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今不是已经拥有这普天之下的一切了麽?为什麽,为什麽还会被这样一种平凡的幸福而轻易的触动到不能自持……?
如果上天要用当日的那个孩子和卓允嘉与自己交换如今所有的一切,他又会作何选择?
慕容定祯无法给自己答案,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依旧无法给自己答案。
褪去那一身帝王的荣光和坚强的外壳後,在这世上也只有慕容定祯自己知道这份孤零有多麽哀凉,而日复一日,他却必须承受。
回到宫中之後,慕容定祯便亲自拟旨为公良飞郇和薛承远赐婚。
坐在桌案前,静望著自己亲手写下的旨意,慕容定祯感慨良久,虽然这样做会让自己为难,但他此刻心中竟是这样愿意成就他们二人的幸福。
只因慕容定祯懂得那份残缺和遗憾的滋味,所以他也乐得见到一个花好月圆的结局。若是还有一辈子,慕容定祯想,他一定会活另一种人生,和相爱的人相守到老,平平凡凡中度过生命里最美好的年华。
谁知佳偶天成这句话,就在慕容定祯拟下赐婚圣旨的这天夜里更是著实的应验了。
夜里梁府传消息到了宫中,说梁闻之傍晚的时候没了。
慕容定祯听後真是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失去一位贤臣算是国家的损失,但人命由天有些事情也固然不可强求。
这段日子他派遣的几位御医轮流为梁闻之诊病,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这份心意。
念头一转,慕容定祯倒是觉得上天似乎也在有意成全薛承远和公良飞郇的这桩姻缘。若是梁闻之此时没了,他的儿女必须服孝三年,当初和公良飞郇的那桩婚约倒也是可以顺理成章的解除。
梁府那边,薛承远带著几位御医一直留守在府中直到深夜。这件事梁府上下对此也早有准备,筹办身後事也算是井然有序的进行著。
那景唯玉自从来到郢庭之後,便被封了官差留在薛承远身边,景唯玉很感激薛承远对自己的这般信任和提拔,对自己的职责也算是履行的战战兢兢,丝毫没把当日在沅西时那些不愉快还放在心上。
薛承远现在心事纷杂,职责分内的事情尚且很多,公良飞郇的身子又不大稳定,孩子们即将诞生,而两人的婚事尚不可知,家人对此也并不赞成。
当著公良飞郇的面总要表现的很镇定坚强,但事实上薛承远肩头的压力和顾虑著实很多很多。
“大人,这件事,您已经尽力了,真的无需自责。”
景唯玉在一旁好心劝道,他眼见著薛承远这几日内就瘦了许多,神情疲惫,不知他究竟怎麽了。
薛承远默然的点头,梁闻之的病情他心中有数,道:“算不上自责,只是觉得累。”
景唯玉想这多半是和公良将军有关,自己也不好多问,陪著薛承远一路从梁府的宅子中走了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唯玉,你有心爱的人麽?”薛承远出了府宅便摘下了官帽,长吁了一口气。
“怎麽,大人?”景唯玉有些诧异薛承远竟会这麽直接。
郢庭夜里的街道空旷无人,星辰之下,敞开心扉似乎并不是那麽艰难。
“没什麽,就是想问问,如果你有一个心爱的人,而你的亲人却不认同她,你会怎麽做?”薛承远向前走著,轻声问道。
“我想,我还是会遵从父母之命”景唯玉没有多加思索。
也对,他本就是个规矩而本分的大夫,这种违背父母之命的事尚且做不出来,更遑论和一个男子结婚还有了孩子?
薛承远苦笑,他现在可真是不能祈求他人理解自己心中对公良飞郇的这份感情和责任。
这一切,或许只有藏匿在自己心底深处。又或许,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只有皇上。
“但……如果我真的能够有勇气去选择,我会聆听自己心的声音……”景唯玉不知怎麽的,忽然又开口说道。
薛承远停步,看了看他,问道:“为什麽突然又改变了想法。”
景唯玉淡淡笑笑,那表情很含蓄,道:“薛大人,有些事对於我而言永远只是梦,而有些人却真的能够有勇气去实现它,我很羡慕这样的人……”
身为大夫,薛承远和景唯玉都早已对生死之事看的习以为常。但每见证一次死亡,还是多少会让活著的人心中有所波澜,感慨这人生的短暂,要珍惜这生活中真正的幸福。
“是麽?”
