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耳前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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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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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焯点头称唯,如今与关靖分别三年半,看来真要如雷被当初所说,就算能再相见,恐怕也早已形同陌路了罢!
  他暗暗叹气,接过“抚军大将军章”,筵席酒菜未凉,看刘彻的意思,他也该动身走了。
  “既是抚军大将军,小火你有任命麾下部曲士官的权力,若逢征战,你上疏向我知会一声便是。”刘彻微笑道,“你那些在军中赏识的人,随你任用罢!孰人敢说你假公济私,朕不会听。”
  治焯稽首谢过,走出宫门,叫住欲牵马往南行的柯袤,二人一同往城南看了一眼,便翻身上马往北去。
  七日后,他先到了雁门郡太守官府,还未进门,便被郭昌往外赶:“将军先去善无县营,我与你同去!”
  看郭昌喜气洋洋,治焯也不懂他什么意思,套半晌话也套不出什么来。
  到了善无县营,昔日旧友也不如往常一样围聚上来,连门士到校尉,人人面色都露出一种神神秘秘的笑容。
  “走走走,去你营帐!”
  翻身下马,郭昌便执着他的手往营中去,治焯心下好笑,想说是要赠他什么好礼,谁知等走到属于他的营帐前,郭昌却又神秘兮兮地跑开。
  帐中白日无灯,毡帐厚实不透光。治焯掀起门帘,一时看不清其中什物,却忽然胸口一紧,有一种熟悉而狂奋的心跳莫名撞击起来。这种怪异的悸动令他呆立门口,半晌未动。
  “你要站到何时?”
  随着一个近在耳畔的声音,那副梦中萦绕千万次的面孔出现在毡门透进的日光里。
  治焯顿时颅中一片茫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抚军大将军:简称抚军将军,二品武将。

  ☆、卷六十三    再立信

  善无县营治焯的营帐,由几名材官把守,士卒人人面孔紧绷。
  赵破奴捧着食盒走近,将装着饭菜的漆木盒自毡门下置入,站起身恰好遇到郭昌经过,对方问他:“还未出来?”
  赵破奴皱起眉,凝重点了点头。
  郭昌绷不住,揶揄笑道:“整已三日,这二人还活着么?”
  “活着罢!每次送的饭菜都动过……”赵破奴转移视线望别处,“上次我大兄还叮嘱我,什么莫要彻夜缠绵,以免手足虚浮无力杀敌……如今,这帐中不分昼夜榻声吱呀不绝,大兄他倒是不怕无力杀敌了。”
  郭昌憋不住笑,赶紧拖着赵破奴离开。
  帐中漆黑,只有毡门处漏进一线光亮。帷帐之内的木榻上,关靖在枕着的臂膀上微微一动,接着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臂膀的主人正支着身,深深端详着他。
  治焯低声问道:“睡得可好?”
  “嗯……”关靖尚未开口,嘴唇已被一个吻堵住,进而他感受到治焯的手往下探。
  “你……又……”随着对方深入,关靖无法串词成句,出口的话变成微风。
  大约过了两刻,帷帐之内才平息下来。
  关靖枕在治焯身上,长吁一气,低低笑道:“你就不怕照此下去死了么?”
  治焯收紧手臂抱着他,说:“我蓄了三年半的精力,与你再战多久都无妨。”
  关靖微微笑了笑。自再见起,这个人不问他因何事而来,也不问他接下去要做什么,一心就与他缠绵。他也想再如当初那样,二人朝夕相伴,但那种愿望,却又是他,或是治焯,都无法掌控的。
  他阖上双眼依偎在治焯怀中,懒懒道:“西南新建了十几个县,一个郡,但路桥工事被人主搁浅下来。原因是,今后但凡匈奴相扰,大汉都要全力出兵。”
  感受到治焯的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下颔靠在他耳边,应了一声。他接着道:“由公孙季谏言,人主命我到你军中修习兵法,三足月后赴代郡任都尉。”
  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感到治焯屏气一瞬,半晌声音沙哑道:“前年一战后,路博德随公孙敖兵败,虽不被治罪,但被派在代郡驻守……你去,也算有个照应。”
  “你说,往年左内史大人都恨不得让我二人离得越远越好,为何此次愿谏你我重逢?”
