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摇头,忽然双目呈现惊恐,嘴巴大张,啊啊了几声,仍是说不出一字。而刘彻此刻也发现,霍去病此刻很是卖力,想动一动,除了头,身体竟是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刘彻大怒,一声爆吼。
御医翻了翻霍去病的眼皮,再次把手指搭于他的脉门,与另一名御医一左一右分别探脉。不知过了多久,两名御医对视一眼,一同向天子摇头。
“这、这……”一向镇定的刘彻此刻颇是慌乱,看了看忙了很久的御医,转过身,抓住霍去病的手,“子崱鸬P模藁嵴依醋詈玫拇蠓蛞街文恪!
床榻上的人此刻很是安静,眼中的惊恐已消失,眼珠动了动,在室内搜寻着什么。找寻片刻后,似没发现自己要找到,顿时焦急起来。焦急与不安中,一道血线缓缓自嘴角蜿蜒而下。
刘彻的手在颤抖,手中的锦帕上满是暗色的血迹。
“陛下,大将军到。”陈庭上前禀告。
卫青一身深色衣袍,一进霍去病的卧房,顾不上君臣之礼,在刘彻身旁站定。“陛下,去病这是?”
刘彻心里难过,一声长叹。
卫青见此,不好再问,只低声道:“去病,舅父来了。”
在卫青记忆中,鲜少落泪的外甥,此刻热泪滚滚。嘴巴蠕动着,始终发不出声音。
“去病,你想说什么,陛下和舅父都在这里。”卫青在府中接到刘彻派人传的消息,立即动身赶过来。一路上,大将军一直安慰自己,外甥怕是犯了倔脾气,不会有大事。不想见到人,卫青知道,自己这次错了。
霍去病的焦急落在刘彻的眼中,你在找什么?你没有看朕,也没有看仲卿,那你要见谁?沉吟片刻,天子心中灵光一闪,转身吩咐,“把霍嬗带来。”
果然天子的判断是正确的,霍嬗被苏若抱来,霍去病抿抿嘴,心愿得偿,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不错地看向霍嬗,那是不舍。嘴唇再次轻启,虽然发不出声音,可刘彻根据口型,明白他的意思。此子,托付我主陛下。跟随苏若一同过来的霍光,忍不住哭出声来,霍去病嘴角抽动,去看天子,似在恳求。
刘彻将他的头托住,揽于怀中,痛心地道:“子崱廾靼琢耍愦罂煞判模薅ɑ嵴展撕盟恰!
得到天子的允诺,霍去病强撑着,晃晃头,蹭蹭天子。一口气缓缓吐出,霍去病那双迸发犀利目光的双眸再无焦距。
咣当一声,不小的动静惊动了天子和大将军,包括卧房内的其他人,一同看向门的方向。发丝凌乱、一身华服的贵妇呆滞地站在门口,嘴角抽动。卫少儿此刻心如同被什么掏空,整个身体一下轻起来。天旋地转间,她听到有人喊,陈夫人,请节哀!
元狩六年九月,曾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汉战神;曾率八百悍勇奇袭伊稚斜祖父营地的大汉战神;曾两出河西、智降浑邪王的大汉战神;曾远逐漠北将左贤王赶至瀚海、长途奔袭两千余里的大喊战神,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薨,年二十四。
冠军侯府在为年轻的将军举行完招魂仪式后,开始着手准备丧事。
……
刘彻的心情很不好,当陈庭把众大臣的关于冠军侯丧仪一事的上疏呈给天子时,刘彻无声冷笑。卫青在殿外已经跪了有半日,此刻,刘彻心里再难过,一想到卫青多年征战留下的宿疾,心里不忍,命陈庭喊他殿内觐见。
把那枚刻着伉字的木牌扔给卫青,“把这个收好。想来,你已经知道实情。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矫旨,宜春侯这个爵位他不合适。”
“是。”卫青低声答道。
一枚薄薄的、做工精美的玉蝉被刘彻亲手纳入霍去病的口中。动作很快,刘彻迅速转身,惊鸿一瞥的人,如今静静躺在那里,不再等待天子的承诺。
“赐玉衣,阴沉木为椁,各大臣着丧服迎送灵柩,调属国降俘着玄甲为冠军侯送殡……”
陈庭的头垂的很低,默默合上眼睛,阴沉木为椁,看来陛下这是要保冠军侯尸身不朽啊!
