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主子他的心肠当真能够这么狠吗?他有时候也设想过假如自己身处夏临渊的位置会怎么做,可是没有答案。然而阮尽欢那天看似玩笑地提出了这个方法之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夏临渊的谋士,自然希望夏临渊以最完美的方式将天下纳入掌中,镇南王的生死在他看来只如草芥,他甚至很赞成阮尽欢的方法。
想不到,阮尽欢竟然是整个镇南王府、甚至是整个天下,唯一看得懂夏临渊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太巧了,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具备,就像是早就算计好的,现在他们杀了镇南王,嫁祸给皇帝,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希望夏临渊用完美的办法登上皇位,可是他又隐约觉得这样的办法太残忍,更觉得夏临渊的深藏不露太可怕。
镇南王府里发生的这一切,恐怕也只有夏临渊一个人能够无声无息地做到,如果有了夏三天的配合或许就更完美了。
张莫问回望了那书房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压抑,很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又想去阮尽欢那儿了。
“帅胖,你又来了啊。”阮尽欢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那棵已经枝繁叶茂的梨树下跟他打招呼。
张莫问有些想不通,怎么阮尽欢就能够如此闲散逍遥自在呢?“我跟主子说了那天你说的办法。”
阮尽欢的眼神闪了一下,“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你不好奇主子是什么反应吗?”张莫问有些无奈,明明是想引阮尽欢上钩,谁料这家伙贼精贼精的,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他是什么反应与我何干?”阮尽欢回答得异常冷漠。
张莫问愣住了,随即摸了摸自己厚厚的下巴,的确是与他没什么关系啊。不过他现在有个考虑了很久的想法还是要告诉阮尽欢,“阮尽欢,你如果想活命的话就快点想办法逃走吧。”
“为什么?”涉及到自己的小命的事情,阮尽欢当然十分关心,虽然自己身上的毒早就解了,可是人身自由始终受到限制啊。
“因为你再待下去,我一定会力劝主子杀了你的。”张莫问如此回答。
“帅胖,你越来越毒了。”阮尽欢感叹了一句,缩在太师椅上,惬意地看着天,“不过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死呢?”
“因为我嫉妒你。”张莫问很是严肃地说着,眼底闪过的却是异样的光芒。
“因为你觉得帝王是不能有感情的才对吧?”阮尽欢没有看张莫问,依旧是在看天,这么蓝的天空,很少见。
张莫问沉默了。
阮尽欢眯着眼睛,刚刚躲进云层里的太阳又钻出来了,他的声音懒懒地,“夏临渊未必不是这样认为的。”
不懂,完全不懂。张莫问觉得自己的智商真是不够用了。
“帅胖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阮尽欢笑嘻嘻地问着他。
张莫问脑门上青筋蹦了一下,“你智商才不够用!”
“哎呀,帅胖,没关系的,你长得胖,智商全给了你身上的肥肉,大脑自然就显得小了,我知道你苦衷的。”阮尽欢坐起来拍了拍张莫问的肩膀。
“你刚刚的话是觉得——主子一定会杀你?”张莫问只想到一种可能。
可惜答案是错的。
阮尽欢摇了摇手指,“他一定会放了我。”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主子一向是奉行不能用的人就消灭掉的原则的。张莫问觉得阮尽欢必死无疑。
“因为啊——”阮尽欢拖长了声音,斜着眼睛偷偷看张莫问的表情,然后恶意地弯起了唇角,接着道,“哥这种奇葩是世上少有的,哈哈哈……”
张莫问肺都要气炸了,他脸色青黑,想不到自己又被阮尽欢给摆了一道,他现在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这王八蛋算了!
阮尽欢这种人要是活在世上,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折寿的!绝壁会折寿的!
