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柳双的叫声里满是痛苦,已经两个时辰了,却还仅是产前的阵痛。伍子英紧握的双拳泛白,青筋直冒。伍子华不动声色地走到二哥身边坐下,抬手按上他的肩膀。伍子英的身体震了下,更是把头埋了起来。
侍女们进进出出於主屋,就听产婆在屋里喊:“王妃娘娘,您忍著点儿,您得留著力气啊。这离孩子出来还得好几个时辰呢。”
“啊……啊……”
身为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又贵为梁王妃,柳双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她只觉得要疼死了,好像有人在她的肚子里用刀划。汗水浸湿了她的头发,羊水已经破了,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淌,心中的悲苦、委屈及一直压著的思念全部在她流下的眼泪和叫喊中。
※
跪在皇宫的佛堂内,秦歌祈求上苍赐给他和伍子昂一个男孩儿。温桂同样心急地站在门口,他岂会不知皇上和王爷有多盼著王妃的这一胎是个男孩儿。他双手合十闭著眼睛虔诚地祈求:“老天啊,求你保佑王妃娘娘这一胎是个男孩儿。”
这一等就是四个时辰,柳双肚子里的孩子仍然没有出来的意思,御医虽然医术高明,可生孩子的事他们却是没有办法,更别说进屋去帮著产婆接生了。天已经黑了,秦歌跪坐在佛像前一动不动。温桂在外头小声问:“皇上,您该用膳了,奴才传膳了。”
“不必,朕不饿。王府可有消息传来了?”
“回皇上,刚刚阎日才送了消息过来,怕没那麽快。”
秦歌双眉紧蹙,手心里全是汗。
“再派人去。”
“是。”
又过了两个时辰,孩子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产婆也是焦急万分,可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这麽长的时间?生个三天三夜的都不是稀罕了。柳双的叫声持续,伍子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出去。伍子华拦住他,看了一眼姑奶奶和柳冉夫妇,劝二哥忍住。
范伍氏看过来,出声:“子英、子华,你们两个出去吧,你们还未成亲,在这听女人生孩子不妥。若子昂那儿有消息了,你们赶紧来告诉我。”
“哎,那我和二哥出去走走,一会儿再过来。”伍子华把满眼通红的伍子英拉走了。柳冉看著离去的伍子英眉头紧锁,这半年王府里的一些消息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范伍氏这时候又开口:“子昂这一去凤鸣国就是半年多,子华又常常不回家,若非府里有子英在我这老婆子和双儿还真不知该怎麽打理这一大家子人。子昂走的时候把双儿托付给了子英,让他好生照看嫂子,子英可是比他大哥都盼著这个侄子出生呢。”
柳冉脸上立刻染上笑,道:“王爷太忙,常常不在家,子英虽说话少了些,可有他在府里老妇人和王妃遇著什麽事也好办。”
“是啊。”范伍氏欣慰地说,“这半年幸亏有子英,不然就我这老婆子,双儿又有孕在身,府里还真要乱了。”
这几句话把柳冉心里的不安轻描淡写地消除了。谁不知道伍子昂极孝顺他这个姑奶奶,既然范伍氏不曾把柳双和伍子英之间过於的亲近放在心上,那伍子昂更不会放在心上。想到柳家自从和王府成为亲家後得到的实惠,柳冉是断不会允许女儿做出有损门风的事的。伍子昂快回来了,只要女儿能生个儿子,今後柳家与王府的关系会更为紧密,也许不消几年柳家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家了。
打著自己的小算盘,柳冉面上焦急地不时朝屋外张望,他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和柳家全族的荣华富贵相比,女儿这一点痛算不得什麽。
拉著二哥出来,伍子华把二哥带到了自己的屋里,挥退婢女,伍子华忍不住说:“二哥,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嫂生孩子呢。”
伍子英的下颚瞬间紧绷,抿紧嘴不说话。
伍子华压下心慌,又道:“人言可畏,就算不为了大嫂为了大哥你也不能这样。刚刚柳冉就在屋里,你这样子心急岂不是让他多心吗?大哥半年都不在府里了,之前你常陪著大嫂,已经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了。大哥回来後朝中的事,家里的事又是一摊子,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能总拖他後腿。”
伍子英的拳头又紧了紧,木然地点点头。
伍子华拍拍二哥的肩,低声道:“不管什麽事大哥心里自有打算,二哥,你就算是著急这面子上也不能露出半分。咱自家人看了没什麽,可让外人看了没什麽也成了有什麽。更别说不知多少人盯著王府盯著大哥呢。”
伍子英又是点了点头,他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伍子华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道:“咱俩就别过去了,我派人去守著,按时送消息过来。”
伍子英仰头对站在他面前的人真心地说:“谢谢你,三弟。”
伍子华笑道:“兄弟之间说什麽谢。大哥是肯定赶不上孩子出来了,府里现在就属你最大,等会孩子出来了你这个做二叔的得准备红包呢。”
伍子英的眼神微闪,二叔……深吸了口气,他脸上带了不明显的笑以及期待。“我早就准备好了,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会疼他。”
“那肯定啊,这可是咱伍家的第一个孩子呢。”伍子华在心里说:大哥,你快点回来吧。
兄弟两人坐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心思全在无心居那边。得了命令的小厮不停地两头跑随时告诉二位爷王妃娘娘的情况。就在子时的更声敲响後没多久,小厮苍苍惶惶地跑了过来大喊:“二爷!三爷!产婆说脐带可能缠住了孩子的脖子,孩子出不来,娘娘和孩子都危险!”
