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去灵州。”李世民话音未落,季凤儿便冷冷答道。
长孙氏看这季凤儿面色,狐疑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忙笑着圆场道:“凤儿在京城待久了,倒也该出去走走。到底母女情深,这下我可说甚么也拦不了啦!”
吃完酒席,任城王一家便要回行馆,灵州战事一向不平,这便要赶着回去了。临走任城王妃还加意嘱咐凤儿快些将行李拾掇了,入夜便派人来接回行馆,过不两日便一道儿出发。
季凤儿手下的丫头仆妇们得了令,都忙忙地收拾起来,正忙乱间,长孙氏推进季凤儿房门,道:“这些杂事凤儿无须亲自动手啦,陪姐姐说会儿话罢,你这任性姑娘,竟说走就要走了。”说着有些哽咽,转过了脸拭泪。
季凤儿心中亦是酸楚,跟着长孙氏到内间坐了,说不出宽慰话来。
擦了眼泪,长孙氏强笑道:“看我,明明来与你话别的,竟先哭起来,没的不成样子,徒惹凤儿笑话了。”说着命随来的婢女将赠礼都拿来给季凤儿一一过目了,道,“虽说止去半年多,天策府也曾待过快两年,但任城王府不比秦王府天策府,周围都是自家人,想要甚么,想做甚么都容得,吃穿用度多少有些拘束,这是你二郎哥哥和我给你的,旁的短缺也都补在你行李里了,你姐姐这两日担心你姐夫的事,身子不大爽利,我便自作主张,没将这事知会她,等过两日她好些了再和她慢慢说,凤儿以为如何?”
季凤儿禁不住滴落眼泪道:“全仗姐姐顾念周全了,凤儿……感激不尽。”
长孙氏笑着替她擦了泪水,道:“自家人说甚么感激,我与你二郎哥哥从来拿你当亲妹妹看待,你这么一走,都是十分不舍。说来,你怎么也就舍得走?”
季凤儿闻言张了张口,却只扯出一苦笑:“姐姐……就当我任性罢。”
长孙氏道:“凤儿若不想说,那我便不问。只是你向来是个直爽姑娘,今日在席上一番举止,却叫姐姐担心起来。你二郎哥哥偶有不得当之处,你不必瞒着,只说与了我,我自会去替你问他。”
季凤儿咬唇不语。
长孙氏叹息道:“姐姐没别的心思,只是怕你是为这龃龉才赌气去灵州,那却多不值?你不是个笨姑娘,将你过继给任城王一家到底为何,你不比姐姐明白得少啊……”
季凤儿低声道:“我都明白……”
长孙氏握了她的手道:“既是明白,怎么却忍心叫姐姐担着心送你走?”
季凤儿抬眼望向长孙氏,定定半晌,忽而“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在长孙氏怀里泪如泉涌,肩膀不住地颤动,长孙氏被她吓了一跳,忙拍着她的脊背道:“凤儿这是怎么了?到底怎样天大的委屈,说与姐姐听可好?”
季凤儿却只一个劲地哭,任长孙氏如何劝说也无济于事,待长孙氏问得急了,才抽噎着道:“我……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和旁人没,没干系。二郎哥哥与长孙姐姐待我都很好,我只是,只是……”
长孙氏见状,也不忍心再问,只得抱了她轻轻拍抚,哄道:“好啦好啦,凤儿是大姑娘了,有些心事也不足为怪,女孩儿家,哭出来便好了,便好了……”
正文 捌叁
送走季凤儿后,长孙氏去见了李世民,道:“凤儿那丫头性子偏犟些,也不知到底是何事。不过二郎放心,我看那模样,总不过是些小儿女心思,说不定去了灵州,年前回来便忘了。”
李世民摇头笑叹道:“那丫头自小就有些鬼灵精怪,长大越发叫人琢磨不透了。”
长孙氏看他故作感叹,扑哧笑道:“凤儿莫不是倾慕上二郎罢!若是这样那可真坏了,刚过继给任城王,这辈分可怎么算?”
李世民笑指着她道:“观音婢,取笑我可是要受罚的!”说着一探身将人逮到怀里一通好挠。
长孙氏痒得直笑,喘着气道:“二郎快住手,奴家错了还不成么,这可再不敢了!”
他夫妻二人闹了一通才罢手,长孙氏扶着腰站不起身:“二郎尽捉了我使坏,自持体面都不顾了!”
