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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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蛊-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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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男子从没有佩戴耳饰的习惯,这留着耳洞的俊逸之人很显然是外邦人。
  男子洗漱完毕,便吩咐了小二来收拾东西。
  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与那小二攀谈起来,问的却是当地的大户,沈家的事情。
  “江公子,你问这个可真是问对人了!我王二从小在这江陵城长大,这沈家的事情我可是最清楚不过了!”小二也是个话多性子直的,袭罗刚开口他便已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沈家的祖上是武夫,后来发了笔横财才在江陵置了间镖局,这沈家在江陵也是威望极高,谁曾想后来会出了那样的事情呢……”
  那样的事情……是指沈家无故入狱,一家人被偷偷杀死在狱中,尸身还被悬在城门上供人观瞻了三个多月。
  这事情发生在长安,身在江陵的店小二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因此中间的那段他避过不谈,只说了结局。
  “现在沈家可是已经昭雪了,不过沈家人也死得差不多,镖局也散了有些时日了……好好的一家人,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叶景修未能从塞北回来,开春的时候,他的死讯连同那群失踪的江湖人士一起传回了长安。幼帝乘此机会重领超纲,叶景修的势力顷刻瓦解,沈家的事情自然因为没有实证而得以平反,只是那个时候,沈家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幼帝把沈家人的尸体运回江陵厚葬,入土的地方自然是沈家的祖坟。沈家的老五沈清秋还有长孙沈成乐生死不明,兴许是在外面躲着,还不知道中原这边的风声,因此沈宅虽然已经解了封条,却始终没人入住。
  袭罗听那小二说完也没过多地追问,仅仅是在小二快离开的时候又问了一句:“沈宅在哪儿
  ?”
  小二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开玩笑道:“江公子要是嫌住在客栈里太贵,也能到沈家宅子里去住。”
  “只是他们都说那沈家宅子的怨气太重,平日里蛇虫鼠蚁都不敢出没,江公子若是胆识过人倒是可以一试。”
  那小二也是无聊开个玩笑,即说那沈宅闹鬼,一个带着婴儿的人自然不会搬去哪儿。
  袭罗听了也只是笑笑说:“哪里的话,孩子还小,就是我有这个胆子,也怕孩子受不了。”他当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而他这次来江陵也不是特地要回沈宅,只是突然来了兴趣,随口一说罢了。
  小二端着脏水走了,袭罗便抱起孩子,把行囊里的三个陶罐拿了出来。
  “云儿乖~今天还没和你爹娘和四伯伯问好……”
  他哄小孩儿的本事并不高明,只是怀中的这个孩子乖巧,并不总是哭闹,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
  袭罗带着的婴儿唤作晏云,这名字并非他所取,而是婉儿临死前用血写在地上的。
  他离开沙漠之后就回了中原,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胡镇。沈成乐和婉儿就在胡镇定居,他虽是离开了沈清秋,但对旁人还是在意的。
  那时候叶景修身处大漠,他的死讯也没有传回中原,因此叶景修的人一直都在追查沈成乐的去向。胡镇虽然看起来很安全,但始终不是能够长久逗留的地方。行踪被发现之后,成乐带着身怀六甲的婉儿出逃,被人堵在了后山竹林内。
  袭罗在竹林内的破庙里遇见了临盆的婉儿,当时的婉儿下jjwxc身都是血迹,虽是产下了孩子,却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婴儿的脐带是婉儿自己咬断的,似乎是为了防止初生的婴儿着凉,婉儿撕了自己的外衫裹在了婴儿身上。
  婉儿在一旁的地上还用血水写着孩子的名字和生辰。
