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深吸了口气,才说,“好!一个时辰后我会把能找到的东西陆续送过来。”
长安终于轻快地笑道,“嗯,谢谢你。越快越好。”
才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剪刀银针布条之类的东西都送到了长安手上。
夕月拎着一只小灰鼠的尾巴,讪讪地问,“现在怎么办?”
长安把之前取来的血液多滴几点晕开在一碗清水中,然后对着小老鼠祈祷,“对不起,愿你一路走好,下辈子能投个好胎,逃出畜生道。仁慈的佛祖,请你敞开宽恕之门,接受它吧……”
夕月看着长安认真的样子,先是无比震惊,然后狂笑不止,“你……你在干什么?”
“我要杀了它了,现在我给它超度。”长安用诧异地眼神看着夕月,倒把夕月弄得尴尬不已,“我娘试药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哦……”夕月伸出左手挠了挠脑袋,原来我这么无知?但是超度真是这样子吗?
长安继续说,“好了,把它放进去吧。”
“哦。”夕月觉得自己的认知被挑战了,长安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自己也是来打下手的。于是听指挥把小灰鼠扔进碗中。
小灰鼠喝了带血的水,挣扎着打翻了瓷碗,越动越疼,它在地上剧烈地滚了几下,就不再动弹,瞪着双漆黑的小眼睛,默默地等死,几个时辰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些医生喜欢用穷人或者乞丐试药,长安觉得很残忍,尽管用老鼠试药也很残忍,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长安继续研究,夕月找药。
“你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现在情况如何?”夕月回来时,小老鼠刚好阖眼。
“老鼠死了,此毒真如传言所说,无比霸道,我也没有把握能找到解药。刚才血液已经有凝固迹象,我加了药粉可以保持血液不凝,先排除郝凌掣体内的毒素,否则毒素久积,就算日后找出解药也无法治愈。只有知道毒药的成分才可以配出解药,我想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应该能解此毒……”
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时间。
长安的回答大大出乎夕月的意料,没想到长安竟然说可以解毒!
御医都说不能解!长安竟然敢说自己能解,虽然时间可能要得久一些,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主人能否等得到解药也未可知,夕月忧喜掺半,暂时封锁了消息。
长安埋头解毒,夕月积极配合。
长安不知道娘亲云笑的医术是往哪学的,也不知道家中的古老的医书是往哪来的,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却突然冒出来了,怎么也挥不去。
努力地回忆以前看过的医书,长安天生对医学和琴艺比较敏感,对着医书,过目不忘,但仅限于医书,别的书却做不到。
过滤,提取,脑海中几百本医书来来回回被长安想了好几遍,长安没日没夜的在房中写写画画,有时怔怔一想就是几个时辰。夕月不断从长安的房中进进出出,还拿回许多奇怪的药材。
一晃,三天过后,长安还是毫无进展,但是人已经瘦了一圈,以前穿着合身的白衣,此刻变得更加“飘逸”。
郝老将军因为年纪大了,暂未赶来,提前来的是郝凌掣十八岁的弟弟,郝凌钥,身在将军世家,却偏偏对行军打仗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对行医济世倒是情有独钟。一听大哥中毒,马不停蹄往会澜家中赶来。
郝凌钥对疑难杂症有一种近乎疯狂地偏执。所以看见郝凌掣中毒八天的黑脸,他幸灾乐祸之余,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郝凌掣,看到你黑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我心甚悦,至于这喜悦如何衡量呢,我觉得如涛涛江水绵延不绝,如茵茵芳草遍及天涯,如癫狂柳絮漫天飞舞,如江南梅雨缠缠绵绵,如……如……如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很开心,我的开心你能感受得到吗?”郝凌钥笑嘻嘻絮絮叨叨的说。
