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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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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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邵顿时石化,结巴道:“公主,你不是为了这只松鼠才……”“什么松鼠,这是雪貂好不好。”白细柳心虚地截断他的话头,腾出手来抚摸小貂的皮毛,显得爱不释手。“这人自称姓万,他劫到我后,绕道蜀军营地,杀了两个宿值的士兵之后才入山的。”
  裴邵心中一惊,道:“公主是说有人想嫁祸蜀帝,难道是北边的人?”白细柳没好气道:“是人都会这么想,但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萧王爷没必要做这种事。谁知道是不是爹爹早年的风流债落在我身上了。”若说世上还有人比她爹爹更着紧她的安危,除了萧瑀再没有别人了。
  裴邵一时默然。
  白细柳这个公主当得颇为尴尬,皆因她的生母是胡人。当年的洛邑之战,萧溶月卷入两强争斗的漩涡,她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付出几近毁灭的代价。萧溶月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勇气,在战场上举剑自戕,在胜利之后却因为巨大的背叛感和负罪感而郁郁寡欢,残年抑郁而终。
  所以白细柳刚一出生,就听闻自己是外室所生的庶女,母亲是异族还是小三,令她幼小的心灵不能承受之重。她上一世又是米国华裔(第五十章),家中三代念洋文喝洋墨水,从没有过华文教育,因此接受起来十分艰难。她听不懂母亲的话,却看得懂她眼里的哀伤,并自觉地将此归罪于她东征西讨常年不见一面的爹爹身上。每次白雁声抽空来洛邑看她,她都十分推拒,哭闹不休。
  直到她三岁之时,白雁声登基为帝,她被暂时接回邕京,在那个陌生环境里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很冷酷,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于是她破天荒地在皇帝的登基大典上开口说话,一鸣惊天下。
  待白细柳再长大一些,她就设法从身边侍奉的人口中一点点拼出她母亲的过往事迹。白细柳至此才明白,任何时代都有杰出的女性,和时代无关,女子只有先证明自己的能力,才会被赋予自由和权利。
  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一行人才出了龙门山,回了伊河边的成军营地,果见人走营空。有少许人留守,向裴邵捎来白雁声的口信:“陛下有旨,命将军送公主回邕京皇宫。”
  白细柳大惊失色:“我不回邕京。”她不要回到那又老又旧,森冷寒寂的宫殿。她怀里的小貂也“啾啾”附和。裴邵大伤脑筋,不得不虎着脸道:“这是陛下的钧旨,公主莫要让属下为难。”白细柳便撅着嘴不再做声,心里直把她那个便宜爹爹骂了个千百遍。
  在经过几天的跋涉之后,白雁声也携黑甲军抵达了徐州城下。城门大开,副将军颜白鹿在城外十里迎接。白雁声入了徐州城,他还是崇明十五年与子莺、叔业、季仁在此驻防,一晃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旧地重游,故园风雨依旧,而人事全非,不得不心生感叹。
  今日休沐,皇帝来之前半日才有消息到徐州。白雁声没有去官员聚集的府衙,反而是先去了孙季仁的私宅。孙季仁在大堂上接驾,虽是病中憔悴,但看着精神还好,倒也没有像奏报中说得那样不堪。三跪九叩之后,两人转入书房说话。白雁声执起孙季仁的手,两人同时落座,含笑道:“季仁,接到你的信,我可是吓掉了半条老命。”孙季仁淡淡一笑,略躬身道:“季仁欺君有罪,但事出有因,望陛下法网容情。”
  两人俱是兴致不错,白雁声纡尊降贵,孙季仁熟中有礼,寒暄片刻之后便转入对幽徐边防的探讨。两人密谈了约顿饭功夫,白雁声在孙季仁陪同下去了徐州守备府,对在那里等候叩见天颜的大小官吏一通嘉奖,并不提此行的目的,只说明日要视察军容。
  徐州常驻军队本来只有五万人。元延年初洛邑大战之后,鲜卑军队自关中晋中退兵,放弃了雁门关以内的大部分土地,却独独加强了幽州的防务。慕容德在幽州城外另筑浮水城,倚为犄角。因为北燕将幽州视为进击中原的最后一块跳板,到了宣武年间,与之接壤的徐州的兵马已超过十万人,一跃成为大成国边疆的第一大重镇。
  翌日天高云淡,徐州以北的平原上,旌旗猎猎,戈矛重重。几万军马逶迤铺陈开去,铠甲光鲜,军容齐整。
  白雁声在城头俯视,大露赞许之色,回视众人道:“大成有军马若此,汉唐盛业,亦岂远哉?!”孙季仁甲胄在身,欠身答道:“赖陛下盛德,将士用命,追亡逐北,胡虏丧胆,不战自退!”白雁声点头道:“本朝不吝惜名器,忠勤王事者,当加叙封,以为奖掖。”城上皆为校尉以上的将领,闻言面露喜色,齐振甲胄:“谢陛下赏赐!”