李世民哈哈笑着与她打趣,说了一会儿,长孙氏面上转而一红,眉梢带笑,眼角含羞地道:“二郎今日,可在奴家这就寝?”
李世民闻言顿了顿,歉然道:“这……我还要去宏文馆一趟,还有些事务——”
长孙氏微微低了脸,复又抬起头体贴道:“二郎大事为重,那莫在奴家这里耽搁了,”说着拿起外袍替李世民披上,“这边走罢,宵夜我自会差人送去。”
李世民用力握了握长孙氏柔皙的手:“观音婢,烦劳你了。”
长孙氏将他往门外轻推了一把:“不曾。二郎去罢。”
目送李世民大步离开,长孙氏倚在门边望了一会儿,转身回了阁子,贴身婢女道:“殿下不在咱们这就寝了?”
长孙落寞地笑笑:“殿下还有要事呢,等到了我的回话,他就该回去了。”
那婢女道:“那备好的菜可不靡费了?”
长孙氏笑道:“你吩咐厨房做得了便送去承乾那里,娘俩一处吃也香些。”
却说宏文馆内,今夜除了轮班值夜的学士并无他人,刘文静多日未回府,今日他胞弟通直散骑常侍刘文起生辰,差人来请了回去。
李世民叫小厮也回去歇了,自提了盏羊皮风灯迈进馆内,只有值夜的偏厅亮着两盏灯,李世民兀自笑了笑,伸手扣门环。
一声“请进”后,李世民推门而入,屋内胡床上,颜子睿抬头诧异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世民将风灯灭了靠在桌角,笑道:“许久不见,知你今日当值,便想来见见你。”
颜子睿装作不经意地将手头正翻看的物事合上,无奈道:“连头带尾统共一晚上不见,真是很久啊!”
李世民眨眨眼:“一晚上?天上一日,地下三年,原来竟是一年半未见了,怪不得教我心心念念。”
颜子睿气结:“哪来的谬论!”
李世民道:“不是谬论,是肺腑之言。”
颜子睿再要反驳,却不防李世民伸手抽过书卷道:“看甚么呢,藏着掖着。”
颜子睿伸手没能抢回来,眼睁睁看着李世民翻了开来:“?”
“是啊,”颜子睿垂头丧气地道,“死马当活马医,看看我那缺损的丹田还能不能拼回来,一个人值夜闲得发慌。”
李世民默默合了书卷,叹息一声将人搂到怀里。
颜子睿在他怀中闷闷道:“我也知道这事除非神仙下凡,你要笑便尽管笑罢。”
李世民喟然道:“相时,你受伤一事,我一日也不曾忘怀,你只再等一个月,下月末药师便回京了。”
颜子睿苦笑一声,挣脱开来躺倒在床上:“李靖不过是字药师,他又不懂得医理。再说,药师又如何,药王都没用。”
李世民见状,把胡床上案几撤下,挨着颜子睿躺了道:“相时还记得王冼味曾给过我一张海上方吗?”
颜子睿脸色一黑,道:“那张甚么‘太阴至盛之夜,与一至阳之人气血相通,受他精元’?!”
李世民笑道:“正是。”
颜子睿“霍”地从床上弹起来,咬牙切齿道:“想。都。别。想。”
李世民闷笑道:“相时想得也……太远了些。”
颜子睿脸色登时由黑转红,一直烧到耳朵根:“胡扯!”
李世民伸手将人扳直了躺在床上,探过脸在他脸颊上吻了,道:“那张方子前后原还有话,前边是,‘疾患为女流,则于太阴至盛之夜’,后面则是,若为男子,则如何如何。”
颜子睿警惕道:“如何?”
李世民笑道:“大意是寻一内力纯阳之人,以内力守住你心脉,另以快手法下重手封你身上多处生死穴位,再令一金针国手以不寻常的手法将喂了药的牛毛银针刺入你丹田气海,然后再如何如何。我不懂内家心法,大意便是如此了。”
颜子睿这才松懈下来,抹一把额汗道:“原来如此……”忽而醒转过来,抬脚狠踹了李世民一记,“玩小爷呢你!”
李世民吃痛滚到一边,哀叫道:“相时好重的手!”
颜子睿立时伸出两手示意:“小爷可没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圣人教谕,岂敢违逆?”