“什麽?!”
两人推开小厮拔腿就跑,伍子英的脑袋瞬间炸开,他什麽都听不到了。
没多久,宫里也得到了消息,盘腿坐在佛堂里的秦歌急忙起身,紧接著脑袋一晕重重摔在了地上。听到动静的温桂赶紧拉开门,见皇上摔在地上他冲了过去。
“皇上!您怎麽了?!”
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之前又跪了好几个时辰的秦歌顾不上自己,抓著温桂就说:“你亲自去王府!告诉御医,必须保住孩子和柳双!”
“皇上,奴才去叫御医,您可摔著了?”
“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
温桂压下眼里的酸涩转身就跑。秦歌坐在地上等著脑中的眩晕过去後快速爬起来出了佛堂。
“皇上!皇上!”去而复返的温桂高喊著跑了回来,脸上带著惊喜,气喘连连地说,“皇上!荣家父子回来了!在宫外候著求见皇上呢!”天无绝人之路啊!
“传朕的旨!让他们即刻前往梁王府,不管用什麽法子,必须保下孩子和梁王妃!”
“是!”
温桂使出自己吃奶的劲拔腿狂奔,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跑得这麽快过。
梁王府内,范伍氏和柳双的娘已经哭成了一片,伍子华死死抓著二哥不让他进去,并不停地在身後小声说:“二哥!你不能进去!那是大哥的卧房!那是大嫂!”若是之前有所怀疑,现在则是肯定了。
伍子英的喉咙里是痛苦的呜鸣,那是他的女人!正在生孩子的是他的双儿!他的孩子和女人性命危险他却连见一面都不行!
看看左右的人都在安抚姑奶奶和柳夫人,伍子华使出蛮力把二哥拖出了院子,低吼:“二哥!你要是这麽冲进去不是想逼死大嫂吗?!”
伍子英猛地抬头,唇角发颤,青白的脸色蒙上了一层死气。伍子华的脑子飞快地转著,他小声说:“二哥,给我一个你的信物,我让人带进去给大嫂。你一定要沈住气!”
伍子英“嘶嘶”地低鸣,嘴也被自己咬破了,似乎没有听到伍子华的话,心已经随著柳双快要逝去。
“二哥!”
伍子华低吼,唤回了伍子英的一点神智。
“二哥,给我一样你的信物,我想办法给你送进去。”
伍子英的唇又是一阵颤抖,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他慌慌张张地在身上摸索,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伍子华的手里颤声说:“这个!把这个交给双儿,我在外头,我一直在外头……在外头……陪她。”
伍子华的心直直往下沈,他什麽都没有说只是把二哥拖到了角落里交代道:“二哥,你就在这里守著,不要进去。”
伍子英点点头,缩了缩身子,不让人看到他。
看著二哥这个模样,伍子华鼻头发酸。握紧了荷包,他快步进了院子。伍子英缓缓蹲下,即使在这里他也能听到柳双的惨叫,他狠狠抓著自己的头发,无声地痛哭。
伍子华站在院子里想著找谁把这个荷包送进去,屋内的情况很危急,进进出出的婢女们各个脸色惨白。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伍子华必须找一个嘴巴紧的人,可他哪里知道这些婢女谁的嘴巴紧,而且他跟大嫂身边的贴身婢女也不熟。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两位御医带著皇上的手谕来到了王府。
刚刚回京还带著长途跋涉後的风霜的荣氏父子已经得知王妃的情况了,和两人一起来的还有荣丘的媳妇。把手谕亮出来後,荣丘二话不说地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了,然後道:“我要进去。”
“荣太医,这万万使不得!”柳冉第一个不同意。
范伍氏则问:“荣太医,您有把握吗?”
