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艾尔丁……生病了?哪里痛吗?”雅木妮洁在夏侬身旁坐下,紧紧贴着他问。
“呃……倒也不是那样。”对缠绕肩膀和手臂的柔软女体略感焦躁的夏侬回答。
“那……”雅木妮洁惶惶不安地问:“是雅木做了什么坏事?做了……让艾尔丁讨厌的事?”
“不、不是,没这回事。”面对泪眼汪汪的双眸,夏侬急忙解释。
真的很难应付——夏侬在内心叹息。
如果光看外表,雅木妮洁是非常非常普通——不,就外表来说是比普通更美的女孩。她的容貌儿几乎没有任何缺点,非常清纯可爱。
光从容貌来看,他的双胞胎姐姐和妹妹也毫不逊色,但她们欠缺雅木妮洁那种惹人怜爱的感觉。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异常脆弱,但那种脆弱本身升华成美丽,大部分的男人都会无条件地“想要守护她”。
然而,夏侬同时从她身上感受到某种扭曲。
不仅是幼儿化,总觉得……对这名叫做雅木妮洁的女子来说,艾尔丁南德占了太庞大的分量。
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先考量艾尔丁南德,心里想的全都跟艾尔丁南德有关,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艾尔丁南德。与其说是尊重艾尔丁南德的意志……不如说是一切价值基准、思考,皆以艾尔丁南德为中心。
就夏侬所知,雅木妮洁的言论都跟艾尔丁南德有关,除此之外就没其他话题,他觉得应该没有。
她的脑袋里就只有艾尔丁南德。
待在艾尔丁南德身旁——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愿望,她的言行都是基于这个前提组成。
话说回来,正因如此眷恋,雅木妮洁才会在得知艾尔丁南德的死讯时精神崩溃。
然而——
“……嗯?”夏侬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将目光移开雅木妮洁……接着重新观察室内装璜。
非常有贵族别馆的风格,墙上挂满盔甲、刀剑、长枪或弓箭等武器。视线一转,另一面墙壁——而且是在相当高的
位置,挂了好几幅巨大的肖像画。
从画里的服装来看,恐怕是历代诺林科特子爵与其家族。虽然多少有些夸大,但肖像里的每位男子都威风凛凛,
每位女子都清纯高雅,这些脸孔挟带漫长悠久的历史俯瞰夏侬。
“……”
犹如承受老丈人看女婿的视线,夏侬坐立难安。
视线左右游移……最后停在一幅奇异的肖像画。
“咦?”
那幅肖像画的一部分笼罩在漆黑色彩中。
夏侬目光的右侧部分以杂乱无章的笔法涂黑,从悬挂的位置来看,似乎是上一代的诺林科特子爵——换言之。就是雅木妮洁双亲的肖像,但完好的部分就只剩子爵本人而已。
遭到涂黑的部分,想必就是子爵之妻——雅木妮洁的母亲。
“…………”
夏侬转头望向雅木妮洁。
雅木妮洁神色茫然地看着夏侬的脸孔。
本想问她肖像画的事——但夏侬终究忍住了。雅木妮洁母亲遭人故意抹去的身影,夏侬虽然不知其中有何含意,但至少明白绝对不是令人愉快的原因。
雅木妮洁。
这名女子说不定身处夏侬所无法想像的残酷境遇。说不定遭到过某种必须依赖某人才能活下去的悲惨事件。
可是……
“对、对了,金法司呢?”内心一阵阴霾的夏侬,为了转换自己的心情问到。
雅木妮洁或许亦因话题改变而稍解不寄.神色趋缓应道:“金法利去买东西了。”
(那住总管大叔也很辛苦哪……)
夏侬在内心苦笑。
除了夏侬之外,这栋别馆目前就只剩雅木妮洁和金法司总管,其余仆役听说均已遣散。
理由有两个:一是为了避免增加多余支出,一是防止有关雅木妮洁精神状态的消息流到镇上。
城镇居民早已察觉雅木妮洁精神有异.倘若雇用态度草率的仆役,不难想像会出现多少不负责任的传闻。
因为这个缘故,金法司总管必须独立照料雅木妮洁和打理别馆,尽管当事人无怨无尤地默默工作.但夏侬也晓得这是多么惊人的工作量。