“赐谥号,景桓侯。”
陈庭面露惊诧,双字谥号,冠绝古今啊!
“陛下,将军非常喜爱踏雪,定不希望杀了它,还望陛下三思。”北堂勋听到天子欲杀宝马踏雪,跪于天子面前,苦苦哀求。
……刘彻沉思良久,挥手,“罢了。”
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的葬礼很隆重。
司马迁很忠实地把那天葬礼的情况记录下来:骠骑将军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像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世还有一个尾声,就算完结。然后是第二世。第二世是个很简短的过度,借用历史人物名字、但故事和历史没有任何关系,最终的温馨,在第三世。
73
73、尾声 。。。
河水静静地流淌,偶有湍急,瞬时又波澜不现。
一座拱桥过客匆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鸡皮鹤发的老婆婆端着褐色的茶水,递到俊逸阳光的将军面前,慈祥地笑笑,“骠骑将军,喝下这碗茶,开开心心的离开。”
伸手接过古朴的茶碗,霍去病摇头苦笑,一世恩情,最终就归于一碗孟婆的茶水么?
“骠骑将军,忘了吧。”老婆婆说。这个年轻人,叱咤风云六载,是非功过,无从述说。然而,无论是谁,终是逃不过一碗孟婆茶,何必纠缠过往呢?
手略颤抖,犹豫着,霍去病仰头,轻启朱唇。然而,那碗茶水喝到一半时,似想起了什么,年轻的将军猛地大睁双眼,有力的手臂一挥,半碗孟婆茶连碗一同被扔进静水无波的忘川。
“骠骑将军!”孟婆诧异地呼喊。
“不可以。”霍去病痛苦地摇头,“我不能忘记嬗儿。”
一缕青烟直飞九天,那是再世的出口……
骠骑将军元狩六年卒,无论天子把霍去病的葬礼办的多么隆重,然人世间的一切,终是无法挽回那狂放、嚣张的鲜活生命。当年赐给霍去病的那只香囊,被天子收回,从不离身。那写满相忘二字的竹简,被刘彻锁入木匣,几年中从未开启。相忘,朕偏不要相忘!
“陛下,小侯爷接来啦,现殿外等候召见。”
刘彻的思绪被陈庭拉回,唔了一声,点下头算是应允。
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卒,谥号景桓侯。子嬗代侯,上爱之,幸其壮而将之。
霍去病临死时托孤,刘彻心内悲拗,在其逝后,颇为宠爱霍嬗与霍光。霍嬗承袭冠军侯爵位,霍光也赐予官爵。平日,天子更是时常派人将小孩接到宫中,亲自诲其读书识字,只望其长大后,可如其父那般出色。
小小的身影一身浅色的外袍,态度恭谨有礼,阶下叩拜,礼数上甚是规矩得体。
刘彻悄悄皱眉,这可不像子崱。薜淖訊‘,可是放肆的紧啊!大手一挥,道声免了吧,便把少年招呼进内殿。天子这次召见,是要告诉少年,即将远行,好好收拾一番。
元封元年,武帝启程,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随行者,皆为朝中重臣,大将军卫青,冠军侯霍嬗皆在列。
天子的御驾启程后,平阳公主在自己的府中,秘密接见了一位神秘的客人——妩歌。
那日,本是晴朗少云的天气,蝉鸣鼓噪中,公主听完妩歌的禀告,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嘴唇颤抖着,公主问:“你说的,可是实情?那苏若和北堂勋私通,而霍嬗则是霍去病和陛下……”
妩歌点头,肯定地回答道:“奴婢所言句句实情,不敢欺瞒公主。奴婢本来也不信,但那日奴婢亲耳听到的。”
“这、这,太诡异了,男人居然可以产子,天啊!”公主拍拍心口,难以置信。
“公主,奴婢已将实情说出,还请公主守信才好。”妩歌低声提醒着。
公主深吸口气,道:“你大可放心,既是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你的名字,会从册中除去,赏金亦不在话下。事情办成,自当放你与冯善保离去。”
“多谢公主。”妩歌叩首拜谢。
“这太可怕了,难怪那孩子自出生,就觉得这容貌透着古怪呢。”公主喃喃低语。如今天子宠霍嬗而远太子人尽皆知,若是让陛下知道这霍嬗的身世,那么——。公主顿时捂住嘴巴,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察觉问题的严重性,公主独自在灯下,绞着手里的锦帕,暗暗合计。半晌后,公主的面上浮现一丝诡异的冷笑。有些事,只能永绝后患……