  治焯沉吟片刻:“我二人分离,他得到好处,却不想我与你也成了一些事,升迁比他还快。如今你我都是二品,若回朝中联合对付他,他哪里招架得住?他因此变换策略,想看我二人在一起,能否败一些事,给他下次落井下石创造机会罢。”
  “抚军将军与代郡都尉同寝一帐,三日不下榻,想来此事已算落下第一口舌。”
  治焯笑起来,道:“然,不过幸亏你不是女子。否则,军中有女视为不祥,二日前你就当被问斩……”
  听到他调侃四年前关靖追问的那一句话,那时与现在,恍如隔世。关靖抬起头,望着治焯的侧脸,笑道:“你我还可朝夕相处三个月,算上先前在一起的日子,凑满一个整年。”
  治焯应了一声。既然命途一向不由他们说了算,可以预见的三个月,好歹也是期盼。
  但这种念想并未持续多久,一个月后,八月初,朝中传来诏令,次日卫青便带着“车骑将军章”、半爿虎符,和霍去病一同策马到了雁门郡营。
  ◆◇◆◇◆◇◆◇◆◇◆◇◆◇◆◇◆◇◆◇◆◇◆◇◆◇◆◇◆◇
  “小火兄!”
  霍去病已长得跟他们一般高了,见到治焯便热切上前揖礼,见到关靖,只淡淡道了句“都尉”。
  “抚军大将军,”卫青和治焯也一年多未见,二人揖礼后就相互握着手走去营帐中,卫青笑道,“人主说,往年都是胡人扰我大汉,如今良将倍出,不若我们先下手,趁他们水干草枯之际,也痛击他们一回!”
  “好,”治焯回头望了望关靖,见他眼中已不再有当初提到讨伐胡人就敌对的神色,便放心道,“老师欲如何调兵遣将?”
  卫青沉吟片刻,诚恳道:“边亭士官我不熟悉,还请抚军大将军来举荐武才。”
  治焯点点头,遣驰传到代郡找来路博德,再请郭昌等人到了雁门军中,众人七嘴八舌开始商议。
  匈奴军臣单于此时即位已三十三年,年逾花甲,按匈奴唯强是尊的秉性,军臣说话已渐渐不顶用。前年传出伊稚斜要篡位的风声后,不知道伊稚斜如何把那件事掩盖下来,但近两年匈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各部之间暗潮涌动。匈奴各王心怀叵测,军臣单于的太子名叫“于单”,这种节骨眼上却无力立信军中,心中忐忑,但凡有机会率军出战,便一定不放过。
  如此一来,倘若此战能诱来于单,把他和他的麾下剿杀干净,相当于断了军臣后继之人,也把单于之位的抢夺机会摆到明处,挑起匈奴各部内乱。
  大体计谋已定,由于四年之前,治焯就拜师卫青,加上前年也实地与卫青、霍去病合力作过战,三人领兵思虑一致,攻胡策略也不谋而合,商酌不费力;郭涣、关靖偶尔插句话,郭涣深谙兵法精要,关靖则一一指出胡人粮仓武库密集处,也让其余人刮目相看。
  “既是诱敌,如何诱?”
  霍去病跟随卫青出过一战后,胆识武艺越发卓绝:“不若由去病领一曲之兵,先犯单于本部,让他们的太子追出来,各位将军等胡人大军拔营相随后,再现身剿杀?”
  治焯深思道:“此为一计,但有两个顾虑。一是此次我军虽可以领骑兵三万,但三万人马要远赴千里去埋伏,响动不可能不为胡人所知,辎重运那么远,也恐接济不上;二是深入匈奴腹地,万一胡人各王,尤其伊稚斜,想借援兵之名,趁乱来杀太子于单,无论他们目的是什么,我军要面临的就是场大硬仗,人马损失很难说,还可能兵败。”
  由此,更好的计策,是把于单诱到雁门关附近,以避开匈奴左右贤王为了自卫而同时举兵。
  此外,还要设计离间春秋屯军于雁门左侧楼烦的伊稚斜,让他隔岸观火,不参与援助。
  营帐中的众人就此又商议了一日,最终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人传信给匈奴太子于单,让他相信汉军即将班雁门周围边亭王师,重兵偷袭左贤王部,然而雁门城空不堪一击。一心想要立军功的于单赶到后,就大功告成。
  卫青问:“军中派何人去传信?传信人一来要长相似匈奴,二来懂匈奴语,否则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治焯望向荀彘,荀彘立马自营外带进来两名高壮的男子。
  “前年战上谷,这二人是匈奴军中的千夫长。”治焯向众人解释,“归降后,为我旧部军导,导路从不出错,也为我奋勇杀过敌。由于立了战功,廷尉未使他们沦为奴,只令他们入军,之后一直在善无县营忠心耿耿。”