阮尽欢打个呵欠,“哎呀,帅胖你就不要多想了嘛,想多了会伤身的,伤身就会不举,不举就会没老婆——”
“你闭嘴!”狰狞地怒吼了一声,张莫问觉得自己一代天才,怎么到了阮尽欢这里就活像个傻逼了呢?尼玛的伤身是那个意思吗?你才不举,你全家都不举!污言秽语!这阮尽欢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啊?!
“帅胖啊,你生气的时候好可爱,哈哈哈哈……”阮尽欢笑弯了腰。
我们亲爱的帅胖站在院子里,雷了个外焦里嫩。
其实夏临渊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莫问看着阮尽欢,他笑得太夸张反而觉得有些刻意的感觉。
现在阮尽欢是不是真的笑得出来,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张莫问忽然之间有个很冒险的打算,假如他把雁流水的事情告诉阮尽欢,他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只是……雁流水的事情终究是个秘密,就像是青岚四年前发生的一切,也只能是个秘密一样。大概,会永远埋着,埋在青岚的玉矿里……
作者有话要说:夏临渊这人吧……远目,我也不知我为什么想把他写成这样。从我的完结文来看,每个文都有那么些角色莫名其妙招人讨厌……汗哒哒话说就没有人对第41章穿越了这件事感到很困惑吗?啊啊啊啊啊存稿箱抽了啊混蛋!!!!点击这里:
☆、第四十四章 无法完美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夏临渊了。
阮尽欢随手摘下花园里一朵月季,却忽然觉得手指指尖刺痛,一看才发现指尖冒出了一点红色,被扎伤了。
这个世界上,不仅是玫瑰才带刺。
此刻是夜晚,没有星月,没有和风,夏日的闷热穹顶一般压下来,似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先生了,只可惜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不知道,雁流水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薛二爷,现在又在哪间牢房里思考高深的哲学问题呢?
颜沉沙是不是又在明亮的灯盏下作画呢?
那个曾经的于羡,是不是又悄悄爬上了哪个人的窗台……
不过啊,都跟此时此刻的阮尽欢无关。
他走出了百叶青峰,这些天进进出出已经踩熟了王府的路线,然而不是为了逃走,而是去看一个人,一个在阮尽欢的计划里很重要的人。
那是很富丽堂皇的一座房子,回廊屋檐,精致巧妙,极尽奢靡,可是同时也笼罩着重重的阴云,一年多来,这里从来见不到任何生气,这里是昏迷的镇南王住着的地方。
还没靠近外门,就有侍卫拦下了阮尽欢。
“王爷养病之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那侍卫冷冷地说着,目光里带着铁血的味道。
阮尽欢早就料到是这样的情况,向里面亮着灯的屋子看了一眼,笑道:“我知道,不过你可以进去通传一下。”
那侍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挥手让别的侍卫去了。
阮尽欢坐到屋外回廊的栏杆上,看着廊下的小湖,清风拂过湖面,带去他身上的燥热,整个人的脑子也异常地清醒。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大先生是干什么的……夏临渊会知道吗?他阮尽欢,也是有好奇心的。
过了一会儿,张莫问出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阮尽欢还坐在栏杆上,双脚吊在湖面上方一点晃晃悠悠,就像他坐在一字峰飞来石上的时候那样惬意潇洒。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会遇上这些人,会做了这么多本来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说到底,罪魁祸首都是雁流水……
“帅胖啊,我突然之间觉得活着很痛苦,不如你快去跟夏临渊说说,让他杀了我吧。”阮尽欢半开着玩笑一般说着。
然而张莫问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刚刚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个人,突然之间觉得夏临渊也很不容易,现在听到阮尽欢这样问,他不禁很奇怪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当皇帝坐龙椅呢?
“你想死,不如直接告诉我,何必还让莫问转告?”