泰山封禅的仪式非常隆重,天子龙颜大悦。
“子侯,陪朕四处走走。”刘彻招呼霍嬗,当真是圣恩浩荡。
琅琊抱着两件斗篷,跟在天子身后伺候,时不时看眼身旁的霍嬗,欣喜的同时不禁又是一阵惋惜。琅琊永远忘不了泰山的那一天,天子带着霍嬗尽情游山玩水,似乎要把曾对霍去病的无尽宠爱倾注于年幼的霍嬗身上。
快到傍晚的时候,天气突变,赶在大雨前,天子的御驾返回行馆。
“陛下,长安递来的密函。”有内侍把漆匣递与天子。
刘彻皱皱眉,何事竟然等不及朕御驾回銮?命人打开漆匣展开简牍,天子匆匆扫过一遍,便命一旁随侍的内侍退下。将简牍再次阅读,刘彻顿时一脸阴鸷。一道闪电劈下,电光这下,天子面容可怖,目光阴冷。
天子的笑声自行馆的房间传出,外面伺候的内侍听来,顿觉周身发冷,毛骨悚然。片刻,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夜间风雨很大,天子怒气冲冲步入霍嬗的居室,一路上伺候的内侍见天子面色不善,也不敢问,只小心翼翼跟随伺候着。
“陛下,小侯爷已经就寝。”冠军侯府的侍从向天子禀告。
“滚!”天子抬脚踹翻那侍从,径直闯了进去。
那侍从还要说什么,跟随天子的内侍将人拦住,冲他摇头。一干人心惊胆颤地侯在外面,天子自前冠军侯霍去病暴毙后,便变得异常暴戾。很快,他们便听到天子近乎疯狂的吼声和孩子惊恐的尖叫声。
无人得知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久后,霍嬗发丝散乱,身着素色里衣,胡乱披着件袍子狂奔而出,单薄的身影随后没在狂风暴雨所掩映的黑暗中。有人欲追,却因天子犹自震怒而未敢动。
一夜风雨在天即亮时方住,此刻清醒过来的天子忆起夜里发生的一切,突生悔意。那孩子,怎么会是庶人冒充的呢?子崱腚拊偕酉叮膊换嵛艘桓雠撕咳绱恕D歉鼋绣璧呐耍蠢从行┛梢伞
冷静下来的天子,忙命人四处搜寻霍嬗,特意嘱咐要把那孩子好好的带回来。
得到消息的卫青没有去问天子原因,只默默加入寻人的行列。
天子在焦急地等了多半日后,远远见卫青面色凝重而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身体。心里顿升不祥之感,刘彻却又安慰自己,那孩子夜里定是受了风寒,发了急病。
“陛下。”卫青心痛地道:“陛下,臣无能,发现嬗儿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殁了。”
“什么?”刘彻惊得倒退数步,再细看才发现,那孩子面色青白惨淡,双目紧闭,躺在卫青怀中一动不动。
“子侯。”天子由着内侍搀扶,缓步移到卫青面前。
……
元封元年,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独子霍嬗,在随天子泰山封禅时,突发疾病而卒。
真的是突发疾病么,无人知道答案。
司马迁只是简单地在他的《史记》记录:居六岁,元封元年,嬗卒,谥哀侯。无子,绝,国除。
“陛下,骠骑将军的夫人苏若恳请面圣。”
有内侍向天子禀告,刘彻微微惊讶,“传。”
多年保持谨慎的习惯,苏若在重入长安的未央宫后,天子面前礼数上甚是恭谨。女人迎上天子探究的目光,犹豫良久,缓缓开口,“陛下,奴婢只一弱女子,天威在前,请许奴婢讲几句公道话。”
“你……”刘彻欲言又止,难不成这女人听到什么风声?
女人把憋在心中的话在天子面前一吐为快,刘彻的震惊是意料中的。苏若惨淡一笑,“陛下,奴婢当初答应侯爷紧守嬗儿的身世之秘,如今侯爷不在,嬗儿也追随而去,奴婢不想他父子含屈泉下,忘陛下明察。”将一方绢帛呈给天子,女人告退。
刘彻的手在发抖,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
一人安安静静在宣室殿内坐了半日,晚膳未进。刘彻眼眶湿润,那只决策军国大事的手在一阵颤抖后,执笔在竹简上写下了痛心疾首的句子:嘉幽兰兮延秀,蕈妖淫兮中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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