  帐中人们狐疑地望着那两名男子,卫青拧起眉心,直率道:“既是胡人,此事交予他们,万一……”
  “不然,”众人望向出声打断的关靖,他神色笃定,“匈奴青壮者,往往心高性傲,一旦战败为俘,终身再也回不去匈奴营中。因此,若他们还肯活下来,为大汉效命,绝不会再有二心。”
  说罢,众目睽睽之下,关靖跟那两名男子用人人都听不懂的匈奴话对谈起来。
  帐中人面面相觑,只见那两名男子原本满面严肃,相谈不久便面露惊讶,接着跪下朝关靖行礼。关靖扶起他们,再详谈一阵,像是在嘱托,那二人一同应声,关靖才回过视线,对众人点点头。
  治焯知道关靖身世,因此他大致能猜出他们说了什么。两名曾经的胡人将领,一个昔日的胡人王子,竟都在汉军中效命。这种境况下的相见,他们也无需向对方作何解释,道相同,建立信义也不难。
  至此,计已定,行事的人也安排妥当。
  帐中武将对关靖青眼相加,治焯命长史取来一尺素帛,提笔以奏疏的口吻,写上“雁门班骑军三万,欲于八月既望,夜袭胡人左贤王部”,盖上抚军将军章。
  此外,因为伊稚斜屯军楼烦,关靖深思熟虑一番,仿左贤王口吻,以匈奴语也写了一卷书信。大意是左贤王部愿为太子于单效命,一同攻打伊稚斜。如此一来,就算伊稚斜得知太子于单在雁门中计,也一定会袖手旁观,不会出兵。
  两封信趁着夜色,由那两名胡俘朝两个方向送出。
  之后,治焯再一一点将,每日天色擦黑,便令校尉、曲长带着兵士,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到雁门外的勾注山陆续屯聚。
  五日之后,路博德回到代郡,带着三千骑军向北,在马尾上系上树枝,边跑马边带起漫过云天的黄尘,仿佛数万兵马正布阵,欲直取匈奴左贤王部。又过了三日,月亮刚刚升起,伏在勾注山上的将领们眼前一亮,看到胡人太子于单,在哨探回去后,便亲自带着一万骑军冲进雁门关。
  于单的马在先行军之后缓缓往前走,胡人前将军屈起手指塞进口中,一声哨响,胡人兵士便直扑雁门,射杀长城上的守军,并抬起木柱撞向护城河后的城门。
  可雁门烽燧之中,无人去点烽火。
  就在胡人犹疑之际,只见三枝流火射向夜空,接着耳边响起如山洪般的马蹄声,身后四周林中霎时如潮水般流泻出千军万马。
  于单一惊,座下马一声嘶鸣,知晓中计的同时,他无暇他顾,拽起缰绳便向后逃去。
  长城之上,几支庭燎映照下,郭昌亲自挥旗,令旗每一挥动,都自城墙上铺天盖地如雨般射下铁箭,雁门外,于单在亲信护卫下先行逃逸,胡军顿时大乱,马嘶人喊,黄土地上尸骨一层叠加一层,惨烈之声响彻黑夜。
  按先前的约定,郭昌带荀彘和赵破奴守城门,卫青由郭涣助力,带霍去病在距离雁门两百里处断后堵截,雁门关外两侧的勾注山中,治焯与他的旧部赵食其分左右路包抄。
  赵食其与路博德合力在左路,治焯与关靖屯军右路。匈奴太子于单无路可躲,便孤注一掷,全力杀向后路。
  繁星的点点光照进山林中,治焯和关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关注战况,不断遣快骑发号施令。
  战至后半夜,八月仲秋皓月当空,明亮的月色中,可见城门外的匈奴军已所剩无几。二人翻身上马,打算率军前往卫青处接应时,柯袤眼尖,无声朝西面山林中指了指。
  关靖在马背上顿时僵住。
  对面山林中幽暗的一角,也有人骑着马,默默地远视着雁门外沙场上的战局,身姿颀长,一声不响。
  “胡人。”
  柯袤言简意赅说出论断,取出一枝箭,搭弓就要射。不料治焯却伸手把他的箭按下。
  关靖双眼就像被那个人钩住,对方抬起视线望过来时,正看到治焯伸手按下柯袤的箭。那人与关靖目光相触片刻,便从容调转马头无声无息走了。
  治焯拽着缰绳在关靖身边停下,问道:“阿斜儿?”
  关靖回过头,眉心紧锁,良久无语。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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