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小刀无从解释,他只好说道:“未谋胜,先谋败。帝都一战关系数十万人性命,我不得不慎。” 说罢,仔细看看他的脸色,问道:“伤口裂了?”
小刀浑不在意地一笑:“没事”
小刀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然痊愈,但肩头和大腿的两处穿透伤却依然未愈,平日里行动轻缓尚无大碍,但今日他骤然发难,大腿的伤口受力绽裂,堂会之后,他自己找了伤药重新敷治,又换了染血的衣衫,这才回来。这些事逃不开拓跋野的眼睛,是以有此一问。
拓跋野回头看向楚秋,示意他出去,待屋内再无旁人时,方才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甲一,以后再有此类事情,你让我自行处理。”
小刀一惊,心里难得的一阵不舒服:“怎么?”
拓跋野道:“我这个身份,就是会被别人议论,一直以来,骂我的远多于赞我的人。如果每一次有人言语不敬就要取人性命,只怕要杀尽天下人。”
看看小刀没有出声,拓跋野安慰道:“我早已经习惯,笑骂由人,别人说了什么,不会往心里去,你不必为我担心。”
小刀阴着脸,盯着他沉声道:“那么,你是怪我多事了?”
拓跋野摇摇头:“他们将是我的属下,公堂之上对上官不敬原也该罚,只是你出手过重,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这却是不应该了。”
小刀不语,拓跋野劝道:“世上的人不象你我这般了无牵挂,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每个人死去,都会有他的亲人为他悲痛伤心。我常常想,人生可贵,没有人有资格轻取旁人性命,即便是你我。”顿了顿,看看小刀神色,又道:“你已经不再是楚王身边身份隐密的暗探,再不必为掩饰身份灭口杀人,即非生死决战,何必多伤人命?再者,便是有人得罪于我,你也该相信我自己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
便是屋里无人,小刀也知道这屋子周围有无数暗卫,更何况张晨赵阳等人护卫于侧,尽管拓跋野声音不高,却也并非无人听道。小刀只觉得一张脸渐渐涨了起来,将手中粥碗置于几上,站起身来,低头俯视着拓跋野,淡淡说道:“说来说去,还是我多管闲事,也罢,反正你伤势也无大碍,身边高手云集,原也用不着我了。”说罢,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拓跋野伸出手去,将将碰到他的衣襟,轻滑的丝绸擦过指尖,毫不留恋地随风而去。只来得及轻轻叫声“甲一。。。。。。”小刀的人已然消失在门外,连影子都已看不见。
拓跋野手抚额头,扬声叫道:“张晨” 话音未落,张晨已然闪身入内。拓跋野看也不看,轻声吩咐:“带两个人,去跟着他。”
小刀羞怒之下冲出迎宾府,走了没多远便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拓跋野说得并非毫无道理,自己两次出手都是被他叫停,可见他原本无意计较别人言语上的不敬。想到他刚刚若无其事地说到自己早已习惯笑骂由人,心头不由自主地就是一痛。又想到这两次别人对他的言语冒犯,也只有自己冲动出手,他身边的其他护卫,却个个毫无动静(小刀此时已经有些昏了头,根本不想那是因为自己动作过快而绝了旁人出手的念头。)更显得自己象个冲动的蠢货,大厅广众之下表演,让旁人看笑话,一念及此,脸上更觉烧痛。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路上行人的喧哗吵闹全都不入心头,胡思乱想着,长这么大第一次情动,患得患失,一念起一念灭,心乱如麻。
不知走了多久,一阵锣鼓喧嚣声中,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咱今儿个的把戏就要开场了,走过路过的老少爷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声音。。。。
凝神看去,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老儿一手锣一手锤,正站在一间茶楼外的台阶上卖力地吆喝,却是海棠乐班的班主,海家雷。
看他一身粗布衣裳,形容憔悴,再不是当初郢都光鲜模样,便是比之长凝镇分手之时还要不如,明明长凝镇那晚他们还得了不少赏银,分开不过十数日,怎么会落魄至此?转念间,那边招睐客人的海家雷已是远远看到了小刀,满脸喜色地迎过来道:“哎呀,怪不得大清早就听得喜鹊喳喳叫,原来是有贵客到,难得看到大人这么清闲,赏脸吃小老儿杯茶水,歇歇脚,看看把戏,也让小老儿等跟着大人沾沾贵气。”他跟小刀打过交道,素知他虽然出手狠辣却向来大方,今日困顿之时,难得见这匹肥羊,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他乡遇故人,尽管并不熟识,却也颇有亲近之感,此时这小老儿一拉扯,小刀也觉口渴,看看前面茶楼半新半旧,店面也并不很大却很干净,便随了那老儿的拉扯,笑道:“海班主别来无恙,看您这气色,倒很是精神。”
生活再困顿也不能跟客人诉苦,免得徒惹厌烦,海家雷满脸堆笑地客套着:“托大人的福,长凝镇一别,大人倒是风采依然,越发地皎皎如明月,朗朗如清风!”
