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吻了许久,直到谢映庐轻轻咬了一下陈郁川的舌尖,陈郁川方才不舍地停下来,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谢映庐已经变得鲜红的唇瓣,嘴角勾起个的餍足的笑来。
谢映庐好歹还记得自己是要讲正事的,却被他吻得晕头晕脑,抬起头看着陈郁川,有点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像只迷迷糊糊的小兽:“我方才说到哪里了?”
“该我说了。”陈郁川却不回答,反而蹲下/身来看着谢映庐:“小九,不要担心,我父亲叔伯早在十四五岁便上战场了,我不过是运气好,那时尚且太平……如今北疆动乱,我自然是要去的。”
谢映庐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苦涩,陈郁川说这些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也不可能真的拦下陈郁川,不过心里实在担心得紧,室韦崇尚单纯的血腥武力,不甚开化,每逢战事必是以命相搏,敌军纵算是胜了,也每多伤亡;幸而之前数代室韦王都与大庆交好,这才暂给了北疆子民一份太平,如今骤然开战,只怕又要是白骨露野的凄惨模样了。
陈郁川伸手抚平他眉心蹙起,“小九,我还等着回来上门提亲呢。”说到后来话语中已是带了清浅笑意,脸上神色倒是正经。
谢映庐被他气得笑了,伸手捏了捏陈郁川的脸颊:“是我去提亲呢!”
“是了,那就是小九儿等我回来,再来提亲了。”
说起此事二人神色都放松了些,三年间两家父母也都渐渐看出了两个日渐长成的孩子之间亲昵得过分的情愫,不过从来不曾明言罢了;初时只想着谢映庐年纪尚小,陈郁川也不过大他三岁,都只以为是少年懵懂罢了,岂料这三年两人倒是越发亲近,偶尔隐隐谈及此事时都是极其坚决的态度,两家父母纵有再多手段,到底是舍不得对着自己孩子使的,态度便也渐渐放软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没出过柜也不造父母是个神马态度,反正是篇傻白甜就放过两只吧~
☆、第 65 章
大庆军队行往北疆那一日正是大雪,帝京城中处处一片洁白,道旁枝桠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似是不堪重负了,细长的枝桠略抖了抖,蓦地落下一大块雪来,在地上碎开,又与地面积雪融在一处,再看不分明。
呼啸而过的寒风凛冽如刀,裹着厚重衣袍的行人不得不避到沿街屋檐下,看着北风裹着雪粒子一路攀往城楼而去。
身着明黄大氅的帝王站在高台之上,他与身侧盛装的皇后一同高举着手中的龙凤樽,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荡,二人朝着城楼下整装待发的将士深深一躬,而后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水。
“今,北疆来犯我朝天威,屠我北疆子民!其行可恶,其心可诛!朕与皇后今日以此酒送诸君远行,待君凯旋!今日在城楼下站了三万将士,来日提枪归来,必得还是三万!”
神情凌厉的帝王一挥手,城下三万将士齐声高呼——
“不胜不还!!”
气势如虹,吼声震天,城楼之上身着黑袍朱衣的谢映庐不由得咬紧了下唇,他望向城楼下如出一辙的铁甲银枪,视线飞快地在队伍前端流转,目光很快就落在一个青年身上,他青年肩上栖着一只目光锐利的海东青,正是陈郁川;而站在陈渊身后的陈郁川骑着惊蛰,微微仰起头来,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处,彼此眸底都是一片安抚之意。
薄薄一层积雪落在陈郁川的盔甲上,谢映庐忽然很想站在他身边,亲手替他拂去那一层积雪……
此次北征陈渊乃是主帅,待帝王亲手击响城楼上高大的牛皮鼓,他勒马转身,高举起右手一只盛满牛羊血的银碗,将其淋在左手长枪上,随着他的动作,地下三万士兵也随之举起手中瓷碗,将碗中牛羊血淋在自己的兵器上。
待一碗鲜血倒尽,陈渊朝着众将士一舞手中长枪,枪尖直指天际:“出发!”
“是!”