薛承远淡淡的回了一句,又再次陷入了沈默。两人一路向公良飞郇府邸的那条街巷走去。
薛承远只是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有那麽勇敢麽?多年的流离失所,他很眷恋也很珍视今日家中的这份团聚与和睦,若是家人拼死不能够接受公良飞郇的存在,他究竟该如何应对?
皇上或许能够真的有如他所求,下旨赐婚,但这强硬方式并不足以安抚亲人的心。
“薛大人,公良大人的府邸到了”
两人就这麽一路同行,直到景唯玉提醒了薛承远。
“哦,呵呵”薛承远抬眼一看,可真是到了公良飞郇这儿,转念又觉得有些尴尬。看来景唯玉那会心一笑,就知道他早洞察出自己和公良飞郇之间的这份感情了。
罢了,这件事至此,他也不再想遮掩分毫。
公良飞郇是他心爱的人,他想让世间所有的人都知道。
月华如炽 120 (完结倒数 5~)起名
第一百二十章
待薛承远回到了公良飞郇的府邸,夜色里只见那卧房之中的灯火还亮著,一定是他还在等他回来。
原本说好晚上要陪他一起用晚饭的,只是梁府的事情一直耽搁到现在,不知今日公良飞郇究竟歇息的好不好。
推开房门,却见公良飞郇正披著衣服坐在书桌前看书呢。穿著白色亵衣的他,长发随意束在脑後,素日里英戾的轮廓焕发著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和柔美。
“回来了?”
薛承远从身後轻轻环抱住他,只听公良飞郇轻声说道。
“嗯”薛承远应了一声,额头贴在他的脸侧,此刻真的只想好好的抱著他的身子。
这一日说短却也漫长,真是想他了。公良飞郇如今的身子状况算不上稳定,若不是有皇命在身,薛承远真的很想时刻都陪在他身旁。
“在做什麽?”薛承远看了看公良飞郇手中的书卷,在他耳旁问道。
“想给这肚子里的孩子们起个好名字”
公良飞郇翻看著书页,淡淡的答道。他知道薛承远晚上一定会过来,只是没有想竟会耗到这麽晚,等著等著就动了给孩子们选选名字的心思。於是坐在这书桌前,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想到什麽了?”薛承远的心怦然一动,一种柔柔的暖意在心底涌动。
公良飞郇居然在为他们的孩子起名字……?这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看来公良飞郇现在对这腹中的两个宝贝们真的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
“没合意的”公良飞郇又翻了一页书,眉宇微皱。
是啊,什麽样的名字才能契合他们的孩子?这真是该慎之又慎才好。
薛承远想了想,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笔,蘸了墨汁,在纸上书写下“乐天知命”四个字。
“乐天知命?”公良飞郇看了挑眉一笑,倒是觉得选这样的名字很符合薛承远的风格。
“我希望他们这一世能够乐天知命,在平凡中寻找到幸福的真谛。不如就叫世乐和世知,好吗?”
公良飞郇含笑不语,轻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们好像知道他们在谈论什麽似的,翻滚著动个不停。
薛承远见他的表情好像是默许了,於是试探的问道:“你喜欢这两个名字麽?”
只听公良飞郇回道:“那姓什麽?”眼中带著不经意的挑衅。
他辛辛苦苦怀胎孕子,真要两个孩子都随著薛承远姓吗?公良飞郇可不想这麽便宜了他。
“当然姓濮阳了,这还用问吗?”
薛承远话音还没落,公良飞郇已经瞪了他一眼。
“你有意见?”
公良飞郇撑著他手臂站起了身子,不冷不热的撇了一句:“当然,孩子们要跟我姓,否则我生他们干什麽?”
薛承远可是清楚公良飞郇的厉害,啧啧道:“那你不是要让我们家绝後了麽?”
“你活该!”公良飞郇没好气的指著薛承远骂了一句。
薛承远现在在这个为所欲为的孕扶面前可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让他动了胎气伤了身子,可他却偏偏好像没什麽顾及。
“公正而善良,是我喜欢的姓氏,好吧,就由了你,这样行了吗?”