“哎,都是小时候那些庸师把我聪明绝顶的脑袋教傻了,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郝凌钥惋惜的说。
郝凌掣躺在榻上置若罔闻。
郝凌钥对着郝凌掣的置若罔闻也视而不见,依旧一个人自说自话。
“哪个宵小敢伤你这阎罗,嫌命长了么?如此人才,我倒要结实一番。可惜啊,我猜他早已经死无全尸了……”
郝凌掣的脸已经很黑了,即使他现在很愤怒,但是确实看不出区别。
郝凌钥见好就收,认真地把脉,但是他的脸也越来越黑,眼神却很兴奋。“郝凌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这毒我一定要解出来,你可得好好活着。”
“有没有去后山的温泉泡过?我看那温泉能排毒。你的手下是豆腐渣脑袋吗?怎么没人想到呢?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试试……”郝凌钥自说自话,已经决定要把郝凌掣抬去温泉了。
郝凌掣不想动,算是默许郝凌钥的提议。
“让你的手下来抬你啊,难道还要我动手?我要是把你抬过去,保不准摔两跤,疼的可是你自己……”
最后是晨风、无花、红雪、夕月四人抬着郝凌掣飞过去的。
郝凌钥站着岸上,对着水中的郝凌掣大声喊道,“你忍着点,运功排毒试试。”
郝凌掣一运内力,全身像是被人剥皮拆骨,千刀万剐一样痛,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痛,痛感像是被无限放大,郝凌掣冷汗如水,哗啦啦地往下留,俊眉紧紧的皱在一起,牙关咬得死紧,嘴唇也被咬破。
但是泡温泉确实有效,汗水是黑色的,郝凌掣周围的水也慢慢变黑,深黑色的水以郝凌掣为中心缓缓荡漾开。
“水变黑了,看来还是有用。以后每天来泡上几个时辰,估计你可以多活几天。”郝凌掣暂时松了一口气。
傍晚的时候,长安找到郝凌掣。郝凌掣的脸比上一次见面时黑了很多,长安暗自着急。
“我知道你说话费力,你听着我说就好。目前这毒,还没有找到解药。我参考了许多医书,没有相似的病例。但是毒药一般是顺着血液循流全身,药理万变不离其宗,追本溯源,都是一个道理。针灸,可以排毒。问题在于针灸不能彻底根除毒素,每一次排出的毒都会变少,最后还是需要找到解药。
我的针灸术是我娘教给我的,我娘说是她的独门绝技。我不知道有没有用我以前没有医过别人,所以我的把握只有四成。
如果你愿意,我定会尽全力救你。
——只要你放我自由。
郝凌掣看着长安瘦削的下巴,浓厚的黑眼圈,竟觉得没有那么痛了柔声说:“好。”
第12章 11 转机
施针的时候,郝凌钥也在场,如此重要的场合,他又怎么会缺席。
郝凌掣脱了衣服端坐在床上,长安乍一见他的背,被吓了一跳,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无数,最恐怖的是一条从右肩一直蜿蜒到左肋处的长疤,像一条蛇,咬着郝凌掣的背不放。
“我要施针了!”,长安面生薄汗,极力平稳自己。
“嗯。”郝凌掣反而比长安平静得多。
虽然是第一次给人针灸,但是长安确实无愧于他的天赋异禀,每个穴位都快很准!有的针只浅浅沾着肉,有的深深没入,几乎看不见针尾,有的入三分,有的入五分。
郝凌钥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睛却难掩兴奋,天才!天才!如此绝妙的针法,就是他师傅夺魂生怕也想不出来!
半个时辰后,施针结束,长安额角已经冒出了大滴的汗珠,施针是件极其耗体力耗元气的活,长安本就体弱,勉力支撑给郝凌掣针灸,已经是强弩之末,把针又一一拔出,针已整根变黑,郝凌掣“扑哧”吐出一大口黑血,未几,脸色亮了不少。
长安拔完针,力竭晕倒。郝凌钥眼疾手快地抱住长安,还对着郝凌掣央求道,“你哪来的宝贝,送给我如何?”
郝凌掣擦擦嘴角,得意一笑,“休想!”
每次针灸完,郝凌钥安排郝凌掣去泡温泉,趁热打铁袪毒也更快。
郝凌掣的脸色亮得就像中毒第三天一样,众人大喜!长安醒后,已是第二天早上,他一起来就跑去看望郝凌掣,见到郝凌掣脸色好转他也很开心,毕竟他是他第一个病人。
大概是以前那些的场景太让人难堪,两人见面,总是无话可说。
倒是郝凌钥一见长安,就亲切的拉着他说,“美人,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针法如此绝妙,可是有高人相授?能否介绍我认识认识?美人,你别跟郝凌掣这个破落户了,跟着我好了,我跟你携手医遍天下,一起悬壶济世,逍遥自在。如何?”
