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无言,商队行进的速度倒是有些快了,到了原本的乡镇天色还早。柳梦色似乎是打量那二人出了神,接过地图草草看了一眼,又吩咐商队继续行进,晚些时候到下一个城镇再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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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柳梦色根本没看那地图,按照商队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乡镇。这一走又是两三个时辰,等到天色渐晚,商队卡在半途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露宿野外。
露宿郊外,夜里自然是需要人守夜的。柳梦色坚持以身作则,前半夜都是她在守着。袭罗和沈清秋虽说是柳梦色的“朋友”,但人在屋檐下,也没有主人没睡,自己在一边酣然的道理,只好陪着柳梦色一起。
等到夜幕完全降临,众人吃了些干粮垫肚子,全都都歇下的时候,柳梦色坐在篝火旁忽然开口:“江公子和……秋公子,你们……”
柳梦色说话的时候,周围只有袭罗和沈清秋两个人,三人围坐在篝火旁,橙明的火光映在脸上,显出些暧昧的感觉来。如今刚入春,虽是在树林里耳边却没有虫鸣,夜里无风,只有篝火里的木柴被灼烤发出“噼啪”的响声——柳梦色说话的时候,正是这样宁静到不可思议的环境。
“你们……你们……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们……是不是……”柳梦色终究是女儿家,就算平日里说话再怎么不忌讳,也无法说出“昨晚我见你们亲作一团,很是亲密的样子,敢问二位可是断袖?”这种话。
见柳梦色支支吾吾的,袭罗只好自己接了话,道:“我却是喜欢小秋,他和我倒也算是两情相悦。你可是看到我和他亲热吓着了?若是觉得我们污秽,不屑和我们同行,我二人也不会赖着不走……”
沈清秋听到这里,抓住了奚落的袖子。
“不会!江公子你听我说……我、梦色只是觉得惊讶,这才想开口确认一番……绝无唾弃之意!”柳梦色急急的打断了,“实不相瞒,我本对江公子有倾慕之意,因此才处处照顾。既然江公子已有所爱,梦色当然不会再想那事情,自会断了那念头。”
“只是,梦色倾慕不成,仍是想交江公子这个朋友,况且……我还想和秋公子讨教些功夫。不知二位可愿意?”
柳梦色说这话的时候自然万分真诚,二人自然应了。
经过这般折腾之后,三人的关系倒真如朋友一般。柳梦色这少女情怀来的快去得也快,她对于袭罗的喜欢只是源于懵懂的悸动,这种感情还没有开始生根成长就被那人拔了个一干二净,没过几日柳梦色就恢复了常态。在她面前,二人也不必顾忌,比在旁人面前更加亲昵。
商队一路向北,三个月后终
于到了龙门边界。一队人都把马换成了耐旱耐饥的骆驼,同是领头的那个瘦小男人的坐骑也换成了体力较好但卖相比较差的短腿驽马。柳梦色之前坐的马车也换成了骆驼。在边界重新补充了干粮和水之后,商队化身为驼队跟着指路人再次出发,行走在茫茫沙漠之中。
龙门荒漠之中常有马贼出没,先前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众人都有些放松。如今到了这荒凉地界上,却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精力来对付——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一批穷凶极恶的马贼。
在荒漠中走了约有一两个时辰,烈阳照得人提不起精神来,柳梦色便吩咐众人停下歇息,喝了水再继续上路。
休息之时是人最放松的时候。整个商队的人此时都放下了警惕,就着水吃了些干粮,补充了体力等着一会儿再次出发。
袭罗听力极好,这会儿正饮着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不正常的震动,就如同马蹄跺在沙地上那般。他动作一滞,沈清秋自然明白他又发现了什么不对的。
“怎么?”
“我像是听见有马蹄声……这就近了。”袭罗说完,朝柳梦色所在的位置看去,“柳姑娘,快让商队戒备起来!”
