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东西?」
「颜璟,你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麽冷静?!若是换成你,活了这麽大,你才知道自己是妖,你会作何感想?」说完,颜璟仰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才冷冷说道,「你回去吧……」
秦灿像是没听清楚那样问道,「你说什麽?」
颜璟将身上的衣服拉拉好,又开始往云龙山里走,「我让你回去,不要再跟著我了。」
但不论颜璟怎麽驱赶,秦灿就是不肯先回去。
山里危机四伏,镇上那些百姓说不定也还在找自己,颜璟想了想,决定先回黑云九龙寨。
第九章
虞老大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又发生了什麽事情,大半夜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沈地回来,还是从後山的方向,两人身上都脏兮兮的像是泥地里打了个滚似的,而自家三弟身上明显还带著伤。
待到颜璟进了屋里之後,虞老大赶紧将秦灿给拉到了一旁,质问他,「你又做了什麽惹我们老三不开心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总让他这麽三天两头带著气回来,也不是长久的事。」
秦灿自己的心绪也才经历过起伏,还没从岑熙真正的死因里回过魂来,就又马上遭到镇上百姓的袭击,不仅如此,颜璟为了保护自己,还显出那异於常人的状态,秦灿觉得自己也快要疯了。
而且虞老大说的,什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什麽跟什麽?
疲累至极,心里还乱成了一团,秦灿无意和这个大老粗纠缠,有点没好气地答了,「我还想回娘家呢!」说著就往山寨里专为他留著的客房走了过去。
秦灿走到房里,关上门,见到桌上杯盏,走了过去想倒杯水润润自己干得快要冒烟的嗓子,但提起来的茶壶是空的,才想起来这房间平时没人住,当然也不会有人备著茶水。
他颇为烦躁地将杯盏往茶盘里一扔,匡当一声,几乎碎掉的声响。然後便走到床榻那里,脚上靴子也没脱就直接躺了下去。
双眼直直盯著床顶愣愣的看了一阵,脑中回放著这一晚来得太快的纷乱。
藏在山里的三珠树,岑熙真正的死因……还有颜璟……
山里的三珠树暂且不去论它,如果是章殊培育的,他究竟为什麽要用这种方法培育一株不会开花结果的长生不死树?而且看起来,似乎不止在那里几十年,可能已经长了数百年,才会有这样巨大的树干。
然後便想到了岑熙,心里不可遏止地再度泛起了难过与自责。
他一直内疚著,因为是他硬把岑熙拖来这里陪自己,结果又没照顾好他,才让他出了事,出了事後甚至连身体都没有留下,而是给了颜璟。
起初颜璟的态度和行事作风,真的让他很失望,努力了之後只是更加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岑熙真的死了,回不来了。
之後在和颜璟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竟对他起了情丝,乃至发展到了肌肤相亲的程度,因为在他的眼中和心里,眼前这个人,虽然样貌是岑熙的,但他却是颜璟,从里到外都被他烙上了肆意跋扈的烙印,就算换了书生的打扮,就算坐在那里安静不出声,他也不会把他误认成岑熙。
颜璟就是颜璟,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占据了自己心里重要位置的人。
所以秦灿在抱著内疚的时候,同时又带著感激,感激岑熙留下这具身子得以让自己和颜璟有更多的相处。
但现在,经过颜璟那麽一提醒,似乎全都乱了。
如果当时岑熙只是假死,那麽自己的决定无疑是夺走了岑熙的性命,固然当时颜三的性命很重要,但如果是要拿岑熙的命来交换的话,自己绝对不会做那样的决定。
於是耳边又响起了颜璟说的话。
「等回到京城,我会替岑熙把他没过完的後半辈子给过完的……」
「笨猴子,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了……」
秦灿不由捏了捏拳头,自己到底有多没用,竟然会把事情弄成这般难以收拾的地步?