长安努力要挣脱他的手,却被郝凌钥紧紧握住,声音有些清冷地冷说,“请放手。”
郝凌钥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还笑着道,“是我唐突美人了,美人可坐下好好说。”说着还端了碗茶递给长安。
郝凌钥与郝凌掣有七八分相似,性格却极为不同。
“我叫叶长安,针灸是我娘教我的,但她已经离世。”长安说,“将军于我有恩,我的去留由他决定。”
郝凌钥自动过滤长安话中的其他信息,只是遗憾地说,“既然你娘不在了,那有你也是一样的。郝凌掣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我一样不少。而且他整天板着块臭棺材脸,看了都觉得厌烦。”
郝凌钥说着,还把长安手中尚未喝着的茶由接过来,大喝了一口。
长安没有说话,却转向一旁垂眼假寐的郝凌掣。
郝凌钥放下茶杯,嚷道,“你看他做什么?脚长在你身上,你想走想留还不是你自己决定?你若想走,我就带你走。”
郝凌掣嘴角微微勾起,一言不发。
长安看着郝凌掣做作地样子,心里不快,说,“眼下还是找到解毒的办法要紧,他的毒虽然可以排出来,但是不能根除。”
“哎唉,美人,这厮活不活的下来还是个未知数,你可得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二公子叫我长安就好。”长安心里有些窝火,郝家的人怎么脸皮都这么厚!
郝凌钥被呛得无语,闷闷地走了,还是他的药材比较可爱。美人真是又冷又傲娇又炸毛!
屋里只剩下长安和郝凌掣,吵闹的房间少了郝凌钥,有一瞬间的死寂。
郝凌掣睁开眼,望着长安,声音里难掩笑意,“我很高兴。”
长安没有说话。
“我很高兴。” 郝凌掣又强调了一遍。
郝凌掣总是用这一招对付长安,而且长安总是招架不住。
没办法,长安面薄,郝凌掣一直穷追猛打,他只能妥协。
长安无语道,“我听得见。”
“听得见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郝凌掣微微扬眉。
“我……”长安语塞。真是得寸进尺,你高兴就高兴你,跟我说做什么!
“你怎么?”郝凌掣继续追问。
“我……你……你说话不累吗?”长安微怒。
“有你帮我针灸,不是很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不答我?”郝凌掣穷住不舍。
“我……我你……你够了……”长安终于怒了,抬起头来吼道,“郝凌掣!你这个无赖!”
说完直接甩门而出,郝凌掣一人在屋里笑得莫名其妙。
长安不愿意跟别人走。他很开心。
解药虽未找到,但是针灸一直在继续,长安越来越瘦,看得郝老实心里难受,郝凌钥也在缠着长安,每次施针还是在一旁静静观看,施针完后轻车熟路把长安抱回隔壁。
除去针灸和昏迷,余下的时间都用来配药。十几天来,长安已经对郝凌掣的毒很熟悉了,慢慢着手配解药,既然找的到毒药成分,要配出解药就有可能。只不过中途要经历很多次失败罢了。郝凌钥在一旁帮忙,越接触长安,郝凌钥对长安越是改观。
起初见到长安时,郝凌钥只是惊艳,眼前的少年美得不可思议,其次是崇拜他的针灸,长安一直坚持为郝凌掣施针找药,累得骨瘦如柴,连郝凌钥这个亲弟弟,都自叹不如。
郝凌钥叹服长安的坚强,叹服他的才华,只可惜长安忙得没有时间,否则若是听到他美妙的琴声,郝凌钥怕只会更加崇拜他,真正的惊采绝艳!
微冷,倔强,美丽又不失可爱幽默的少年,内心纯净,善良真诚又容易受伤。
一直在长安身边打下手,郝凌钥更是折服长安在药理上的天赋,他承认,自己确实不如长安,也许,长安真的能配出郝凌掣的解药。
但同时,长安暧昧不明的态度,以及郝凌掣的志在必得胸有成竹,让他好奇,却未深究,只要郝凌掣不死,以后机会多得拷问。眼下还是解毒要紧。
针灸排除的毒越来越少,已经是第十四天了,长安也越来越急,虽说毒排了许多,但是不见得郝凌掣就挨得过十五天。
几乎挑灯夜战,通宵达旦,有了郝凌钥和夕月的帮忙,长安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房间里书籍遍地,剪刀,匕首,银针,布条,打碎的茶杯,还沾着血,总之要有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反观他本人,一袭白衣虽说有些皱,但是不掩他的潇洒落拓。忙不及搭理,头发自然垂顺,青丝如瀑,一双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苍白无血色的白皙脸庞,黑白分明得有些骇人,却难掩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第十五天的戍时,在第十五天只剩下几个小时的时候,在众人惶急不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