三万铁骑摔碎瓷碗,齐声应答,策马扬鞭,浩浩荡荡往城外行去。
楼门下尚有不少百姓前来送行,眼瞧着那大军身影隐在一片白雪中,不少妇孺都忍不住偷偷抹泪,城楼上的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被身旁的帝王轻轻拍了拍肩膀,他转头朝身后站着的王孙公子微微抬了抬手:“散了吧……”
谢映庐微微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位素来狂狷的帝王用这样疲惫的语气说话,一时间心下微酸,默默退到了一边垂手而立。待人都散尽了,他才走到前头往楼外极目而眺。
此时大军只留下了小小一点黑影在尽头,谢映庐站着看了不过片刻,就连那一点影子都没有了,雪路上只留下纷杂的马蹄印,似乎只有这唯一的证据能鲜明地提醒,方才那三万大军是真的从帝京往那极寒的北疆去了……
过去三年他也曾送陈郁川远征,却从没有一次是如今日这般声势浩大——只是他却宁肯不要这声势,哪怕是在驿道旁瞧着他随百人轻骑而去也好过今日这满城相送的场景。
他心里觉得难过,连飞雪卷进楼台也不知道,身上却忽然被披上了一件狐裘,谢映庐这才回过身来,回头看去却对上王妃与陈夫人满是安抚之意的眸子,他愣了一瞬,忍不住倾身抱住了王妃,轻声呢喃道:“母亲,伯母……”自己竟然还要两位母亲来安慰,谢映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谢云千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陈苏澈一眼:“苏澈你瞧,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谢映庐将头埋在母亲的颈间蹭了蹭,“就撒娇。”说罢又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陈苏澈:“伯母嫌弃我吗?”
“你啊……”两个母亲原是笼着愁云的面容被他逗得露了些笑模样,陈苏澈抬眼望向已经被薄薄一层落雪掩去了方才印痕的长路,神色间带了几分凝重,“小九……若是日后大庆还有战火,阿川他……必然是避不开的,你懂吗?”
谢映庐心中一震,点了点头。
陈苏澈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前散落几缕发丝,“小九,你陈伯母年轻时,也曾这般送着陈伯父远去——那时的陈将军还只是个昭武副尉,比不得今日风光。”说着她微微笑了笑,看了谢云千昭一眼,后者会意地笑了笑:“当年我问过她,日后陈渊要出征的时候还很多,她愿意这般日日为他提心吊胆吗,没曾想她倒是豪气冲天,只道才不会等,我初时不明白,岂料不过半月,她便随父出征而去。”
似是陷入了那段豆蔻年华的轻快回忆中,两位母亲将视线转向楼外仍在呼啸的风雪,王妃讲述的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后来她再与我传书,便说是已经与陈渊在一起了。他二人在军中军功相当相互扶持,彼此家人都是极满意的,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说他们是命定的一对……”
待王妃说完,谢映庐才微微笑了起来,眼底郁色一扫而空:“我虽不能取得军功,却总能让自己有资格与他比肩的。”少年语气淡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二人看着谢映庐坚定的面孔,轻笑着点了点头,男子相恋有违人伦,他们两家父母至亲自然知道两个孩子之间感情亲昵不输寻常恋人,旁人却是不知的,前番帝京城中的流言便是最好的证明,流言这东西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若是有心人要拿捏着这东西大作文章,两个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谢映庐自幼身体不好,一岁时几乎是整天的泡在药汤子里的,那时谢云千昭便下定决心,只要谢映庐日后长安喜乐,他要做什么,做父母的都不会阻拦,只求随他心意便好——
也幸得谢映庐是个乖巧听话的,这样子被纵容着也未曾养成纨绔的性子,反倒是人人见了都要称一声君子端方的。
思及此处谢云千昭眼角带了几分笑意,谢映庐探过头来看她:“母亲在笑什么?”
谢云千昭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想你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阿川那孩子就亲近得不得了,你父亲同我说起时还颇有些吃味呢……旧日我曾同苏澈两个玩笑,说要把陈郁川讨过来给你当个媳妇儿,如今可好,倒成真的了……”
陈苏澈倒是不服气了,“胡说,分明就是要把小九捉回来养在我府里头当阿川的小媳妇儿。”
谢映庐可不知道两家母亲曾有过这样的笑言,此刻听了不由得一愣,继而浅浅笑开,“那日后说道起来可有由头了,这是父母之言呢!”