话虽如此……夏侬一想到跟平时一样绷着一张扑克脸的金法司总管,在总管服装外面绑起围裙,站在厨房的模样,虽然有些失礼,不过他觉得非常好玩。
(究竟是他少根筋?还是我深受信赖呢……)
居然将“小姐”和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留存家单独自外出,未免也太粗心了。或许是在短时间内肯定夏侬的为人而深信不疑,亦可能是单纯认定他没有为非作歹的体力,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正当夏侬胡思乱想时——
“——咦?”他突然感受到外人气息,同时设于别馆玄关的门铃响起。“有人来了吗?”应该不是金法司总管, 他不可能按铃,而会直接拿钥匙开门。
“客人吗?”雅木妮洁说完起身。“雅木去看看,艾尔丁在这里休息哦。”
雅木妮洁言毕站起来后,朝玄关的方向走去。
“啊,喂——哼!”夏侬正想站起,双眉立刻一皱。
让坐着的人深陷其中的沙发结构,坐起来的确很舒服,但起身时对腹肌和膝盖的负荷比普通椅子更大。夏侬反射性地伸手按住侧腹,确认伤口并未裂开,同时双手并用,努力抬起身体。
从旁人的眼光来看,就跟腰痛的老头子一样。
“哇!真没用……”
夏侬磨蹭之际,雅木妮洁早已迅速离开房间。
是否该追上前去……夏侬一时难以决定。
恐怕只有雅木妮洁和金法司知道自己在这栋宅第里,随便出去的话,万一来访者当着雅木妮洁的面质问他“你是谁”,事情就麻烦了。而且雅木妮洁跟同龄男子共处一室!不难想像会出现多么难听的传闻。
但另一方面,让幼儿化的雅木妮洁面对外人,就各种意义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还是阻止她比较好吗?”夏侬喃喃迈步。
起身时虽然出现轻微晕眩,不过还不至于无法行走。他手按墙壁支撑身体,追在雅木妮洁身后。
※※※※※
好笑的是——夏侬居然迷路了。
城堡这种建筑物本身就是预想敌人入侵的情况。才采取复杂的结构,目的正是为了避免敌人一举攻进中心部位。
虽说是经过改建。但诺林科特别馆内部依然残留这种复杂结构。夏侬以为逛过一圈至少有些概念,可是一旦独自漫步其间,终究无法分辨细部走道。
当他抵达诺林科特别馆的玄关,雅木妮洁早已与来访者相遇。
设于正面玄关旁的出入口就在开启的门扉后方,可以看见两名男人的身影。逆光下五官模糊难辨,不过两个人似乎穿着同款的鲜黄衣服。
“…………”
男人们的注意力目前均集中于雅木妮洁身上。
夏侬默不作声地躲在柱子阴影下,除非雅木妮洁出现怪异行为,他才打算出手制止,否则还是避免被对方发现比较好。
可是……
“那个、这个……”雅木妮洁一开始就显得无所适从。不还嘛。”
男人们口齿不清的蛮横语气,就连夏侬这里都听得见。既然提到欠钱一类的字眼,他们想必就是金法司总管所说的荷纳迪商会,好像是来讨债的。
“可是,那个——”
“虽然那位总管说你们有付利息,可是利息归利息呀,上一代诺林科特子爵兴建叶斯提安镇时的借款,到现在一毛都没还。话说回来,你知道分散各地的债权为什么会掌握在荷纳迪商会手里吗?这是因为其他债权人眼看回手之日遥遥无期,现在只是咱们会长可怜你们罢了。不过,如果你们把这视为理所当然,可就伤脑筋拉。”
“那个……这个——”
“至少要请你们卖掉所有家具,将房子交出来才行。就算这样,离还清债务还有一大段距离咧。”
“呜……”雅木妮洁畏惧怯懦的声音传来。以前大概都是由金法司总管应付他们,雅木妮洁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轮流看着男人们。他们在金法司总管外出时出现或许不是偶然,对幼儿化的雅木妮洁而言,荷纳迪商会的讨债人就是“凶巴巴的叔叔”。尽管无法理解内容,可是一旦对方摆起咄咄逼人的态度,她就变得手足无措。
他们大概就是打算这样恐吓雅木妮洁,直到她主动带著诺林科特子爵家这个嫁妆嫁入荷纳迪家。
(可是就算我出面,事情也没办法解决哪……不,搞不好还会恶化吧?)