他这话刚刚说完,那些耳力好的,贴着地面也能够隐隐听到马蹄声了,整队人重新打起精神戒备起来,耳边的马蹄声愈来愈响,那伙人自然离得越来越近。
沈清秋到底是以前走过镖的,见这商队的护卫多数是武馆里找来的,不如镖师有经验,也不懂送镖运镖时的站位,这会儿得了空立刻部署起来。
他们这支商队并没有托镖,因此既无镖车也没有镖旗,若是遇到道上的人却是报不上名号的,若是他交涉不成,那么定是少不了一场兵戎相见。
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商队面前。这是一伙大约十几人的马贼,各个手拿长枪,端的是一副矫勇善战的骑兵模样,只是长得凶神恶煞,一眼就知道不是善类。
沈清秋上前一步,朗声喊道:“朋友们,灯笼扯高一点,我们这是个黄草窑子!(道上黑话,大意为:朋友们,将眼光放远一点,我们这是无钱财的人家!)”
那伙马贼听了没什么反应,领头的几个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
沈清秋皱了皱眉,又喊道:“朋友踩宽着点,过来就是条子扫,片子咬。(朋友放过这商队吧;否则过来便用枪扎、用刀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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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这伙马贼模样的人仍是一脸疑惑,沉默了几秒,道:“东西留下,否则休怪爷爷我无情!说着,便挥着手中长枪攻了过来。”
沈清秋一凛,喊道:“这伙人来历不明,不是道上的!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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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方才沈清秋的那两句话是道上的行话,他们先前走镖时,多是一路上挂着镖局旗号,口中喊着镖号。若是遇到拦路的人则会出面交涉,若是达不成妥协便抄了家伙,以命相搏。
那伙人显然是听不懂沈清秋所说的黑话,他们不是刚刚入门,就是别的势力伪装成的马贼,而且意不在商队的金银,而是沈清秋和袭罗!
他二人现在在荒漠,若是在此处遇上马贼,客死他乡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先前来夺血玉的人一直忌惮的事情到了此处却是正中他们下怀。
当初罗家的那件事情就是如此,那群人佯装劫财,实则是为了罗家的那块血玉,只是没想到几个月之后沈清秋自己也会步上罗家的后尘。
这群人虽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人,却都手执长枪,骑在马上,而柳梦色商队的护卫只拿着刀斧,人数虽有二十多,但真正动起手来定是不敌对方。对方意在沈清秋和袭罗二人,动起手来自然也很有针对性,只是碍于商队护卫阻挠,才与他们交起手来。
柳梦色自是察觉到了这点,向袭罗投去疑惑目光。袭罗带着歉意,笑道:“是我二人惹上的麻烦,却让你们遭了罪。”袭罗还想再说些什么,前面马蹄已到了眼前,柳梦色抽刀格下来人长枪,冲袭罗喊道:“我既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朋友有难我定然相帮!”
这柳梦色非但没有记恨袭罗将她牵扯进来,还无畏于眼前险境,不知该说是她仍是初生牛犊不识险要,还是真将那二人当作至交好友。但无论如何,柳梦色的不弃却是让袭罗有些撼动。他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却依然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以保自己一线生机。
原本想着柳梦色知道此事定会带着商队先行离开,不料这年轻少女却想与他和沈清秋生死同在——这情况当然比他一开始预料的要好。
商队的护卫对上马贼,无疑是步兵对上骑兵,毫无胜算可言。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人击下马,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沈清秋谙熟这点,眼前马匹已至,他却不逃不躲,反倒凝神静气,手拿着砍刀意图将马的前蹄砍下。他这做法极为凶险,稍有不测就会被马蹄所踏,性命不保。周围几个护卫已经受伤倒下,他自知凭借一人之力是在难有作为,但眼下也只好解决一个算一个,容不得他多想。
