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文案】
那之前发生过什么?
有很多,人们都忘了。宇之宏大,宙之无穷,时光辗转流逝于昼夜交替中的秦砖汉瓦。
一代又一代的怒目笑眉隐去了。
无论深入骨髓的恨,还是铭刻在心的情,也早已随着微风飘散消弭,无迹可寻。
是耶非耶?
昆明池上,女伶的歌喉空缈地回荡着。
世事的变幻莫测,不一定是载入史册的暴风骤雨。历史的每一次转向,逐本溯源,可能仅止于一拂清风,一声鸟啼,一场未明敌友的碰撞与交合。
本故事的时间背景是前132年,汉武帝24岁(按周岁^^)时起,到他这一朝结束。详写前132…前127年。
背景这么设了,故事就忠于背景来讲。因为时间而产生隔阂的东西,文后有图文备注~
前朝不是后宫,爱恨情仇有时却甚于后宫。把前朝还给前朝。
扫雷:CP不是刘彻,他只是个重要配角,请大家不要被配角卡司误导~主角人物纯杜撰,CP算忠犬攻×别扭受?差不多罢~因为个人喜好,霍去病早生了七八年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恩怨情仇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治焯,关靖 ┃ 配角:刘彻,田汀醢玻锖耄鹊取々А∑渌何骱海珺L,紞琇
☆、第一卷 环配璆锵
初春雨过,长安城四处屋檐下,四神瓦当滴滴答答,泥路上的积水濡湿贩夫走卒的履袜。
纵使如此,承蒙达官贵人大都聚居此处,街巷间人来人往,加之“薄赋”圣恩和上一年的丰收,闾阎中欢声笑语,一片和乐盛景。
西市百姓所居的闾里,户主姓为“公孙”的石泥女墙内,传出喜气洋洋的劝慰和不以为意的命令。
“哎哎,老先生,何等要紧?瓿中无酒,莫怪秋兰,遣小火沽来便是!”
声音的来源,是搀扶着一个花甲老人,脱去革靴,往屋舍里走的公子黄孝。他回过头来,英俊的眉目间尽是笑意:“小火,此处你先别管,城西的好酒,多沽几斗!”
被称作“小火”的青年,望着二人已亲热走进中室屏风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那个人做事随兴而至,不计后果。不过既然此处在天子脚下,他们行事低调,想来离开片刻也无妨。
他对大门萧墙边好奇望着他的姑娘略略颔首,便按剑转身。
雨后初阳薄金满地,道边榆树闪动金光。
拜访公孙家,这已是二月听说“公孙贤人”声名以来的第五次了。二人言谈从始皇一统六国,到当今时事无所不包。照黄孝的计划,稍后公孙家里便会上演一出“高阳酒徒”吧!
自然,这户人家并不知晓,黄孝其实不叫“黄孝”。“黄孝”姓“刘”,十六年前由“彘”改名为“彻”,八年前即位为新帝;他也不叫“小火”,十六年前被孝景皇帝封为常侍郎,随侍太子,刘彻即位后,他改名为“治焯”。
“小火”只是刘彻依他的乳名,意会的一个戏称罢了。
兴许是多年习惯,刘彻常只身带着他一人,微服寻访长安的民间贤士。可不想今日,竟连他也支开,万一……
治焯微微皱眉,加急步伐。好在酒肆不远,前方遮住日头的一栋小阁,朱色格窗边,高悬一帜,隶书“杜康”二字随风鼓动。
这间酒肆的主人精于利益,酒肆建为上下二层,一层装点质朴,酒客多为束麻色幅巾的庶民;二层则暖响冷袖,是富商重臣饮酒作乐之处。薄汤浓浆各得其所,因此也不乏各色人等进出,门庭若市。
然而这一日等他走到酒肆门口,却察觉异样。
二楼的支挂窗里依然飘出丝竹声和捧场喝彩声,一楼却在门外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室内一片喧哗,案榻盘盏掀翻声中夹杂惨叫和拳脚,不时有黄花绿菜飞出来,外面的人闪不开,就挂到了身上。
治焯拨开人群,有人提醒他:“醉酒发疯,公子可别趟浑水。”
闻话间,只见一楼的七八个醉汉打成一团,软绵绵拳脚没有目标,倒是呼来滚去,飞杯掷盘好不热闹。其中一个赤面男人边攘边说:“我等比剑,竖子横插一杠是何为?找打!”