假如荷纳迪商会发现雅木妮洁身旁有年轻男子,可能会采取更加蛮横的手段。
夏侬尽管内心愤怒,仍旧捺着性子在柱子后方聆听男人们的对话。如果只是逞口舌之能恫吓她,照样子看来应该无所谓。
但若是对方拿出结婚证书或权利让渡书逼她签名,他就非得现身制止不可了……
夏侬内心如此盘算。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而坚决的尖锐声音介入他们的对话。“我不是已经告诉各位,因为小姐身体孱弱,所有事情都要跟我谈吗?”
朝玄关微微一瞥,只见返家的金法司总管就在那里。
一看见他的打扮,夏侬差点跌倒在地。
基本上还是平时的典型总管装扮……话虽如此,不知为何绑着一条围裙,右手提着购物篮,头上系着三角巾。普通欧巴桑的装束和总管原本的打扮,酝酿出难以言喻的不协凋。
这些暂时不提。
“搞什么东西?老头子回来啦?”
用字遣辞骤变(或者该说是恢复正常),男人们重新转向金法司总管。两人一瞧见金法司的打扮也忍俊不禁,最后总算板起脸孔,故作凶恶状。
“咱们哪,是在跟欠钱的诺林科特家代表说话。”
“跟老头子也谈不出个结果啦,瞧你那副帮佣模样。”
但金法司总管毫不退让,态度坚决地驳斥:“什么帮佣真是笑死人,恕我直言.你们难道不是受雇于人?谈不出结果是我的台词,请两位离开吧。”
“你在那嚣张什么?穿成这副小丑样。”一名男人面目狰狞地逼近金法司总管,按住他的胸口。“老头子别自以为是地乱吠!给我滚一边去!老爷吩咐咱们不许动这位小姐。可没说不能对你怎样喔,小心被咱们海扁——痛死我啦啊啊!!”
一名男人高声惨叫,原来金法司总管抓住对方戳向他胸口的手掌,朝关节的反方向一扭。
“海扁吗?呵呵呵,竟敢对总管小克雷说这种话,哎呀哎呀,被海扁的究竟是谁呢?”
金法司总管松开男人的手,飕一声摆出某种架式。
他的上半身——斜对着敌人,双脚打开,腰部低低下沉,左手在前,右手护着脸孔和胸口似的摆在腋下。但双手都没有握拳。
莫非他学过某种格斗术——拳法或其他类似的武术?就算从夏侬的眼光来看,架式本身也没有明显漏洞。既然没有握擎,大概不是靠拳击应战的格斗术。从手指张开的形状判断,应该并非使用掌击,而是以扭绞或投掷技巧为主的武术……可是从右手摆放的位置来看,也像在防御对方的拳击或凶器攻击。
拳法并非夏侬的专门,不确定总管到底“专精”到何种程度——但至少可以肯定,这并非在竞技场上使用同种技巧与敌人打斗,而是在真实战场上迎击各类格斗技巧的武术。
“你,你这老头!?”男人们神色大变。摆起架式。这两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外行人,也从金法司总管的姿势察觉事有蹊跷
然而——
“呃……太大意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金法司总管。
只见他依旧文风不动……额头冒起豆大的冷汗说:“……太久没动武,好像闪到腰啦,腰部这里喀啦一声。”
“天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全身虚脱的夏侬在柱子后方惨叫。
“——谁?”男人们发出杀气腾腾的声音。他终究露出马脚了。
夏依无奈从柱子后方走出。
“你是什么——”
“我是她的……未婚夫。”这句话居然就这么脱口而出……同时他也感觉自己踏出了不该踏出的一步,因为夏侬
看见雅木妮洁回硕的神情闪闪发亮。
“喔喔——”金法司总管虽然姿势未变(似乎无法移动),也发出不胜欣喜的声音。
“你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男人猝然住口不语。
异物冷不防在视野里出现。
过了一段时间,男人才明白那是走近眼前的青年夏侬,伸来的食指尖端。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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