秦灿翻个身,拉过被褥将自己兜头裹住,整个人埋了进去。
如果可以话,他们两个,谁都不要死,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疲惫,虽然心里各种情绪交织,但秦灿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著之後,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树林里那个栽种了三珠树的地方。
以往梦境里只是模糊难辨的地方,因为亲眼见了,周遭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巨大的金枝玉叶,张扬壮阔地向四面伸展出巨大的树冠来,遮云蔽日那般,风拂过,吹来树下那成千上百的冤魂的哀嚎与哭泣。
秦灿正想著,这棵树究竟是什麽作用的时候,耳边听到脚旁有「沙沙」的声音,像是什麽在地上游走而过。
低下头来,就见地上有一道道细细的黑色流水,俱是那种黏稠腥臭的东西,像是蛇一样,蜿蜒前行,朝著那棵三珠树而去,抬头再看四周,就见树周围一圈,都是这般情形,彷佛无数的小蛇正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
黑色的液体流进三珠树周围那一圈满是尸骸的泥潭里,接著又全都攀爬上三珠树的树身。
这和之前做过的梦一样,在那个梦里,他看到一条九头大蛇正缠在三珠树上。
但是现在,眼前的情形又有些不同,那些黑色的液体聚在一起,逐渐显出一个人的形态来。
一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然後越来越来清楚,鼻子、嘴唇的轮廓,颈脖的线条,到最後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人的样子,脑袋到胸口都看得清楚,手臂和下半身还是水的形态,看起来就好像一半在外一半埋在三珠树里,正要从树身里挣脱出来一样。
秦灿看著看著,就见这个人竟是如此的眼熟,这个念头在脑中一划而过之时,那个黑水汇聚起来的「人」,眼睫颤了颤,然後一点点睁开眼来,红色的光华,自隙开的眼缝里透了出来,血一样的通红夺目……
秦灿一惊,骤然发现这个黑水汇聚成的人形,其实就是颜璟。
一惊之下,整个人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自从岑熙在云龙山里遇难这一夜开始,自己这接二连三的梦究竟预示著什麽?
似乎梦里总脱不了两件事……长了九个头的大蛇,以及……
颜璟。
「上古凶神,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此神名为相柳,後被大禹所治,有一个叫有扈氏的上古部落,便是以它为神来信奉和祭拜,我想颜兄弟身上既然刺了这样的刺青,说不定他是那个部落的後人。」
「属下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说上古之时,共工有一名臣属,长有九个脑袋,所到之处,地面陷下形成溪流沼泽,气味难闻,就算是野兽也无法靠近。
「後来共工和大禹一战,共工被大禹赶回了天庭,而他也被大禹所杀。但他的血膏流得到处都是,腥气熏天,无法再播种五谷。为治理这片土地,大禹将腐湿的泥土挖掘出来,堆成土台。」
「那这个要怎麽说?岑熙身上本来没有这个的,是因为我移魂之後才出现在这具身体上的,它到底是什麽?它从小就在我的身上了,而且随著年龄的增长还会长大,正常人身上怎麽会有这样的东西?」
章殊曾经说过,也许他身上的刺青是一种烙印,刻在魂魄上,就像一些胎记,一些前世定下的约定,就算喝过孟婆汤,过了望乡台,经历几世的轮回,也抹消不去……虽然现在章殊的话也不能相信太多。
又想到了颜璟他不仅不怕那种腥臭黏稠的黑水,而且那种东西对於他身上的伤还有治愈的作用。
莫不会……
秦灿心里有个假设,如果能证明这个假设正确,那麽就可以解释颜璟身上会发生这些奇怪事情的原因了。
就在秦灿准备起来梳洗一下,然後去找颜璟把自己心里的假设告诉他的时候,外面响起一声低呼。
「大当家!二当家!你们快去看一下,三当家住的房间……三当家住的房间……」
一听是颜璟那边似乎出了什麽事,秦灿一下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开下门就冲了出去。
待秦灿赶到那里的时候,颜璟的房间前面已经围了不少山寨的弟兄,虞老大和万老二也在,有人急急忙忙捧来好几床被褥,虞老大抓起一条就要往身上裹,但被万老二给抢了下来。
「大哥,嫂子已经有身孕在身,你要是出了事,那让他们母子怎麽办,还是让我去好了。」
虞老大还执意著要自己上,但被万老二这麽一劝,粗莽的汉子脸上也露出几分感动,伸手扯过一条被褥罩在万老二脑袋上,「小心一点。」