谢云千昭半嗔半笑地轻轻敲了敲谢映庐的额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言罢又道:“这城楼上风大,小九儿随我回府去吧。”
“好。”
伸手扶上城楼朱红的楼门时,谢映庐转头看了一眼楼外苍茫天地,风雪呼啸,只余了几株古树黝黑苍劲的枝干在一片雪白中露出几点异色。
作者有话要说: ————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在下一开始想写这个故事就是因为这几句诗,小受站在城楼目送小攻远行神马的……
用了六十多章来铺垫这一个情节,心满意足。
附:作者菌是真蠢【这不是玩笑】所以接下来什么场面浩大的战争看起来无比高大上的阴谋诡计是不可能有的【这不是玩笑】
☆、第 66 章
北疆一战确实难打,室韦蛰伏已久出手狠辣,幸而大庆兵力雄厚,又有陈渊坐镇,让北疆将士士气大增,双方交战数场,却是哪一个都没讨到好处。
两国如此拉锯一般打了近一月,陈渊下令停兵,率军守在幽州城,室韦兵虽吃了些甜头,却也不敢强击,只能借着十分熟悉北疆地势气候而不时突袭,只是守城将士却似是打定了主意将其看做一场笑话,只派出弓弩手回击,甚至不肯多追败兵。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地守着只为迎战,无论是谁的心情大概都不会太好。
陈郁川远远瞧着几个懒懒散散靠在城墙边的士兵,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那几人闻声看来,当下便站直了身子僵硬了脸色——
这位小陈将军是陈家年轻一代里头最出色的一位,他们也是见过他上阵杀敌的凛冽手段的,并不敢因着陈郁川比自己小就有所轻视。
陈郁川穿着寒铁银甲,冰冷的金属在北疆苍白的阳光下泛着熠熠银光,他走到几人面前站定,神色淡然瞧不出喜怒:“几位大哥可是累了?”
几人面面相觑,当中有个年纪轻些的,壮了壮胆子道:“报告将军!我们在幽州城守了近两月,再这么守着就该开春了,难不成还是要等着那室韦兵开花不成!”说着,那小兵语气渐渐激烈了些,说到最末一句时神色间更是带了几分不满。
他身后一个士兵微微皱眉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抬头看陈郁川并无愠怒之色,方才上前补了一句:“将军,他年纪小,还请将军大量不要计较……”
陈郁川一挑眉:“计较什么?”
几人呐呐不敢言,那个初时说话的小兵也知道自己失言,低头不敢说话。
陈郁川走到城墙边,伸手抚上古老的城墙,他往远处看了看,几枝遒劲老梅横亘在长街尽头,冬雪已经渐渐开始有消融的迹象。
他回头看着几人,“室韦人常年居于此地,本就比我们更习惯冬日严寒,又擅长借风雪掩盖身形偷袭,我们初来时虽胜了他们几场,却是占了士气如虹的便利,再打下去,战局就难说了……”
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石壁,陈郁川神色严肃:“我知道各位想要尽早结束战事,可若是平白送了性命,让还在家乡苦等你回家的人伤心难过,只怕才当真有负手中兵器。”
他每说一句,那几人脸色便凝重一分;末了,初时说话的小兵右手握紧了铁戟,猛地扬起了头:“将军,我绝不负手中这柄铁戟!”
少年握紧的右手青筋微微凸起,紧咬的下唇微微泛白,陈郁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眼瞧着那几个士兵转身继续巡视,陈郁川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
北疆苦寒,又因着历来与室韦交好的缘故,大庆在此处防卫并不算严密——也不能太过严密,故而骤然开战便是战事颇苦,诚如陈郁川所言,大军初至北疆时,舟车劳顿,只能凭着一股子劲助幽州城守将击退来犯的室韦兵,室韦又趁风雪突袭,使大庆折损了不少士兵。
陈郁川往年随陈家军出征,虽有伤亡,却从未有一次是像这样的让他有挫败感,他至今都无法忘怀,一月前,那位因伤势过重而含恨离世的校尉,他原是驻守幽州的老兵,离世时紧握着陈郁川的手,恨恨道:“小将军!我实在是不甘心呐!!”
一字一血,一句一泪……陈郁川抿了抿唇,却又猛地往左侧闪了一步,回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