  她身为孩子的母亲,在弥留之前已经替这个婴儿做完了自己所有能做的。
  袭罗见到母子两人的时候,婉儿才刚刚断了气,空气中飘洒着血的腥味,并不好闻。这样的景象并未激起袭罗的感伤,只是让他有些小小的遗憾,紧接着,他就抱着婴儿离开了竹林。
  一个年轻男子照顾起刚出生的婴儿来并不容易,袭罗摆弄了半天才摸出些门道来,这婴儿倒也经得起他的折腾,没病没灾地熬了几个月。
  沈成乐和婉儿的尸体
  是袭罗带走沈晏云几天之后,袭罗火化了他们,连同沈清河的一起带在了身边。
  初生的婴儿还非常脆弱,袭罗也不敢带着它赶路,只能逗留在胡镇附近照顾这个小孩儿。等到三个月之后,袭罗见这孩子长得结实了几分,才带着它慢悠悠的南下。
  因此等他们走到江陵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
  袭罗原本也没打算养着沈晏云,只是那时候他若是不管这孩子,它必然是活不下来的。仅仅是一念之差,袭罗起了带走它的心思,他本是打算到了江陵就把这孩子送给信得过的老实人家代为照顾,等到沈清秋回了江陵,就让他带走这孩子。
  不过现在,袭罗却是改了主意。这几个月他照顾这孩子也有了些心得,沈晏云又比一般的孩子听话些,叫袭罗很是喜欢。
  袭罗这次来江陵一是为了沈晏云,二是为了安葬成乐婉儿三人。这第一件事现在自然不作数了,第二件事却还是要去做的。他到了江陵之后的第二日就去了棺材铺子,替那三人选了棺材,命人埋进沈家的祖坟里。
  棺材铺子里的人倒是问起过袭罗的身份,袭罗也只是说他是沈家人的朋友。这事也不涉及利益,本就没什么可以造假的,铺子里的人也没再多问。
  棺材从定做到取单约莫要等大半个月,这段时间袭罗也只能留在江陵。
  这会儿他刚从棺材铺子里出来,临时兴起,就抱着沈晏云往沈家宅子的方向去了。
  


    ☆、五一

    …
  沈家虽是前些日子解了封,却因为沈家人多数已死,剩下的人又在外面没有回江陵而空置多日。加上这段日子外面又传闻沈家闹鬼,更是连闯空门的都无一人。
  袭罗走进里院的时候见到的是一片荒凉,正厅前的花草树木因为许久无人照料都被旁边疯长的野草掩盖,大多已经枯死。在往里走便能看见理出的池水和假山,穿过小院的时候,漏窗上堆满了灰尘,显然是很久没有人出没过了。角落的地方可见到蜘蛛结下的网,然而这会儿察觉到袭罗的气息,那小蜘蛛也不知逃到那儿去了。
  会客厅里也十分狼藉,上头的匾额,附在厅堂后的楹联字画也落了下来,只能见到团在地上已然蒙了灰的纸张。歪斜桌椅烛台翻倒在地,同样因为长时间的空置而蒙上了一层薄灰。这里本是借鉴了江南园林的风格而建,外头本应明媚秀丽,里面的居室淡雅朴素,然而此刻却因杂乱的布景而透露出萧索来,不复往日。
  这时怀着的婴儿开始哭闹起来,婴儿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震得人头晕。袭罗无奈,只能斜抱在怀里哄它,才让它逐渐安静下来。
  袭罗怀抱着沈晏云,沿着走廊穿过了水榭,走进更深处的地方,一路上可见到不少题刻碑文,沈家虽然尚武,但家里却布置得儒雅。
  沈清秋住的地方在曲折的长廊之后,那屋子是依水而建的,打开窗子就能见到湖上风光。只可惜他早些年不常在家中,后来又埋头镖局事物中,这等亮丽风光想必也不曾注意过。
  袭罗走到他房门口时明显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
  沈清秋早年同他有过一场欢好,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常人虽不能见,但蛇虫鼠蚁之类从此都无法再近他身,久之,他经常走动的地方亦是不敢有爬虫过境——这屋子的周围干干净净的,连蛛网都没一个,想必是他长居的地方。
  袭罗便推开门,踏进了屋内。
  屋子里的摆设并不像会客厅里那样杂乱,而是维持了原样,整齐地陈列在那儿。虽然同样因为长时间的空置而蒙上灰尘,但给人的感觉是寂寞而非萧索。
  这里其实是沈清秋所用的书房,里面虽然设了床榻被褥,却是极少被使用的。书案上放着一本记载着各种奇技淫巧的杂书,袭罗把它拿起来,轻轻掸去了上面的灰尘,开始翻阅。书上的很多地方被人写了注记,虽不至于整本书都是密密麻麻
  的,到能看出做注记之人的三分心思来。
  案台上还有一副未画完的丹青,就这么平铺着摊在了这里。画上绘的是南疆风情,却只画了景,本该画人像的地方留了白。白色的宣纸上只放了一枚银制的耳饰。
  沈清秋对这等挥笔的风雅之事只懂些皮毛,因此这画的画工终是欠了火候。袭罗却看着这幅未完的画看了许久,他心念动时,才放下手中的书,把那枚耳饰拿了起来——怎么会记错?这耳饰就是他的东西。
  那时沈清秋离开苗疆的时候,一并将这东西带了回去。他自称大病一场,将在苗疆所发生的种种一并忘了,却留下了袭罗的东西。只怕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这样想来,沈清秋大抵是对他有几分真心的。