逗得小刀一笑,轻轻推开他:“去,你个马屁精!”
海家雷装着一个趔趄,赔笑道:“大人轻点儿,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可禁不得大人一个指头。”
说话间海家雷引着他来到楼上雅座,靠着栏杆,正能看到大堂里的小小戏台,殷勤地招呼堂倌儿:“小福子,这位大人可是贵客,好茶好水地侍候着,我老海请客。”
小刀也不跟他客气,径自坐下,一直跟在拓跋野身边,倒是久未听曲儿了,让这小老儿插科打浑地一阵逗弄,心头的郁气消散不少,全身放松地坐在栏边,吃着零食喝着茶水儿,看戏听曲儿。
海家雷领着海棠乐班来到帝都,脚跟还没占稳就听到南晋攻周的消息,城里人心惶惶地,有拖家带口逃跑的,但更多的是从各地涌来的逃难的人,人人都以为帝都为国都,会更加地稳妥,再加上天子勤王令一出,日日涌入来自各地的兵马,征兵令一下,驻城守军一日比一日人多势众,每日里校场上一列列新兵拉开架势训练不休,杀声阵阵响彻云霄,也确实能够给人战胜对手,保住家园的勇气和信心。再加上因着天气寒冷,海棠乐班的成员接二连三地身患重病,一来二去花光了手中的银两,生活日渐窘迫,他们商量着趁帝都人多,戏班子更易讨生活,所以没有离开,找了个茶楼驻唱,赚些银两过活。
喝了壶茶,听着曲儿,和着节奏拍打着栏杆,小刀渐渐把与拓跋野之间的小小不快扔到脑后,那小跑堂福子肩上搭了条手巾,手脚利落地又给他添了壶茶,送了两碟点心果子,拿了他扔到桌上的打赏,打拱作揖地退了出去。待他漫不经心地端起新送来的茶水喝进口里便觉不对,消消吐进袖中,不动声色地四下里扫视。
茶楼不大,楼下大堂里坐的人不多,四五桌人,有两桌似是文士,摇头晃脑地和着曲声沉醉其中,有两桌人短衣粗布的打扮,正在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心思并未在戏台上,却也未注意楼上的他。楼上围着栏杆隔了五六个小小的雅间,隔壁的两三间看不到,侧对的两间是空的,并没有人。
原本漫不经心听曲之时并未觉察到有何异常,此时全身警惕,恍然感觉这座小小的茶楼中竟然遍布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茶有毒,无色无味,若非滚水沏泡的大叶青的茶香都遮不住的淡淡蒜臭味儿,确实能杀人于无形。砒霜,最常见的毒药,却不该这么用。
是谁?
堂倌儿小福刚收了赏钱,心情愉悦,步履轻快,显然毫不知情,这壶茶从前柜送往楼上,短短数十步路,是谁不惊动小福便将毒药洒入茶中?
眼光扫过前台忙碌的掌柜、进出的伙计,笑脸迎人,看上去毫无武功,仿佛戏台上的节目过于精彩,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就这么转眼间的功夫,楼下的桌子竟然已经占满了人。
新来的这些人打扮各异,携刀配剑,口音各异,但他们有同样的特点:强健的身体。三五成群,相互间仿佛并不熟悉,海棠乐班的表演仿佛对他们有极大的吸引力,紧盯着戏台,无一人抬头看向楼上。可小刀知道,这些人的心神全都聚在自己身上。
喧嚣的乐曲遮掩了更多的动静,小刀难以感知茶楼外的情形,无数次被围困的经验让他不用查探都知道得很清楚,茶楼之外定也少不了埋伏。
这么大的阵仗?