治焯略一想,便知是场糊涂仗。
时值大汉太平年,然胡人常年扰边,有点心气的壮士在酒楼茶肆高谈阔论,酒意上头就拔剑起舞,动不动就唱“大风起兮云飞扬”,言论间都巴望不得退回高祖时,赴鸿门、占霸上,以泄胸中豪情。眼前这出,想是谁扰到借酒舒胸臆的人,彼此推攘惹起来的是非。
说是豪情,看他们叫唤之相,却无聊至极。
治焯抬足踏进门里,瞅准人堆里躲来躲去不时挨两下冷拳冷脚,不服又趁乱踢打回去的酒保,伸手就把他拎了出来。
“沽酒!”
“哎哟,是您呐客官!”酒保鼻青脸肿,看到他还能满脸堆笑,“新出了 ‘春酿’,您楼上请!”
治焯伸手把他的头往下一压,助他躲过呼啸而过的一拳,道:“金浆醪两斗,连壶一起给我罢!”
酒保慌乱中还两眼发光,喊了声您等着,东躲西躲往窖室跑,不多久又左闪右避抱出一只玄漆细颈壶:“总共一千四百钱,您……”
治焯伸手往酒保掌中一拂,一枚金半两令酒保眉花眼笑,谢得一迭连声。治焯抱起壶转身欲走,忽闻身后一线细微的铁器摩擦声。
他略略侧身,只见混乱的殴斗群中一醉汉拔出腰间的长剑:“见钱眼开定是贼人!”说着就乱劈下来,而剑势所至之处,是正欲闪身逃窜的酒保。
治焯脚下一滞。
这种时候,不知巡城的北军卫士为何迟迟不到。
有人亮了兵器,一场滑稽的殴斗突然就变得凶险。
看热闹的人被唬得动不敢动,酒保一声惨叫,滚到一边,连滚带爬高喊饶命,谁知拔剑出鞘的男人锁定了目标,大踏步上去追,边追边又挥下剑来。
酒保失足跌坐在地,这一次,他躲不过了。
人人屏气凝神,眼见那一线毫无章法却依然力量强大的剑光劈向酒保脖颈。
“当!”
尖锐的铁器相击声。
火星四射,发亮的剑光在半空硬生生停住,酒保抱着头瘫软,听得耳边又一声“哗”,横在眼边的长剑被挑飞出去,“笃”地插入墙板。
众人低声赞叹中,一声怒斥入耳:“光天化日,尔等心中还有无王法?!”
治焯略略抬眼,扫了扫质问“王法”的人,这一扫,目光便停滞下来。
那是方才从二楼轻轻跃下身的一名年轻男子,他足尖点地的同时,就抽出长剑顶住醉汉剑势,再运腕一挑,使那柄剑险险掠过殴斗人众,射入木墙,一楼闹哄哄的场面霎时冰冻。
治焯默默望着他,酒保已回过神来,马上就地拜下,听到他抖抖索索连说好几句“多谢关公子救命之恩”,其余人却在他目光的逼视中似酒醒大半,识趣陆续溜走。
门口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开,被称为“关公子”的青年一袭黑色直裾深衣,剑已收回鞘中,视线却顺着望到了门口。
治焯跟他目光相撞,转身出门。
“壮士!”
嗓音自身后传来,他能感到对方正在走近,说话间还拱了拱手,话语却是责问:“壮士想必也是习武之人,可君为何见死不救?”
治焯一愣。奇了,一个陌路人,竟还管得了他?
酒肆外传入行商的叫卖和孩童的嬉笑声,他抬起头望望天空,转过身来。
多年以后,每当治焯回想起这一瞬间,就能轻易忆起料峭春寒冷香扑鼻,长安歌舞升平光影灿烂。
但那一刻,旷旷天地之间,只剩他跟眼前这个人。
望着那双紧盯着他的漆黑眼眸,他忽然笑了笑:“与我何干?”顿了顿,再笑,“北军分内之事,与你又何干?”
对面人神色一凌,凝视他半晌,眼中无怪,口中却不依不饶:“如你所说,习武又是为何?见死不救,与禽兽有何区别?”
治焯笑道:“是么?也罢,告辞。”
他转身离开。
阳光像透明的金子,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惊蛰已过,再过不久,绿意就该晃眼了。
“玎——”
此为那只手出剑时,剑首玉石轻击剑格的声音。不知为何,它萦绕治焯耳畔,变得悠远而清晰。
“扶长剑兮玉弭,璆锵鸣兮琳琅。”稚童声线犹如清澈涧水。
“炳儿,背得好!长大一准儿有出息!”父亲抚须微笑。
治焯微微皱眉,转瞬将浮入脑中的记忆抹去。
◆◇◆◇◆◇◆◇◆◇◆◇◆◇◆◇◆◇◆◇◆◇◆◇◆◇◆◇◆◇
“小火回来了!”