  白雁声回首城下,提起真气,长啸出声:“诸君,国耻未雪,何由成名,为国一击,鹏博九天。”
  天子一啸,乾坤震动。城下的数万人高举戈矛,齐声喝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是时,长风万里送秋雁,萧萧远树疏林外,城头铁鼓声又震,匣中金刀血未干。
  远隔千里的淦阳城头,齐王白雁峰正在巡视工事。大成立国之初,将国都定在淦水之滨的阳城,有向北进击之意。但阳城规模不大,白雁声便留齐王在此督促建设。宫殿一建四年,也只是初具规模,便有闲言闲语说齐王功高震主,陛下是有意冷落。
  这日雁峰在城头接到急报,说是皇帝在徐州嘉奖三军,封孙季仁徐国公,令裴烈接掌徐州将军一职,其余人等各有封赏。听完邸报,他身边几个副将都面露愤愤不平之意。有人道:“裴烈算什么东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徐州重镇,陛下也敢交在他手里。”另有人道:“什么护驾有功?当年洛邑之战,若不是我们王爷拿下了虎牢关,解了洛邑后顾之忧,他裴烈能算第一等功?”
  白雁峰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肃容道:“陛下钧旨,不容置喙。若我再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定斩不饶!”
  到了晚间,他回府用餐之后,王妃李湘南让人带世子离开,问他道:“你可知徐州换将的事?”白雁峰此时正在书房的美人榻上品茶,闻言蹙眉苦笑,伸手抚摸妻子圆滚滚的肚腹,低声道:“谁跟你嚼舌根了?你不要管外府的事。”李湘南便在丈夫脚边的踏步上坐下,将头靠在雁峰的膝边,轻轻道:“我也不想管。只是,你和陛下这样是不行的。”
  雁峰坐起身来,爱怜地抚摸她的鬓发,苦笑道:“大哥心中疑我,我根本没做过的事如何解释?日久见人心吧。”
  两人同时长叹出声,双目对视,又生出夫妻同心、情比金坚的满足喜悦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宣武四年的深秋,白细柳在虎贲将军裴邵护卫下,一路心事重重地回了邕京。
  因着白雁声的登基大典,她从前到过邕京一次,短短数十日脸上身上就起了无数红疙瘩。大夫诊断说是水土不服,白雁声怕她就此毁容,无奈之下连夜又将她送回了洛邑。等过了一段时间,白雁声从保母那里得知她起疙瘩是故意吃桃子过敏引起的,立时赶到洛邑将她暴打了一顿,但从此之后也没有再将她丢回邕京。她就在洛邑野生野长到了八岁。
  白细柳记得爹爹昔年曾跟她说过,洛邑因为胡汉杂糅,外紧内松,一旦局势紧张,便不容许她留在那里。她坐在马车里,摸摸雪貂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皮卡丘,是不是要打仗了?”