小刀端茶沉吟,忽然想到自己头上的赏金,淡淡一笑,仰头一口喝尽。
台上一位舞娘,峨眉淡扫,眼波流转,薄纱覆面,随着清雅的乐曲起舞翩跹,酥胸,美臀,杨柳腰,身若无骨,姿态万千。小刀随手又倒了杯茶,端在手里却不喝,身倚栏杆,随着舞曲轻轻摇晃。不经意间看到那舞娘身姿旋转间匆匆一瞥,竟如刀锋般闪亮。
那个舞娘小刀记得清楚,长凝镇上的海棠乐班里可并没有这个姑娘!
他忽然面色一变,手捂腹部,形容痛苦,呕吐不止,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满脸痛苦地指着楼下,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有毒。”仿佛忍受着巨大的苦痛,弓着身体,跌倒在地。
他这里动静并不算大,但却吸引了几乎所有客人的注意。仿佛戏子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剧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继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人人静默。
有可能吗?这个名满天下的超级护卫,会这么轻易地在茶楼里被一杯茶给毒死?
除了这些心思各异的客人还有掌柜、店伙、海家雷等震惊恐慌的不知情者,茶楼里只有一个人是异样地兴奋,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欢呼了一声,撩起裙角飞奔下戏台,直奔二楼那间包厢而去。
海家雷惊慌地大叫:“玲珑!你干什么去?”
那舞娘边兴奋地往楼上跑,边高声叫道:“海叔,叫人给我作证,这人是我杀的!”
海家雷脚都软了,扑通一声坐到地上,抖抖簌簌地指着她说不出一句整话:“你。。。你。。。。”
后台那位年近四旬的掌柜也吓得面无人色,颤着声叫道:“报官,快去报官!” 茶楼里毒死了客人,真是要了命了,这买卖还怎么做得下去!幸好那丫头疯了当众自认,满屋子人证可不能放跑了,还指望着这些人还茶楼清白呢。
兴冲冲撞开包厢木门的舞娘一眼看到低垂着头的小刀靠着墙跌坐在地,一动不动,计划得逞的兴奋之中,她难得还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处理眼前这具尸体。楚王的悬赏,杀死叛刀者可得金万两,第一次干这种事,没有经验,也没有人告诉过她该怎样向楚王去证明自己已经杀掉了这个人?把他的头割下来带给楚王?
虽然这有点难以下手,可是看在万两黄金的份儿上,她倒不介意从一具尸体上切下他的头。拿定了主意,抽出腰间软剑,迈进包厢,海家雷在楼下戏台上看到她,又惊又怒地大叫:“玲珑,玲珑!你怎么能办这种事啊!杀人是要偿命的啊!还不快跑!”
玲珑尚有余瑕回应,冲着楼下大声道:“海老爹,您别怕,没事,这个人可以杀!”
扫过楼下众人,毫不在意那些人注目的眼光,转头看向小刀,双手握剑就要全力劈下,就在她双手高举将下未下那一瞬间,小刀的头歪了歪,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斜向上看,唇角勾起轻薄的浅笑,目光清澈明亮,哪有一丝中毒的迹象!
玲珑大惊之下剑随身走,全力向下扑去,小刀令人眼花撩乱的动作她根本没能看清,只知道眨眼之间那人便从她的眼前消失,随即便紧贴于她的身后,而手中的软剑也不知怎地被他夺了去,冰冷的剑刃紧贴粉嫩的脖颈,彻骨的寒冷从头顶直达脚底,将她冻住,一动不动。
海家雷撕心裂肺的哭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带着深刻入骨的惊惧:“大人,饶命啊大人!”
令小刀的停住手中的剑的,不止是海家雷的嘶吼,还有那个人低哑的声音,言犹在耳:“何必多伤人命。”
小刀极难得地犹豫了一下,那柄狭长的剑停在舞娘的肩头。可是这时候那舞娘到底身手灵活,缓过神来,趁他失神,团身进扑,自腰间抽出的匕首狠狠刺中他的胸口,只听“当”地一声,金铁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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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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