薛承远扶著公良飞郇在床榻上坐下,夜已经这麽深了,公良飞郇若不是刻意等他无论如何也应当早些就就寝了。
只是这个人总是嘴硬逞强,不善表达。明明是柔情满心,表现出来却不是那麽回事。想来公良飞郇这种人真正是需要一个理解自己,能够读懂自己心意的人。
薛承远不怀疑自己,便是这样一个人。
在一起经历了那麽多之後,薛承远觉得自己这颗心到如今只能唯一容纳的下这一个名字,一副脸孔,一颗心灵。
“那名字,就由我,成吗?”薛承远给他褪去鞋袜,扶著公良飞郇躺下,盖上锦被。
“一言为定”公良飞郇双手合拢在肚腹上,目光中带著满足和喜悦,轻轻点头。
薛承远双手覆上他的手指,手心中的热度温暖著公良飞郇。
“今日觉得怎麽样?”薛承远关切的道,怕他还是腹痛。那夜里出血之後,身为大夫的薛承远倒是比公良飞郇都更为忐忑。
“还好”公良飞郇靠在枕榻上,不想让薛承远多为自己担心,虽然他还是觉得身子不舒适,但应当没什麽大碍,道:“皇上,今日亲自过来了。”
薛承远惊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是麽?皇上说了什麽?”
公良飞郇心道:你还真是好意思问我,不是你去向皇上请旨赐婚的吗?
“皇上想知道你我之间……”
“我明白了。”
薛承远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真的是这麽幸运。若是这件事能得到皇上的理解和接纳,他和公良飞郇就不可能有任何人再拆散。
“我告诉皇上……”公良飞郇说著抬起了眼眸,望著薛承远。
从此之後,他们这一生该有多少个未来的日日夜夜要彼此坦诚相对,那该是怎样一种美好的感觉,心灵永远都有著归属和栖息的地方。
“我说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薛承远凝望著公良飞郇的眸子,忽然之间觉得动情之极,抬起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颊。
“飞郇……”薛承远轻喃了一声,另一只手抚在了他的肚子上。
很奇妙,公良飞郇腹中的孩子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每一次触摸到他们的存在,薛承远心里都会有一种对生命分外敬畏的感觉。
“我只是很感动,很感动你会这麽说”薛承远并没有想过公良飞郇也会在皇上面前如此坚定,要说处境,公良飞郇眼下的处境真是比自己要艰难万倍。
公良飞郇只是拍了拍他,“若是真感动就好好待我,嗯?”
薛承远点头允诺了他,又道:“有件事,该告诉你,梁闻之今夜没了。”
难怪薛承远夜里这麽晚回来,看起来疲惫而情绪低落,原来是这样。
公良飞郇很清楚,梁闻之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那麽他和梁家的婚事也一定会就此作罢。是天意如此要成全他和薛承远麽?
公良飞郇紧握住薛承远的手;道:“今夜别走了”,他是很想安抚眼前这个疲惫的男人,况且这一夜他也觉得自己需要陪伴。
月华如炽 121 (完结倒数 4~)大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果然就如同二人预期的那样,三日之後,赐婚的圣旨同时抵达了公良飞郇和薛承远的府邸。
薛老夫人听旨之後当时就几乎气晕了过去,这怎麽可以?!
她的儿子居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光明正大的和堂堂一个男子成婚?!
这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宿命纵然是有轮回,但短短些许年间就不断的重现在自己的家中,著实让薛老夫人有些无法招架。
她一生隐忍了一份有名无实的婚姻,如今这儿子却又要一次重蹈覆辙,深陷在这种不可自拔的泥潭之中。不同的是,她的丈夫怯懦的选择了冷漠和逃避,而这个儿子却选择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处事之道。
“你……这是真的要成婚?”薛老夫人气的浑身颤颤发抖,指著跪在面前的薛承远质问道。
“是”薛承远应声回道。
事到如今,既然他和公良飞郇已经名正言顺的被皇上赐婚,母亲就是不同意,也别无他法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违人伦常理?!”薛老夫人呵斥道。
薛承远恭敬的回道:“儿子只知道自己爱他,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