公孙贤人的女孙字“秋兰”,过了这么久,竟仍立在萧墙边翘首眺望,见到他便迎上前接过酒壶。
“公子他们等急了么?”
治焯褪下翘尖靴,白色角袜踩上回廊。
“不急,投缘得很呢!”秋兰笑容明快,“我先温酒去!”
治焯略略朝屏风后看了看,便就地坐在了廊边。
房内不断传来开怀的大笑,可全是有关高祖到先帝的逸闻趣事。不是说今日要正式拜师么?难道时机还不够?也是,公孙贤人精悟《诗》、《书》及外言之治国良策,更是有名的高眼光,不到心坎之人是学生都没得做的罢!
他面朝着一片嫩绿的前院,左手放在“峭霜”的剑鞘上轻轻摩挲。
那个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秋兰端着一只浪纹耳杯出来,双手奉给他:“农人弃田,到城中为庸客,黄公子悯你可怜而赐酒!”说着便抿嘴一笑。
治焯附和一笑,接过耳杯慢饮。
秋兰双膝并拢,轻轻坐到了他身边。小火沉默,她并不介怀。从他们初次来访,她就喜欢跟他攀谈。他总是这样身体微微靠后地恭坐在廊边,也偶尔与她说笑两句,更多时候,则面容平静聆听房内人的声音。
身边这位男子五官俊逸,身姿轩昂。修眉下,是一双日光无法穿透的眼眸。眼中那片屏障后隐藏的内容,令秋兰常忍不住猜测他的经历。
眼看杯中烈浆见底,杯底“君幸酒”三个字清晰显出,秋兰皱眉道:“男人为何凡事都离不了酒?”
治焯笑道:“酒可忘忧,也可暖身。”
“说暖身,大父他日日饮酒,可现今岂非还穿隆冬时的大重之衣?”
秋兰笑容如晚春之风,比起宫中那些动辄用纨扇半掩的笑意,更令人欢愉。可惜治焯心不在此。
自从离开杜康,他脑中就甩不开那双眼眸……深黑犹如朔月之夜,又澄澈如大漠中一泓清潭。
那个人……他单着一件黑色直裾,玄带在腰间打结;带上无绶环,却在铜剑首上悬了一枚小小的白玉……明明是汉室打扮,为何就让人感到与众不同呢?
他说“君见死不救,与禽兽有何区别”……治焯嘴角微微扬起。
“小火就这么喜欢那丛竹子么?”
听见秋兰问,治焯视线才真正落到西壁的桂竹上。新竹,竿子还很细,碧绿竹叶随风轻摇。
“唯,以它做横吹,想来余韵绵绵。”
“你会做?”秋兰身子微微前倾,眼中尽是惊讶之色。
“下回做了赠你。”
“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二人对话,令房内言谈沉寂半晌。
“老先生,秋兰可有许亲?”
“去年及笄,但一直跟我走南闯北,尚未许嫁。”
“正是二八好年华!老先生意下小火如何?”
“呵呵,这要问他们罢!若彼此中意,自然再好不过。”
廊道边,秋兰面色一红,起身快步走开。治焯望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小火,我们该告辞了。”
“唯。”治焯站起身走进房内,对公孙贤人俯首两拜,跟在刘彻身后出了门。
“黄公子请留步!小火!”
秋兰急急追出门,她眼睛看着地面,双手捧出一只香囊。
治焯回头,看到刘彻眼中的笑意和除此之外的话语。治焯明白他的意思。
他回过身,长揖接过:“姑娘美意,小火愧受。”
二人已走远,秋兰还站在原处,双颊绯红,动也不动。
“秋兰,”须眉尽白的公孙贤人出门走到她身边,“前日我听说了一个故事。当今人主为胶东王时,曾与一个名叫‘炳’的伙伴玩耍,二人因一件小事起了争执,胶东王情急动了手,炳年幼无知,竟也回了手。”
秋兰转回视线,眼中疑惑。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谁知胶东王不恼,反而说终于有了敢与他对抗之人。炳的性命于是保全下来,后来易名为 ‘治焯’。秋兰,”老人深邃的眼神看着她,“你可知道他?”
秋兰没有说话。可长安城又何人不知?
那位治焯大人之事堪称离奇,据说因现任郎中令,石建大人年迈,人主几次欲拜他接任石建之职,列位九卿,助天子统领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