  这个时代的马车还没有配备弹簧,颠得人想吐。白细柳掀开车帘,朝外面喊道:“邵哥哥,我要出来骑马透气。”裴邵驰马上前,望她无奈道:“祖宗,已经望见邕京城墙了,公主骑马成何体统!我会被皇后揭掉皮的。”
  白细柳闻言瑟缩了一下,摔下车帘,蜷在车角。她对嫡母谢皇后的印象仅止于当年登基大典的数十日相处。谢皇后端庄得体,举止落落大方。但当年白细柳自忖为小三所生,又接受不了穿越的现实,自暴自弃扮演哑女,所以与谢后如桥归桥,道归道,不是一路人。
  眼下只怕是要在邕京长住,如何笼络这位嫡母令她大费脑筋。
  裴邵送公主车架入了禁宫,他在午门外交契兵符,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千里护送这位金枝玉叶的痛苦自不必言。他当下匹马回了宅邸,拜见老母,承欢膝下。如此过了前两日,到了第三日,忽然宁王府的人来送信给他。裴邵看了一眼鬼画符般的纸条,摇头道:“容我换正装去见王爷。”送信的人上下打量他,笑道:“将军这样就很好了,车马已在外面候着了。”
  裴邵只得吩咐家人两句,出门上了贼船。马车一路将他送到烟波弄的一处青楼后门,早有人在门口候着,带他穿廊过巷,分花拂柳,到了一个幽静的小室。
  室内空无一人,只燃着袅袅香片,座上摆着酒席。他坐下之后,略用了些饭菜,就托腮等待。快到中午之时,听见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莺莺燕燕之中有人哼唱道:“少男少女,情色相当,哼哼唧唧,美妙非常。来,亲一个。”接着便是咂嘴的声音。
  裴邵忍无可忍,拿起一根筷子朝窗外射出去,只听“哎呀”一声。一会儿门口转进来四五个美女,簇拥着一个玉貌锦衣的男子,那男子发髻上插一根筷子,乍看之下,令人捧腹大笑。
  这男子正是宁王白雁行,比裴邵大不了几岁,两人自小穿开裆裤时便在一起玩耍。此时望见了裴邵,便冲过来往他身上一扑,边扑边嚎道:“小邵啊,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
  裴邵往旁边一躲,令雁行摔了个狗啃泥,他捏着鼻子嫌弃道:“殿下这是昨夜就没有回府吗?”雁行利落翻身,抱住他大腿,佯装伤心道:“小邵,你哥哥我府里有只母老虎,无家可归啊。”
  宁王正妃是吏部尚书苏大人的千金,名门闺秀,裴邵知道绝不是他口中的母老虎、河东狮。裴邵遂一掌批在他身上,皱眉道:“王爷,你听我一劝。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无穷,你还是收收心吧,莫要惹陛下不快。”白雁行拿脸在他腿上摩挲,道:“小邵你还小,不知此中乐趣。佳人有意,哪怕粉墙高万丈……”
  “白雁行,你给我起来!”裴邵实在不想听他这满口的胡说八道,怒喝一声,吓得堂上莺莺燕燕俱是花容失色。
  白雁行这才收拾了涎皮赖脸的模样,笑着坐起身来,伸手将头顶上斜插的筷子取下,道:“小邵,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我就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他刚盘腿坐好,肚腹里便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他朝下面喝道:“给本王端碗热汤面来。”
  裴邵冷脸看他装模作样,雁行吩咐过后便拉着他手大叙京中琐事,长安居大不易,吐沫都快喷到他脸上。过了不一会,外面端进来一大海碗鸡丝汤面,雁行左顾右盼,道:“怎么没有蒜泥?吃面不就蒜,杀人不见血啊。”那端面的小娘子掩鼻窃笑,又要退下去张罗,白雁行嫌烦,已经捞起筷子夹一大捧面条送入口中,含含糊糊道:“算了算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裴邵也不知他这吃的是早饭还是中饭,静待他用完面条,将汤碗也喝了个底朝天。白雁行拿了不知哪个美人的手绢擦擦嘴巴,伸开四肢躺在地上,打着嗝儿。裴邵道:“你叫我出来,就是看你吃面的?”白雁行侧身支起一臂,托着脑袋,笑嘻嘻道:“你说呢?”
  裴邵痛心疾首道:“雁行,几年不见,你如何变成这样?若是你还在军中当不至于……”白雁行轻声接过话来:“不至于怎样?”裴邵一时语噎,白雁行就抿唇笑道:“你我都知,陛下和齐王之间,不知何时生了若有还藏的芥蒂。我二哥战功累累,靖边有功,陛下却多年冷淡,有功不赏。若是我此时还在军中,你让我二哥怎么想?齐王府何以自处?”
  裴邵这才明白,他几年前借口厌烦战事,从军中脱身,是不愿意令齐王觉得是在分他的权势,兄弟争宠,生出芥蒂来。裴邵感叹良久,心想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好兄弟。他想了又想,道:“那你也没必要这样花天酒地以至于自污吧。反差太大,岂不令人生疑。”
  白雁行仰面望着头顶的轻纱帷帐,叹气道:“你不懂,这才是全福保身之道。我也没想让陛下相信人能一下子转性,不过是略作个姿态罢了。”
  裴邵只觉得气闷,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安慰道:“你多心了,你我都是在陛下眼皮底下长大的,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白雁行便呵呵而笑:“陛下的心思如今我是一点也不敢猜了。都说天家没有父子兄弟,大约如是。就说徐州换防一事,朝野上下,军内军外都以为徐州将军一职非齐王莫属。陛下当年在江陵一战失踪三年,徐州赖我二哥才得以保存实力,城内多是齐王的部属,也只有齐王才能震得住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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