一个冷静淡定的声音传了过来,张莫问阮尽欢二人转头望去,却是夏临渊从那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走出来。
阮尽欢看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这样的天空让他感觉自己就要回到另一个世界,可是一转眼,就会重回现实,“夏临渊,我没有多少耐心了。”
夏临渊近了,他那一张堪称漂亮的脸容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在黑夜里也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夏临渊,你快谋反吧。”阮尽欢又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然而落到湖面上的时候却有清风吹起微澜,谋反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我谋反了,你就好离开了吗?”夏临渊站在他身侧,双手按住了阮尽欢坐着的那条栏杆。
“对啊,你快点当了皇帝,我就离开嘛。”阮尽欢面无表情地用俏皮的语气说着话,感觉很是诡异。
张莫问不知道为什么退了一步,总觉得自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才是谋士啊,为什么感觉自己这么没用,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阮尽欢就真的这么自信,这么信他当初留下的承诺?
当初他说,只要他谋反了,当上了皇帝,纳天下于掌中,就放他走。现在阮尽欢就这么想走么……
“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杀我。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证明他曾经以人的姿态存在过,那就应该留下他还是一个人的证明,你最终要杀掉镇南王,灭情绝义,可是你对我是什么感情,也许你比我清楚,我活着,就是你曾经身为人的证据。”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地说出来,就像是拿一把刀残忍残酷地缓慢剖开一个人的心脏,看到里面溃烂的伤口,阮尽欢觉得自己说得一点也不慌乱,就像那张嘴、那条舌、那管喉都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从始至终他都希望自己是个旁观者。
雁流水说,局内局外,谁又看得分明?
张莫问又退了一步,他像是第一天认识阮尽欢这个人一样,这个阮尽欢,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阮尽欢。
夏临渊看着他深青色的衣袂,抬手拾起落在栏杆上的一片,细细摩挲,“尽欢,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因为夏临渊太追求完美,要造反,都要漂漂亮亮,让别人找不到话说。夏临渊是个很虚伪的人,自己做下了许许多多的坏事,却还让天下人交口称赞,明明是他在背后使手段让镇南王昏迷不醒,却没有人怀疑他,就算是谋反,也搞得跟做正义的事情一样。
“其实,成王败寇,你又何必追求这么完美呢?”太完美的人生,其实都不是人的人生。阮尽欢突然觉得夏临渊好可怜。
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夏临渊的执念是天下,他的执念是……
“不完美的……”夏临渊忽然叹息,他伸出手,摸着阮尽欢的头发,顺着后颈,触着他的脊背,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触碰,“在我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不完美了。”
他要的是天下,不是阮尽欢。
他知道自己对阮尽欢带着怎样的感情,可是他又很理智,其实很多事情本是可以两全的,但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阻拦,所以两全其美的佳话只是个神话,于他而言,太追求完美,就是不可以两全的原因。
阮尽欢没有反抗他的接近,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人的身影,还有和这些人相处的一个个画面,跟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自己都似乎记得,他的记性有时候好到连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阮尽欢,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其实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还要解释?
夏临渊忽然就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做得还不够绝,还不够绝。
阮尽欢看着脚下的湖面,忽然笑出声来,“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你的预感很准。”夏临渊不喜欢给自己留下后路,他觉得张莫问那天的话没有说过,是不是应该把一些事情告诉阮尽欢呢?“你知不知……四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过了吗?”阮尽欢偏头看着夏临渊。
夏临渊轻轻地放下他的衣角,叹息一般答道:“没说完。”
“知不知道雁流水为什么一开始很恨你?”夏临渊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与阮尽欢恰好像是要背道而驰,他看到了张莫问那惊恐的脸色,于是朝自己这位忠心的谋士安慰性地笑了一下,“当年的青岚之役,我派人假扮了你,传了假的情报,混到雁流水身边,获取他的信任,大先生应该会负责作战方案的讨论吧?所以假的情报,也包括那些……更重要的是,军器监的东西,最后都很轻松地在雁流水自己的营地里炸开了……”
轻描淡写,枯燥乏味,再惊心动魄的事实被夏临渊这张嘴一说出来,似乎就变得没有意义。
阮尽欢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臂膀,夏临渊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