“我不会碰王妃娘娘,我蒙了眼睛也看不到。我给王妃娘娘摸著脉,由我内人给王妃娘娘施针,不能再拖了!”
“姑奶奶!让荣太医进去吧!”在外头听了消息的伍子英再也忍不住喊道。
范伍氏当机立断:“老身把王妃和孩子的命交给荣太医了。”
“谢老太太。”荣丘点点头,他媳妇扶著他进了主屋。柳冉虽然不愿意,但荣丘蒙了眼睛,又想到时他媳妇施针,也就不说什麽了,只是很有深意地看了几眼伍子英。伍子英咬著牙关,在荣丘进去後他便出了院子,继续在角落蹲著等消息。
(0。9鲜币)沈溺:第七十九章
“哇啊……”
并不十分嘹亮的婴儿啼哭给梁王府紧张的夜晚瞬间带来了喜气。里衣完全被冷汗浸湿的伍子英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院子里头跑。额头上满是汗水的产婆第一时间出来报喜。
“恭喜老夫人,恭喜大人,王妃娘娘生了个千金,母女均安。”
“哎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等了一晚上的范伍氏脚下一软就坐在了椅子上,连连向天上的神灵感谢。
伍子英的眼泪险些就飙了出来,他急忙低下头。伍子华也著实松了口气,伸手揽住二哥的肩膀说:“呼,太好了,这下大哥回来可以交代了。”
“好,好。”柳冉一脸的喜色可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失望,怎麽是个丫头。
产婆报了喜之後就又进去了,蒙著眼睛的荣丘被人扶了出来。他刚摘下眼睛上的帕子,一人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荣太医,谢谢你。”
“哎呀,二爷这可使不得。”
荣丘急忙去扶伍子英,伍子华惊愣过後也赶紧去扶。
范老太太这时候出声:“荣太医,您真是妙手回春,老身谢谢您和夫人对我伍家的大恩。”
“老夫人快别这麽说,我只是尽了我的本分。”荣丘躬身回礼,“若要谢的话老夫人就谢皇上吧,是皇上得知王妃娘娘情况危急後命我速速赶来。”
范伍氏立刻跪下,屋内的人也纷纷跪下,众人朝皇宫的方向磕头。
等著荣夫人为王妃娘娘做完最後的事宜,荣丘就和父亲回宫复命了。床上,经历了生死的柳双昏昏然地闭著眼睛。生了女儿的她也微微有些失望,但手心里那紧紧攥著的荷包又让她多了几分幸福,那人一定急坏了吧。想著荣夫人进来的时候什麽都没说地在她手里塞了个荷包,柳双很是感激,若荣夫人多说一句的话定会惹来不小的麻烦吧。心里乱乱的,疲惫至极的柳双睡了,不知道有个人躲在屋角守著她。
……
“皇上,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什麽,奴才,给您传膳吧。”
东暖阁内,温桂小心翼翼地说,心里也是分外的难受。皇上在佛堂里求了一天,可王妃生下的却是个丫头,皇上能不难受麽。
秦歌站在窗边不做声,温桂看不到皇上的脸,想了想他轻声退了出去,朝守在外的阎日点点头,阎日无声地离开了东暖阁,亲自去御膳房给皇上拿吃的。
开著窗,任深夜的冷风吹入,秦歌的心情格外低落。千盼晚盼,柳双生下的却是个女儿,他的失望难以对人道。想著远离京城的伍子昂,秦歌心里更是堵得慌。子昂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怕会更失望,这也意味著子昂必须继续和那个女人同床直到她生下儿子。
“砰!”狠狠地一锤窗台,秦歌从未如此无力过。若他能生,若他能生他与子昂何须受制於柳双的肚皮!又是狠狠地锤了一下窗台,秦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