眼,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秦展身子后仰两手撑在地上,看上去懒散又随意,带着些轻佻的口吻续道,“明明是南陈太子,北燕皇妃,却被一个大老粗揽在怀里招摇过市,太子殿下就没觉得是被狠狠冒犯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当场拂袖而去,啧啧,还真是能忍啊。”他的嬉笑神色忽地一下子全部收敛,身体猛地前探,紧盯着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太子殿下,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秦将军三番五次试图激怒云箫,又有什么企图?”莫云笙抬起头来,平静而坦荡地与他对视,目光虽不如男人般具有压迫感,却没弱了半分气势。
  “恩?哈哈哈哈……”秦展一怔,突然大笑起来。不理会少年面上露出的微微诧异,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土,扬手向远处的一个士兵喊道:“那边的,给我过来两个人,送太子殿下回去!”他回过头看向莫云笙,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殿下,请吧。”
  看着少年与其内侍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离开,秦展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块,叹了口气,朝着前军的方向去了。
  午饭已毕,大军再过一刻便要开拔。军队集结的号角已经响起,士兵们回归各自的队列,一切都有条不紊。秦展来到一顶搭起的简易营帐之前,轻咳了一声。
  “进来。
  ”里面人淡淡道。
  男人撇了撇嘴角,掀帘而入。
  虽说和南陈已经签下和约,但久留敌国之内毕竟夜长梦多,因此这两个月来队伍一直是急行军;自然,营帐之类的也是一切从简。眼下这北燕帅帐之内便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椅一桌案,别无他物。而那令南陈君臣闻风丧胆的北燕统帅,此时正端坐在桌案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
  秦展进了这帐内,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散漫神情,稍稍严肃郑重了几分,抱拳低声道:“将军。”
  “如何。”陆啸没有抬头。
  “虽然年少,但已算是有了心机城府;能忍耐,肯对自己狠,他日若是得了机遇栽培,必将是人上人。”秦展答道,话锋一转语气竟有些惋惜,“只可惜若是入了那深宫,这一辈子就算毁了。不论他是不是真正的太子莫云箫,南陈将这么个人物推了出来做牺牲,真是走错棋了。”
  男人这才放下信纸,抬起头来。
  二十有三,虽然算不上有多年少,但是念及他自统军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在北燕历代沙场宿将之中,绝对是年轻得可怕;而继承与其父陆文远的勇烈侯爵位与其母安平公主的封地,更是为他再添了不小的分量。和已故的陆文远相仿,陆啸有着一副不似武将的儒雅相貌,换下了军袍战甲,俨然便是个翩翩贵公子。然而若是与其对视,那假象自然会烟消云散——那双眼睛远要比他表情要来得冷漠,完全是见惯了也操纵惯了生死之人才会拥有的目光。
  与陆啸四目相对,秦展最终还是撑不过去,率先偏过了头。他年纪尚轻,当年的很多事情都不知始末;为何当初勇烈侯和安平公主将自己的独子培养得只知兵法胜败,却极度缺乏情感,他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从都城来消息了。”陆啸突然转换了话题。 他将手中的纸张凑近烛火,看着它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最终化作灰烬。“是方少涯代笔的密旨。”
  “方公子来信了?说的什么?”秦展经过刚才那一走神,早将什么严肃郑重抛到了脑后,原形毕露。待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陆啸口中那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睛,压低嗓子问:“三殿下他们……成了?你那一日在南陈干脆利落地退兵,也是因为此事?”
  “是。”陆啸点头。
  “唉……”秦展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一直纳闷着呢
  ,这又是退兵又是和亲,等回了京城,你要怎么和皇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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