手起刀落之时,来人似乎也发现他的目的,急着收住缰绳,但此时已于事无补,沈清秋
这一刀砍下了马前面的双足,趁着这马痛极失去平衡之时闪到一边,再瞄准了落马的那人,手中大刀朝那人掷去,刀锋擦着那人颈部割开了喉口,又笔直往后来那人而去。
他这一刀击落了两人,周围马匹受惊也开始不安起来,但此时情况已然不妙,商队的护卫虽然都会武,但大多不是正统的护卫,只学了个花招子,这等生死场面何时见过?如今对上那队马贼已经倒下大半。
这等惊险时刻,却听到一声刺耳的笛音传来。这笛音声声,丝毫没有音律之美,呕哑嘲哳,又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叫人辨不清方位。
沈清秋自己被这笛音弄得心神不宁,反观周围,旁人似是没有听见似的,他正疑惑之际却发现对方的马匹听到这笛声更加躁动起来,没一会儿竟显出受惊之像。这些马匹到底也是参与过厮杀的,经过驯服之后战场血腥都能克服,都称得上是上好的战马,这会儿却躁动难安,硬是把背上的人抖落下来,才往四面八方逃窜。
笛声经久不停,等到商队护卫将来人全部收服之后,这刺耳笛音才越来越轻,最终停下了。沈清秋在这笛音渐弱的时候找到了声音的方向,正看见手执着兽骨虫笛的袭罗。
袭罗身边的柳梦色已经晕倒,看样子不是马贼所为,倒是袭罗趁她不备将她击晕的。袭罗注意到沈清秋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收了虫笛,右手食指伸出搭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沈清秋见袭罗这般也猜到几分,想来是他不想让柳梦色知道他有这等本事,才打晕了她。
此时护卫已然将来人制住,少数几个受了重伤逃走,在这荒漠之中也活不长久,便也不再去管了。被生擒的共有三人,都只受了点轻伤。他们这边商队的护卫也有死伤,最后活着的还剩下十五人。
柳梦色此时已然晕厥,领队的不在,剩下的人也没法自己做决断。沈清秋想起之前那个瘦小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柳家商队的二把手,只是那人似乎不通武艺,也不知刚才躲到哪儿去了。正这么想的时候,他瞥到一边的沙丘,这人竟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沙子里,露出的后半截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再看他下半身的衣服已有湿痕,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已然失禁了。
“柳伯,人都走了,快出来吧!”沈清秋唤道,他先前听柳梦色这么叫那人,现在便也这么叫。
柳伯也察觉到周围没了动静,这才拱了拱身子,从沙坑里
抬起头来,露出被沙子烫的通红的脸。这柳伯仍是惊魂未定,但毕竟是活了四十多年的人了,命令商队整理好货物和死去人的尸体,整装上路,往西北的驿站去。
他说完这些才惊觉自己尿了裤子,脸上又是窘迫又是气恼,一红一白的煞是精彩。好在此时柳梦色也悠悠转醒,向商队众人交代了一番,开始和沈清秋和袭罗料理起被抓的那三人来。
此处往西北四十里外有间驿站,这个时节会有商队路过,也能招揽些生意。柳梦色的商队到了驿站,把骆驼、马匹都牵进马厩里,又把死去兄弟的尸骨烧了,放进空罐里,这才在驿站里休息起来。
此番商队里的几个护卫受了伤,不适宜继续上路,唯有选择在驿站里休息一段时间。
到了这里,袭罗和沈清秋却是不能再等。追着他们的人其实一直都未消失,只是在等他们离开中原地域,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死在荒漠。眼下和柳梦色的商队一道,看似平安无事,但若真的将那些人背后的势力惹急了,只怕同他们在一起的全都会和他们在黄泉路上做伴。
晚间歇息的时候,两人同柳梦色说了此事。柳梦色听后,道:“我听说过半年前江陵沈家的事情。说是江陵那开镖局的沈家得了什么宝物惹怒天颜,弄得满门抄斩,只是仍有三人流落在外……当时这事闹的极大,大街小巷贴满了巡捕告示。你们,可就是那沈家的人?”
柳梦色神色凄然,又说:“江公子,江庭江子遥这名字想必也是假名了……我见你二人容貌与告示上所画不同,可是易了容?”
沈清秋见柳梦色这般,心想此处是北地荒漠,山高皇帝远,撤了这人皮面具也无妨,便默默的将那面具撕开,露出自己那张英俊的脸来。
“我和他……并非主仆,我乃是沈家五子,名唤清秋。”他这下撕了面具说话,声音虽与之前并无二致,但原本一张其貌不扬的脸换成了俊俏的,这话说得颇有几分落魄的感觉,叫柳梦色觉得更加凄然了些。
“我们明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