李世民吃瘪,忍了一刻,翻身扑到颜子睿身上兜头照脸一通亲,颜子睿被他死死搂在怀里,只剩了两只手旱鸭子也似地乱扑腾,李世民亲了个够本放停下来,颜子睿呸呸不止,边拿袖子蹭脸,口中怒骂道:“呸呸,一脸口水!”
李世民眯着眼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颜子睿顿时绝倒。
李世民趁机将人圈到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悠悠道:“药师曾在江湖游荡,一身功夫不知来路,却纯阳无比,当年天机子在府内时亲自品题过他,说必然出将入相,巾帼须眉。我只担心那海上方管用与否,因而一直没提,只等着药师回京再作计较。”
颜子睿道:“红拂夜奔的传闻街头巷尾听得我倒背如流,想来让这么个奇女子一眼相中的,必定不是常人。”
李世民笑道:“你的故事若教人知道了,唱出来未必比他们伉俪的平淡。”
颜子睿摆手道:“可别,与其作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供人一笑,还不如敝帚自珍,老实本分呆着。”
李世民道:“你倒淡薄。说来,宜珂说起过天机子也曾品题过你?”
颜子睿点头道:“是说过,一度以为天机先生虽有本事,江湖上以讹传讹,传得越发神乎其神。这几年才渐渐品出味来,当真是一语成谶。”
李世民侧身撑着头看他,饶有兴趣:“说了甚么?”
颜子睿阖了眼,道:“神驹日千里,尤有不可追。”
半晌无声。
颜子睿静了一刻,不见回音,忍不住睁眼,正对上李世民深深凝望的眸子,脸色不由一窘。
一时两人都默契般不开口,天机子那句谶语起伏在二人心间,勾带出纷乱世事,往事不可追,逝者不可追,畸情不可追,两全亦不可追,譬如天上月亮,难得圆满。
“相时……”李世民声音有一丝蛊惑般的暗哑。
颜子睿不自禁地低低应了一声。
“多想无益,不如——”李世民的脸低下来,眼中星芒光华内敛,却似能把人吸进去,“不如……着眼当下……”
吻落下时,手也不知何时游走到颜子睿衣襟里面,点燃数处烽火后,指节微弯,一勾一扯,亵裤便松懈开来,颜子睿难耐地动了动,李世民的吻便越发深入,颜子睿噙住他的唇舌吮吸咂磨,手亦攀上他脊背。
情动时分,李世民手覆上他修长的腿股内侧,颜子睿低哼着一把抓住,趁李世民一愣神见,一个翻身骑跨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李世民睁眼看去,只见红烛跃动,银釭明灭之下,颜子睿面目俊朗,一双略嫌细长的眉眼中深深浅浅的情愫闪烁不定,明眼深情外露,暗眸晦涩蛊惑,刚亲吻过的双唇水光润泽,淡中却透出一股透亮的艳来,恰如夏末一场豪雨后,未曾红透的江枫。
李世民的目光一路往下,只见瘦却耿直的脖颈下,两道锁骨半隐在轻薄的夏布袍衫之下,只见得一半风姿,另一半融在一片暧昧暗色中,而骑跨在他身上的躯体裤袋松懈,不经意现出一道柔韧的腰线来。
看到此处,李世民不经胯下一紧,上手便扯颜子睿袍衫,教颜子睿一把扣在腕底脉门上,笑得别有深意:“殿下最好安分些。”
李世民笑道:“你要翻天?”
颜子睿点点头,颇认真地回答道:“不错,我要翻天。”
李世民征服之心随之雄起,一抬腿想将人颠落到身上,却不意颜子睿似早有防备,往前一挪径直坐在李世民小腹上,李世民不由闷哼一声,腿脚也落空。
颜子睿依旧俯视李世民,嘴角勾出一抹别样笑意:“殿下,蛮力狠劲我自问不如你,近身机巧你却远、远,不如我。”
李世民看着他,眼神数度变幻,直过了一刻,才道:“相时,你这是,认真的?”
颜子睿笑着点头。
李世民道:“为何?”
颜子睿的脸笼在一片摇曳烛光中,越发撩人:“在洺水城北大营那一夜,我可曾问过殿下为何?”
李世民仰视他的面目,只觉此间这人越发亦正亦邪起来,颜子睿见李世民半晌发傻,略低了头,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不愿?可是——辱没了殿下英明,败坏了,殿下节操?”
他一绺额发随之荡落下来,直衬得发乌如墨,肤凝如玉。
李世民一哂,忽地泄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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