「发生了什麽事?」
秦灿跑了过去,就见两人抢著往身上罩被褥的这一幕,正奇怪著,虞老大只是冲著颜璟的屋子扬了一下下巴,「秦兄弟你自己看。」
秦灿转身,被眼前的景象完全给惊愣住。
就见那种黏稠腥臭的黑水,像是藤蔓一样爬满了颜璟的房间,封堵住了门窗,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地底冒出来,几乎要将整间屋子都包裹起来一样。
「颜璟!」
秦灿大叫著要冲过去,被万老二一把拖住接著推到虞老大身旁。
「秦兄弟,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添乱了!」
万老二说完,秦灿就觉一片阴影当头罩了下来,抬头看去,就见虞老大竟徒手搬起院里那千斤重的石桌,高高地举了起来,接著攥起全身的力气「嗷」地一声虎吼,双手松脱,将那石桌掷了出去。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布满黑水的房门被砸开一个洞,万老二立刻冲了进去。
秦灿紧紧捏著拳头看著那房门,过了片刻见到有人影在门口晃动了一下,不禁脱口而出,「出来了!」
话音刚落,万老二就抱著一个人跨出门洞,走到他们这里,将人给放在地上。
「难怪老三都听不见我们叫他,他整个房里都是这种东西,连他身上都是。」
秦灿听到万老二这麽说,忙凑上去看,这一看,心里咯#一跳,颜璟脸上身上还沾著很多那种液体,让他一下就想起了梦里的情形──那些黑色的液体汇聚到了一起,汇成一个人形,而那个人形就是颜璟!
「赶紧先把他身上的东西洗了!」
虞老大催促道,围在周围的山寨弟兄纷纷去找水和布巾。
秦灿一侧首,却看见万老二两只手上也都是这种东西,不禁惊道,「二当家你……?!」
万老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後自己将手上那些东西擦干净,嘴里念念叨叨的,「这玩意忒厉害,但一想到老三这样,我就什麽都顾不得了。」停了一下,对著秦灿淡淡一笑,「别告诉老三,我怕他怪在自己身上。」
秦灿呐呐地点了点头,但心里那股酸意直冲鼻端。
想到普通人碰到这种东西之後会发生的事情,他心里实在有些不忍,尤其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醒了!三当家醒了!」
听到声音,秦灿忙回头看向颜璟,就见他眼睛懵懵地睁了开来,还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一样,见这麽多人围著他,眉头一皱,「大哥?二哥?我怎麽睡到外面来了?」
见他没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後扶著他起来。
颜璟在看到自己住的那间房间变成怎样的情形後,自己都愣呆了很久,然後伸手扶住脑袋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声音听来有些虚弱,「昨晚躺下後,就觉得很累很累,之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虞老大拍了拍颜璟的肩膀,「没事了,还好大家发现得早,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换个地方再歇歇,我让人把这里给处理了。」说完,就指使山寨的弟兄搬来干柴等东西准备将这间屋子一把火烧了。
颜璟换到了空置的客房里,秦灿见他进了房间之後,也跟著走了进去。
颜璟看到他走进来却没说什麽,只是自顾自的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脱去身上的衣衫之後,露出手臂上的刺青,秦灿觉得较之之前见过的,那蛇身似乎粗了很多。
真的好像是活的一样……
「这你都看了这麽多次了,还有什麽好看的?」颜璟冷冷说道。
秦灿知道因为昨晚的事情,两人间的隔膜仍在,他很想上去抱住颜璟,知道他心里一定很不安,表面上的平静只是强装出来的,但他又害怕颜璟会拒绝他。
「颜璟,你听我说,我昨晚突然想到的,你现在身上的变化,并不能说明你是妖,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是妖,既醒不会见到你什麽反应都没有。」
「那你要怎麽解释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常理无法解释的变化?」
颜璟说著,抬起手臂,昨晚被人用刀割开的伤口,又已经愈合得完好如初,连一丝伤痕都没有留下来。
秦灿抬手指向颜璟身上的刺青,「也许不对劲的……是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