  只是这份真心真情太少,袭罗觉得不够。
  那时候袭罗身上带着的配饰早在五年流落之中尽数典当了,沈清秋留在身边的耳饰也是缺了一半的,再也凑不回一对。
  袭罗对于沈清秋,或许只是一时迷恋——罗在苗疆待了那么久,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男子同他做些男欢男爱的事情,又告知他自己心中情愫——沈清秋到底是风流惯的人,要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倾心于他并非难事。
  沈清秋招惹上了袭罗,叫袭罗心心念念地想了他五年。
  可痴恋再深,终究会被时间磨平。袭罗对沈清秋的迷恋仍在,或许再有十年二十年都磨不干净,但他却不是不能放手的人。
  这是沈清秋自己不要的,他亲手把刀子捅进了袭罗的心口。
  是他自己不要的。
  沈清秋不要了,袭罗就放手。
  袭罗并不是离了沈清秋就不能活的人,其实放手了,袭罗一样能过得很好。
  此后月余,袭罗一直待在江陵料理沈家人的后事,等到诸事尘埃落定,他才退了客栈的房,挑了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离开。
  结账的时候小二还问他要去何处,袭罗只道:“自是去我可去之处。”
  …
  ——袭罗可以去的地方不多。
  这是沈清秋回江陵向客栈小二打探到袭罗消息的时候,想到的第一点。
  而有了这一点头绪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袭罗的故乡。那个人,说不定是回苗疆去了吧。
  沈
  清秋从塞北回来之后,像无头苍蝇似的在中原各地找人——不光是找袭罗,还在找沈成乐和婉儿。无奈他只身一人,有无人相助,在茫茫人海之中寻人好比天方夜谭,找了大半年也没得到一点风声。
  所幸他是从胡镇一路南下的,最后还是去到了江陵。他本是对找人的事情不怀期望的,这一路上他多方打探,都没有成乐和婉儿的消息,想来这两个人定是没有回江陵的了。
  只是没想到他到江陵,竟然叫他找到了袭罗的踪迹。
  是了,袭罗给他的留信里说过,会好好安顿沈清河的尸骨。沈清秋竟没有注意到这点,沈家人的骨灰,自是要带回江陵最为妥当,他真是当局者迷,白白在外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
  他打听到袭罗在此住了月余,还在棺材铺定了棺木,那时才知道成乐和婉儿的事情。
  听到这消息,沈清秋倒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沈家本就死了许多人,丧亲的滋味他也尝过多次,这次却是除了他,一个都不剩了。
  沈清秋并非圣人,做不到不忧不悲。他大约是觉得自己淡然处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即刻就去沈家的祖坟祭拜。岂料到了那儿却控制不住自己,竟然在坟头伫立了一整天,以至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都像是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在坟头前站了一天,从早晨到日暮——虽说初夏的天气,却让他四肢发冷。
  这时日落西山了,旁边的树桠上停了几只归巢的乌鸦,时不时发出难听的叫声来。
  “我到底是放不下的……袭罗,沈家只剩下我一个了……”他在坟头喃喃自语,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当真是错了……错了……”
  何止错了,简直错得离谱。
  袭罗可以没有沈清秋,沈清秋却不能没有袭罗。
  沈清秋在这世上再无亲人,最亲近的人便是袭罗。
  血玉之事已过,沈家也得以昭雪,沈家的家财仍在,沈清秋有的财力,可供他一世荒唐度日,无忧无虑,哪怕他整天醉生梦死,沈家的这点东西,也够他挥霍一辈子。
  可他偏偏觉得生无可恋,没了袭罗,他便觉得生无可恋。
  沈清秋的命是袭罗换来的,若非是他,沈清秋早该死在苗疆;若非是他……沈清秋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
  沈清秋几乎是追着
  袭罗的脚程不眠不休地往苗疆去的,无奈他出发得太晚,要追上袭罗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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